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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守·青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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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
漫长的梦,醒了。随之而来的,只是全身的疼痛。
——还活着啊……
尚埙殿下……不,那种触觉应该是……樱寒殿下吗?
“已经不要紧了,樱寒殿下。”
“呵呵呵呵……”对方放肆地笑出声了,“可惜我不是樱寒啊……我是樱寒的胞弟——葉茏。”
他的眼神让我一阵不寒而栗,那种沉郁的阴鸷目光可以穿透我的身体,将体内液体连着血液在内,一齐冰封住。
“尚埙,你可以进来了,你的妃子已经醒了!只不过……可惜得很呢!”
看不见的眼瞳眺往他的方向,我祈求他不要继续口无遮拦地说下去了。尚埙还不过是个年幼的孩子,我以为尚埙还不过是个年幼的孩子。
“璎珞,没事吧璎珞!”
“放心。尚埙殿下。已经没事了。”
尚埙紧紧握住我的手,手背与臂膀上的伤口逐渐开始愈合,是天生的治愈力吧。只有当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时,才能够锻炼成这种最温柔的力量。
——保护一个人的力量,是最强大的。
就如同那一刻的樱寒殿下。破冰而入,踏冰而出。他原想救我的。我深信他原是想救我的。
否则,他何必对我如此痛惜地说那声:对不起。
否则,他的脸颊何必滑落那颗冰色水晶。
否则,他当初的表情何以如此痛楚如此痛惜。
“尚埙殿下,您的伤……没关系了吗?”
“嗯……没关系了。”
“那就好。璎珞……”
“……”
“很痛吗?”
尚埙细小的手轻轻抚摸着我干涸得几近开裂的苍白嘴唇。尽力微笑,试图告诉那个孩子:
不要紧了。已经……不痛了。
我是想这样告诉他的,只是已经疲惫的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璎珞!!!璎珞相信我,我会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转变星辰的运行,强大到可以保护你不受伤害,强大到纵使天神要分开我们都做不到。璎珞,相信我!!!”
——尚埙殿下……我相信的。我真的相信的。
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哽噎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寝宫的琉璃屋顶逐渐压低了下来,思维再度趋于停滞,灵魂却如同剥离了身体一般,冷冷地,远去了。远离一切。
只站在灰色的角落里,淡淡地,倾听偌大一个凌音殿里唯一的哀泣。我只是想告诉那个孩子,我相信他的,一直一直,都是相信他的。他不是我在这世上最心爱的男子,却真真实实是我在这世上最最心疼的少年。
我死了吗?
“没有。”
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尚埙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回首。我看见了,自出生以来,自出生的一百九十九年来,第一次看见了。映入眼帘的那个阴郁尖锐的甚至带着不屑的眼神,就那么盯着我。
“您是……葉茏殿下?”
“你可以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刚刚服下的药剂里面含有离魂草的成分,在这个凌音殿离里也就只有我能够看得到你。”
“为……为什么?”
“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他放肆的笑声再度在我耳边响起,与樱寒殿下几乎相同的俊朗面容刹那扭曲起来,“不为什么。因为这样会比较有趣啊;就这样进行下去,对于故事的大结局是否与预言一致,我可是拭目以待的啊。”
“故事的……大结局?预言……?葉茏殿下,您是指我母后在风之国神山上求得的预言吗?”
葉茏殿下并没有继续回答我的问题,嘴角一抹讽刺的笑意,转身离去,缀着金色纹理的水蓝衣袂,一时扬起些许纷乱繁复的红色雪花。淡淡的红,宛若血滴落在雪上,染成那种典雅而别致的色泽。
葉茏殿下的力量……似乎并不是那么单纯的啊……隐藏着更深的——深得超越想象的秘密;那个秘密,仿佛也是雪之国甚至整个大陆的秘密。
葉茏殿下……
走出凌音殿,走过雪皇、殷姬还有皇子们的身边,没有人意识到我的存在,已经没有人能够看到我了吗……连同尚埙殿下、樱寒殿下乃至神力深不可测的雪皇陛下。雪皇,那个三百年前征服整个大陆的如同天神一般强大而骄傲的帝王。
雪之国本身所具有的彻骨寒冷,我第一次真真正正地体验到。这里,连母后那样的温暖双手,都难以企及。那一夜的悲伤晚风,我所听到的故国风之神最后的吟唱,在母后拿着檀木梳的温暖双手下,成了一百九十年里最为曼妙的乐律。
双手交叉,护住前胸,不想再让冰冷的寒风进入胸怀。从来没有觉察过,进入的时候有樱寒殿下,之后是尚埙殿下,他们紧紧地抱着我,用身躯遮蔽冷风的侵袭,用他们的体温暖着我冰冷的心。
而现在,没有了……任谁也看不见我……
那种温暖……已经是我……
然而那个刹那,我以为不可企及的温暖,再度围绕我周围,环绕着我,如同昨日冰殿里蓝色的光芒,紧紧包围着,不肯有丝毫懈怠。回过头去,竟然惊诧了。
那个男子强健的手臂将我挽在怀里,青色柔软的衣袖贴着我的身体,上面缀饰的金银镶丝纷繁华丽得让我觉得耀眼,黑曜石般的眼瞳凝视着我,微微闪烁着笑意。
“你是谁?”
