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风云之追龙》枫叶依然在

73、分离（1）

　　董得财现在对阿东可以说是心服口服。他在丽莎毕业典礼之前对阿东一直不怎么待见，甚至还有些排斥情绪。但要说阿东是哪里做得不好吧，他又说不出来。阿东这小子来进公司三年多来，好像就没犯过什么错误，或让人逮住什么把柄。该他做的事他一件不落，做完自己的又去帮别人做。从不平白无故的接受别人的好意，也从不在背后议论别人的长短。和公司里大大小小的同事都保持着一种不疏远也不亲近的距离。即使后来祥叔提拔他做了公司的二把手，他也没显示那种出巴上欺下的德性。这也难怪一些老员工私下说他迟早要代替董得权的位置……

　　但最让董得财佩服的还是丽莎毕业夜那晚阿东的所作所为。丽莎悄悄溜走以后，阿东找到阿珍，把她叫到舞厅外面，给了她五十块钱，让她带路去找秀巧。可她一张口就要三百块才肯带路，还说找到后要另加两百块的打车费……由于她有意拖延时间，使得阿东当场发怒。在被阿东狠狠扇过几个耳光之后，她哭着求饶，这才答应带他们去找秀巧。

　　来到祁正荣住所的楼下时，董得财有意躲在最后面，他非常不愿意跟阿东上楼去找丽莎。因为他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到，上去以后一定免不了要动手。他不愿意跟人打架，更不愿意挨打。而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想开罪祁正荣，以祁家在隆市的势力与地位，绝不是他这号无名小卒能招惹得起的。阿东似乎也看出他有些怵怕，就让他在楼下等候，自己却挟着阿珍上楼“换人”去了。阿东走后，他先暗喜了一阵，庆幸能逃离这场是非。接下去他就坐在车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抽完半盒，他才看见丽莎气冲冲地朝他停车的地方走来。再接着，她就跑了……而更让他震惊的是，阿东假装答应丽莎回去叫祥叔，结果却偷偷绕到丽莎背后把她擒住。这一连串声东击西，螳螂扑蝉的手段实在让他望尘莫及。也是从那一夜过后，他对阿东以往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观。当别人比他强一点的时候，他会嫉妒，但当别人比他强很多的时候，他除了敬佩别无其他。不光是他，这种畏强心理普遍存在于大多数人身上。

　　董得财平稳地驾着车，副驾上的阿东斜着头愣愣地望着窗外的夜景，后座的丽莎也不嚷嚷了，比起刚上车那会儿的吵闹，她现在反而安静地有些出奇。“莎莎，你饿吗？前街新开了一家烤肉铺，味道挺不错，要不咱们三个一起去尝尝看？我请客！”董得财说完后，不听见任何答复，接着他有意朝一旁的阿东投去一个眼神。

　　阿东回过头说：“你饿吗？饿的话咱们就去吃。”这句话显然也是对后座的丽莎说的。但还是同样得不到回应。他心想这丫头真能赌气，上车那会儿简直要被她吵破天，现在怎却如此安静？不对！这丫头的脾气一向火爆耿直，半点委屈都不会藏在心里。按说就算她不想吃东西，她也会直接拒绝，不会藏着掖着不理人。他越想越不对劲，扭过头就朝后座上看去，只见丽莎双眼紧闭，歪斜的身体靠在内车门上，脑袋也斜搭在车窗上。看样子像是睡着了。汽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她本来靠在车窗上的脑袋随惯性弹起又重重地撞回窗上，如此反复撞了两次，而她还是没有丝毫反应。阿东察觉不对，忙招呼董得财停车。车停后，他快速下车绕到后座上察看。这才发现她一张白嫩的脸早已烧成了铁红色，额头更是烫得吓人，想是不久前受了风寒而引起高烧。他忙解开她手上的绑绳，想把她歪斜的身体扳正，刚拖回她的肩膀，她整个人就顺势倒进他的怀里。她的额头撞在了他的下巴上，他也在那一瞬间嗅见她头发上的清甜的香气。“快开去医院，她发高烧了！”

　　医院病房，丽莎打过退烧针以后体温逐渐降下来，但还是处于昏睡之中。阿东和董得财立在一旁，半晌没有言语。“你回去睡吧，今晚我看着她。”阿东忽然开口道。

　　董得财却摇摇头：“还是你回去吧。她明早醒来要是见到你，说不定又得气病……”

