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风云之追龙》枫叶依然在

84、变故（1）

　　隆市，这座繁荣的城市依旧以它既热情又冷漠的双手迎接和驱赶着一批又一批的新客旧人。有人在这里成功，有人在这里落魄；有人新生，也有人死亡。但无论发生怎样的变故，这座城市都不会改变它原有的轨迹。没人会在意别人发生过什么，更没人会同情，因为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明天的而奔波劳碌。

　　清晨，北门附近的一条街道上车水马龙，路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点摊，在一处贩卖煮品的摊位后面，一个满头白发，目光矍铄的男人正在吃面条，跟他同桌而座的是个青年人，一个劲的打着哈欠，那模样看起来十分疲累。这青年正是董得财，而坐他对面这个岁数大的男人就是满祥粮油公司的老板祥叔。

　　祥叔才吃了两小口面条就摆了筷子，此时碗里的面还剩下大半之多，他已经饱了，确切来说，他没胃口再多吃。一年前，他因受了刺激疾发心病，险些命丧黄泉，幸亏医治及时，才捡回了半条老命。只是从那以后，他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吃什么都没胃口，看见荤腥就想呕吐，有时候一天下来，甚至连滴水也不想喝。一个人身体要垮掉的前兆是厌食，他目前就是这种状况。他消瘦了一大圈，颧骨凸得厉害，眼窝也深陷进去。要不是那一双仍旧明亮慈祥的眼睛，说不定会有人将他认成是阴鸷狠辣的李满瑞。他病成这副模样，就是拜李满瑞所赐，不过他并不恨李满瑞，因为他已经不在乎了。他能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便宜，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的。要是再用这不知何时就会截止时间去记恨别人，那岂不是太傻太蠢了？他虽不恨任何人，但惋惜和担忧却时时侵扰着他的内心。他的女儿李丽莎半月前跟他大吵一架就离家出走了，至今没有回家，他担心她，但又找不见她。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个不苟言笑，冷静沉稳的小伙子——阿东。如果阿东还在，或许他就不会那么担心丽莎，但是现在……哎，这小伙子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要不这半年多来，怎么会半点音讯都没有呢？好歹，也得给他写封信说明呀。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实在让人失落和惋惜不已。

　　祥叔不愿再多想这些琐事，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操劳，他是公司的掌舵人，既要对外保持合作，使得公司业务能够正常运行，对内又要安抚内部人员，维持正常生产，说来这实在不是件轻松容易的差事。全公司上下百多号人指望着他吃饭，他一刻也不能松懈。但近半年来，他大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原来那股不厌其烦的工作热情渐渐消退了，甚至开始生出厌烦的情绪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每当他看见镜子里自己越发憔悴的面庞时，他才清楚的意识到，他老了。他曾想过退休过几年清闲日子，问题是他退了，公司谁来接管呢？丽莎尚不懂事，扛不起这么重的责任，再说他也不想让女儿经商，在他个人的认知里，一个女人的职责就是相夫教子。至于那些女强人的故事，当作闲话听听就好，不必刻意追捧。他也希望丽莎以后能做个贤妻良母，有个完整的家庭，平平淡淡的去生活。至于生意场上的事，就交给她的男人去操持吧。所以趁他还有能力的时候，他得好好给丽莎挑选个各方面都符合他标准的男人。本来他一直都看好阿东的，只可惜现在，哎……

　　祥叔越想越烦躁，又看见董得财那副拖沓慵懒的模样，心头便生出一股无名火来：“快些吃完就走，磨磨蹭蹭的！”

　　董得财愣了一下，随即三两口就吃完碗里的早点，连嘴也来不及抹就小跑着开车去了。车快进公司时，远远就看见铁门外站着个短头发的姑娘。他随口嘟囔了一句：“这女的怎么又来了……”

　　祥叔显然也听见了，侧头望出去，也看见了那个短发姑娘。就问：“她是谁？来干什么？”

　　董得财道：“听说是来找阿东的，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我们告诉她阿东已经走了，她就是不信，这不才隔了几天又来了。”

　　祥叔收回目光，似训非训的说：“你们应该问清楚她为什么而来，老让人家无端端的站在门口，影响多不好，把车开过去。”

　　车在短发姑娘的身旁停了下来，后车窗摇下后，祥叔探出半个脑袋询问道：“姑娘，你找谁？”

　　短发姑娘红着脸，朝车走近了几步，回答说：“大叔，我找一个叫阿东的人。”

　　“你找他有什么事？”

　　姑娘的脸更红了，神色焦急地道：“有急事。”

　　祥叔上下打量了姑娘一眼，见她衣着干净朴素，眼光羞涩清澈，约摸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很是清纯。“阿东已经不在这里做事了。”