“青鸾。”
“青……鸾……一直在我身边的青鸾……吗?”
“是。”
“青鸾……不是风之国的祥瑞之鸟吗?”
“在灵魂的状态下能够看到的就是我这样的状态啊……很惊讶吗?”
“不是,只是有一点了……自从进入两国边际后,就一直感觉不到你那么柔软的羽翼了,多少觉得有些……意外吧。还有,我一直不知道青鸾是那样俊朗的少年啊……””
“不,我已经守护那样东西超过三千年了啊…”
“那样东西?”
“那个风之国的至宝——蓝璞玉。就是你母后在你手腕上施着法力的玉镯。”
曾经听说过,大陆五国每一国各有一件至宝中的至宝:火之国的狝龙骨,叶之国的弥月香,砂之国的冕潋樽,雪之国的玄冥剑以及风之国的蓝璞玉;相应地,每一件至宝又有相应的守护圣兽:守护狝龙骨的狝龙,守护弥月香的眠虫,守护冕潋樽的骧虎,守护玄冥剑的人鱼,还有……守护蓝璞玉的竟然是风之国世代圈养在金色牢笼中的祥瑞之鸟——青鸾,眼前这个耀眼得不知让人从何说起的男子。
“青鸾……那么久了,你去了哪里?”
“我一直在你的身边,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所以化作你衣裙上的蓝色藤蔓,跟随着你啊……只是你太过专注了,所以才没有感觉啊……”
“那么那个时候……是你吗,救了我的人?”
“是吧,应该说:差不多吧。”
“差不多??”
“还有一个人想救你,他的意念,强于我许多倍,他的力量改变了整个地壳的运动趋势,最后甚至阻止了冰殿的崩溃。这些,恐怕你不知道吧。”
“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是与罡天镜,乃至与整个冰殿相连接的地方传出的力量,超越一切的力量。”
超越……一切的力量啊……
那种蓝色的波动,源于海水深处的波动,水流将整个身躯环绕的波动,许久以前当我还是一尾人鱼游弋于曾经的冰海中,才会有过的那种感觉……
我记得,那时候,白鲸依然在我的身边,在我最寒冷的时候,吻着我的脸颊,说:
你会看见一切的,终有一天。
……为那一日,我等了一世。终究,没有等到。
这一世,我依然在等待,一百九十九年的等待之后,灵魂脱离了身体的束缚,光芒重新回到眼眸中,只是……
“青鸾,我是不是死了?”
“没有,璎珞。你还没有死。葉茏的草药中含有离魂草的精华液汁,离魂草这种服用之后能够让人回到假死状态的药物,在治愈伤口的同时也会将躯壳与灵魂分离,因为这种程度的手术相当危险,神力控制不当会造成身体与精神负荷的双重增加,最终导致灵魂首先破损而死亡。但是,如果灵魂长时间脱离身体,就会造成永久性的阻碍和创伤,从而再也不能够回到身躯里了。”
“那么……究竟怎么才能回去呢?”
“不确定。这取决于离魂草的用量和各人的体质。”
“那么我呢……我何时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那就需要去问询葉茏了。”
也许那一刻我的灵魂突然间变得更加透明了吧,已经感觉不到身体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和节奏了。
如同死去一般的感觉,似曾相识。然而,我却可以看见了,看见天,看见地,看见月,看见星,看见我爱的男子与爱我的少年,看见那重重叠叠的宫廷院墙错综复杂,看见生生世世的恩仇纠葛纷繁难断,看见上一世与这一世里我一直渴望却始终难以企及的东西。
看见,青鸾。
——这个被宿命的咒怨缠绕的一族,这个灵魂是如此俊朗优雅的蓝璞玉守护圣兽。
看到他,会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我的前世。孤独地,守在冰海深处,静静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灭亡之日。
手指攀上了他姣好的脸庞,被握住。从前,被父皇母后、被樱寒殿下和尚埙殿下握住的时候,总是温暖的。只这一次,只这一次,感觉如此怪异。灵魂抚摸着灵魂,灵魂紧握住灵魂。
那算不算是一种相同缘由的苦痛。
那算不算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抚慰。
那算不算是一种无可言传的信赖。
慢慢靠近被我称为青鸾的男子,昨日在我脑海中还是用青绿色温暖羽翼贴近我肌肤,啼鸣清亮如秋日涧溪的祥瑞,沉下心,头枕在他肩上,阖上眼。飘然的乳白色灵魂彼此紧贴着对方。微笑。
——谢谢你,青鸾。
——谢我什么?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分担着所有
——那些被我们成为孤寂的悲凉。
还有每一个深夜里淡淡的落寞,淡淡的愁思。
然而……然而我还是想要回到我们脚下的那个躯壳里,就算在那里我只能够身处永恒的黑夜,就算在那里我只能和一个少年同床共枕彼此抚慰,就算在那里我只能远远地朝着他的方向淡然地守望一生。
……我还是希望,回到那个灵魂将被囚禁的身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