　　阿东一时无言以对，他知道董得财在挖苦他，但他却没力气反驳。说去说来，丽莎今晚忽然病倒，他是要负主要责任的。“那好吧，我这就走。”

　　“把你的衣服拿上。”董得财提醒道。

　　阿东这才注意到自己那件被丢在凳子上的外套。刚背丽莎进来的时候，护士就帮她把外套脱了。现在，他穿上衣服，走出病房，离开了医院。来到街上，他抬手瞧瞧手表，已是凌晨三点半。忽然感觉到腋下凉嗖嗖的，探手一摸，才发觉衣服肩膀部位下开了个很大的口子，要不是还有几根棉线勉强拉扯着，说不定整个袖子就掉了……他缩着手，尽量避免撕扯到破口，想着等到天亮，又拿去缝纫店给补补再穿。

　　这件灰黑色灯芯绒外套是他两年前买的，前前后后缝补过五六次。每次都是干重活或是跟人拉扯时撕破的。由于今晚事态急迫，衣服是什么时候撕破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件衣服很合身，只是有些接口处的补丁不太好看。公司的同事多次劝他买件新的，他每次都是一笑置之，回头依旧穿着这件补丁衣服。小萍曾私下偷偷送过他一件新的，体贴的姑娘为了不刺伤他的自尊心，悄悄把新衣放进他的储物柜。他却视而不见，任由那新衣积尘也不穿，直到最后被人给偷走了。为了这事，小萍哭了一个晚上，两天没有搭理他。

　　他何尝不想买件新衣服体体面面的，可自己的难处只有自己知道。虽说他现在的薪水比在码头镇高出三四倍，按说除去日常花销还能剩下不少钱。而剩下的钱，他几乎全都寄回家里，几年下来都是如此，日子倒也过得不紧不慢刚刚好。可自从两个月前遇到他现在的女友潘芸后，这种不紧不慢的日子就越来越拮据了。潘芸没有工作，也没有任何经济收入。她所有的花销都要靠他来支撑。一开始，她的花费并不大，他也还能应付。到后来，她的花销几乎大到不可思议，有时一天能花掉他一个月的薪水，而且向他要钱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最让他纳闷的是，她每天除过吃饭就是睡觉，几乎足不出户，这些钱都花去哪了？直到有一天，他正好出差在家附近，顺带买了两斤水果想给她送回去，一进门就看见她正拿个针筒往自己手臂上里注射。

　　后来他才知道她平时巨大的花销都用来买白粉了。她被发现后曾哭着许诺说以后再也不碰这个东西，他当时相信了她。但又在半月前，他趁她睡着之际，从床下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找到一支新的注射器和一小包白色粉末，当他憋着愤怒去查看她两条手臂时，果然又发现个还未收口的新针眼。他顿时肝火攻心，一把将熟睡中的女友揪起来怒斥道：“这东西会害死你的！你怎就这么不自爱？！”

　　她也吓傻了，一边哭着往他怀里钻，一边哀求说：“东，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以后再不敢了！求你不要和我分手，不要赶我走……我一定改！”说完她就用力把嘴唇亲到他的唇上，想用这温柔的糖衣炮弹来化解他的怒火。

　　他看着她那张被泪水浸湿的脸，不禁又一次软下心来。他推开她，脸色严峻地说：“如果你再不改，你就自己离开吧。”

　　现在，阿东已经回到了井家巷子。他上了楼，站在自己家的房门外，却迟迟没有拿钥匙开门。他担心开了门又看到潘芸正在拿针扎自己，那种令他心惊胆寒的场景他真的不想再见一次又一次。抽过一支烟后，他把门打开了，房里还是一片漆黑，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隐隐还能听见潘芸均匀的呼吸声，一切都跟他走时的样子无二。他悬挂着的心也顿时松弛下来。他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轻轻带上门。在黑暗中脱去外衣，缓缓地挪进被窝。他躺平后长舒了一口气，尽量使紧绷的身体快速放松下来，刚要合眼之际，身旁那具温热柔软的躯体就靠了过来，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他摸着她的头发说：“原来你没睡着啊。”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她的头脸仍深深地埋在他怀里。

　　他心头一暖，帮她捋了捋盖住脸的乱发。“我现在回来了，快睡吧。”

　　她闭着眼点点头，用脸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那模样就像个依赖父母怀抱的婴儿，只有躺在他怀里，她才会有十足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