　　姑娘追问道：“大叔，你知道哪里能找见他吗？”

　　“你跟阿东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找他？”

　　“我……我……”姑娘含含糊糊的不知怎么解释。就在这时，铁门里忽然快步跑出个男人，伏在车窗边表情严肃地向祥叔说了几句什么后，汽车就飞快地冲进大门里去了。随着铁门关闭，短发姑娘被隔在了门外。又一次扑空了，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到，她不禁皱了皱眉，面有失望之色，垂下头瞧了一眼手里提着的手袋，喃喃自语地说：“你在哪里呀……”

　　办公室内，烟雾缭绕。沙发上坐着三男一女，均为中年。男人们在抽烟，女人则漫不经心地随手翻阅着一本简介书籍，他们既不聊天，也不相互搭话，就这么静坐着。但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那就是等待祥叔给他们一个交代。

　　“吧嗒！”办公室的门开了。祥叔杵着拐杖快步走了进来，沙发上的四个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同时起身，面带微笑地朝祥叔一一行礼。祥叔挥了挥手：“都坐吧，老嘴老脸的，不必拘谨。”

　　四人坐下后，仍保持着微笑。当中一个男人接话说：“祥叔，听说您前段时间住院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然我早就去看您了。这不，这点小东西是我老家的特产，还望您别嫌弃。”男人一边说一边从沙发脚下提出一盒包装好的礼品送到祥叔的办公桌上。

　　祥叔象征性的回以一笑，并表示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招呼了小萍给众人沏茶之后，他才开始转入正题：“几位都是无事不登殿的老主顾，今天一并前来，不知为什么事？”

　　四个人面面相觑，自顾搓手干笑，也不言语，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祥叔被他们犹豫不决的样子弄得满头雾水，朝送礼的男人道：“老何，你说。”

　　老何尴尬的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只是莎莎借的钱数太多了，我们都有些撑不住了。”

　　祥叔打了个激灵，神经瞬间变得紧绷起来：“莎莎在哪？”

　　老何左右瞧了一眼与他同来的同伴，满是疑惑地反问道：“莎莎没在家吗？”

　　祥叔道：“她……跑出去好些天了。”

　　一直坐在沙发上不言语的两男一女均露出惊讶的神色，气氛更加僵硬了，好一会儿，祥叔才说：“她借了你们多少钱？”

　　老何干笑道：“也没多少，本来我们不该为这事来找您的，只是她这几天借的实在有点凶，来的又勤，我们也真是爱莫能助了……呵呵。”

　　祥叔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合着丽莎能在外面生活那么些天，原来全是靠跟他的合作伙伴借钱度日，这死丫头……实在太不像话了！他压着火气，问了句多心眼的话：“她跟你们借钱时有没有立个字据呢？”

　　“有的有的，我们都带来了。”几个债主七嘴八舌的回道。

　　祥叔安排小萍收过几人的借条，一并拿去结算了。等小萍拿着上千块钱回到办公室分还给他们后，他们就准备告辞了。祥叔起身相送，一一和他们握手：“小女岁数尚轻，不懂轻重礼节。还请各位见谅，往后我一定多加管教，若是日后她再登门烦扰各位，那就是我李满祥教女无能了。”他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可实际想表达的意思就是：要是你们再敢私自放钱给我女儿，就是明着抽我的脸，骂我无能。

　　几个债主都是商场上的老精明，他们当然懂得祥叔话里的意思。又一阵寒暄之后，他们就要告辞，临走时，那个女债主别有深意的对祥叔说：“我瞧跟莎莎在一起那个小伙子流里流气的，不像个能做事的人，您老回头得开导开导她，别让人家骗了。我是过来人，什么样的男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来。总之，那小伙子就不像是你李家的人……”

　　众人离开后，祥叔仍站在原地不动身，凝滞的眼神像是在发呆，又像是沉思。小萍关了门，给他递过一杯早已泡好的茶水，轻唤了三声，他才回过神来，看着小萍说：“你之前说莎莎不是谈了个男朋友嘛？叫什么来着？”

　　小萍眨了眨眼：“我听董得财说好像是祁家的三公子，叫什么荣吧。”

　　祥叔眼神一闪：“你是说祁氏药业的祁家？”

　　“就是的。”

　　祥叔瞬间被这个回答点燃了！他怒气冲冲地转回身，撞翻了小萍手里的茶杯，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个不争气的死丫头！她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呀！她跟谁好不行，非要和祁家那群人面兽心的畜生扯上关系！我……我现在就把她找回来，打死她算了！”他说着就要夺门而出，还没走出两步，心口就传来一阵刀绞般的疼痛。“啊！”下一秒，他面如死灰，捂住左胸就跪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他隐约听见小萍慌张的叫唤声，还有急促的开门声，再接着，他双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