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玖玥

11、莲•曜昽

　　莲之火皇。

　　这是大陆上所有的人对于现任火皇的称呼。对于火之国的子民而言，这是他们复兴的希望，是五十年内乱终结后全新的开始。

　　莲之曜昽。

　　这是曜昽陛下仍是皇太子时先代火皇赐予的封号。曾听樱寒殿下说过，曜昽殿下掌心的火焰，犹如红莲在碧水晴天的映衬下，刹那间，盛放。

　　——燃尽了苍穹，燃尽了沃土，燃尽了世间万物无限生灵。

　　樱寒殿下说，那个霎那人们都说，站在那里的是大陆传说里的战神修罗，金色眼眸里闪动着冷酷而慵懒的光泽；

　　“可是我看到的，却是淡然之中饱含无限慈悲的天国之子。”

　　凌音殿外，樱寒殿下微笑着告诉我。穿越了整个皇廷的风，撩动起他的朝服，我辨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只记得那猎猎声响，在我耳边，萦绕不绝。

　　四日之后，火皇曜昽照常例进行继位后首次国事访问。同行的还有他的妻——火之国的皇后，我的同胞妹妹：

　　青愫。

　　相隔一百四十年的相聚，喧腾得超越了当初你我恁般天马行空的想象。

　　一百四十年前，最后一次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她还是个未谙世事的小孩子。披着新嫁娘的衣裙，安静地坐在喜轿里，等着那个要相守一生的人，握住她的手，瞭望着遥遥无际的地平线尽处。整个国度的朔星鸟，歌唱着世间最美的音调，盘旋在她挽起的精致发髻和摇曳的珠翠碧钗。

　　站在皇族郊迎队列中的尚埙殿下说，从火龙兽脊背上下来的火皇，通体灵光如同雪之国里从未有过的阳光，温暖而且耀眼夺目；他走过之处，细小的雪花化作透明的水滴，缀在他的眉睫，闪烁出水晶般的光泽；两边夹道欢迎的雪国子民，微微仰起的脸庞上，散发出从未有过的红润光泽。他的妻子，他的皇后，从从容容地，随在他身后，如瀑黑发编织成纤长的发辫，散落在镶满金丝银线玛瑙碧玉的火红朝服上。

　　“璎珞，你能起吗？不行的话，今晚的筵席就算了，别去了。”

　　他握着的手微微用力，关切地望着我的眸。我轻轻摇头：

　　“我和殿下一起去吧。”

　　尚埙殿下的嘴角漾开了少年清澈的笑容，柔软的唇在我尚且冰凉的脸颊上，轻轻贴了贴。攥住我的手，说好。

　　“殿下稍等片刻，我去梳洗一下便来。”

　　坐在梳妆台前，散开发丝，仕女手中象牙梳轻轻打理着，编结着，腕上的玉冰凉如水，却紧贴肌骨，那凉意顺着肌肤表层一直侵入骨髓深处。

　　青鸾，你在吗……

　　在。

　　手触到朝服，那上面从未有过的精细藤蔓花饰，青色的，翠绿欲滴，必然是让人见了就不禁喜爱的，只可惜，我看不到。

　　青鸾。

　　……

　　谢谢你。

　　……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答应过她，会一直守着你，护着你。

　　不知怎的，眼泪慢慢地，滚了下来。流溢至嘴角，化开了脸颊上的胭脂与腮红，涩得心里都苦得很。

　　“为什么……又哭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酸楚与心疼。挥挥手，遣去了身边的仕女；他趴在我身边，拂了我脸庞上的泪珠。手指插在青丝之间，顺着发线纹路慢慢理着，轻微的太息在耳边响起。

　　“怎么啦？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不……没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尚埙殿下天真无邪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抬起头，在我耳畔轻语，我笑了。

　　他说，我要让整个大陆都知道，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十指相交。他掌心的温度传了过来。

　　是的，为了他，是夜我要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吻着他的眉他的额他晶莹的瞳仁与白皙的指尖，吻着他温暖的唇与柔软的心。

　　轻轻用了用力，告诉他：

　　我知道。

　　抹了唇红，上了胭脂，松松地挽了个坠马髻。

　　“璎珞，你来。”

　　掌心里，托着两个精巧的玉石耳环，粼粼地，泛着精致的月色光泽。

　　月长石。

　　月之女神悼念人间情郎时落下的两滴泪，却成了天下至真至纯的宝石；假以巧夺天工的雕饰，变成了引起第一次大陆混战的元凶。

　　大陆上失却了近千年的月长石，如今竟被托起在那小小的掌心，玲珑剔透中，清晰地映着他单纯如故的笑靥。

　　“殿下，您从哪里得到的……这玉石……”

　　“好看吗？”

　　他并不回答，只是笑着与我对视。我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好看那就戴起来啊。”

　　手再度伸向我面前，我小心翼翼拈起那两枚价值连城的石头，缀在耳际，青黄烛焰下闪烁的晶莹光泽连自己都感到眩晕。

　　站起身，牵他的手，转了两圈，青色藤蔓连同紫色朝服裙角在难得的清爽晚风里，一并轻盈舒展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