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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奔逃（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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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东泽跟着郭威进了门，穿过杂草丛生的狭小院落，蹬上已经断裂而长满青苔的石阶。堂屋门上挂着一把铁锁，郭威又掏出钥匙开门引他进去。屋里很窄很空，除了一张靠墙的木床外几乎没有多余的摆设。招呼许东泽坐下后，郭威从床下提出一只红色的铁皮水壶倒了杯水递过去，水是凉的，许东泽一口气喝光，摆了杯子，随意扫视了一眼屋内：“你家里的人呢？”
郭威倒满水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喝完后长长吐了口气：“爹死了，妈跑了。有个姐姐前年也嫁到外地去了。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许东泽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缓缓收回目光沉默着。郭威反倒是不以为然，率先开口打破僵局：“嘿！你胆子够大的呀，蒋天宝的钱你也敢抢。”
许东泽冷哼一声：“这些钱本来就不是他的。”
郭威惊异：“咋能不是？不光是我亲眼瞧见，还有百十个人都亲眼瞧见钟三海把这一万块钱当面送给他，说是赔礼钱。那时候你走了不知道后面的事，他被陆克良出千骗了，所以——”
“我知道！”许东泽截断了郭威的话。“我知道陆克良并没有出千，他藏在身上的牌是我让人偷偷放进去的。不管他死不死，退一万步说，这些钱也绝对轮不到蒋老板沾手。”
郭威睁大了眼睛：“陆无良身上藏的两条A是你让人放进去的？”
“是。”
“你为什么？”
“因为我跟他有仇！”
“什么仇？”
许东泽顿了顿，有意岔开话题：“今晚要不是你救我，我现在或许已经泡在海里喂鱼了。这些钱，有一半是你的。”说着就伸出右手去解布袋的扎口。
郭威按住了许东泽的手，目光灼灼地说：“你还没说给我听你和陆无良有什么仇。”
许东泽只得哑笑，心想郭威年纪不大，对不懂的事刨根问底也可以理解，只是如果真的说出来，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看着郭威满脸的诚恳与热切，他动了恻隐之心：“你真要听？”
郭威肯定地点点头：“你快说。”
“你听完该不会带人来抓我吧？”
郭威蹭的一下跳起来，面色严肃，怒目圆睁：“出卖朋友那是畜生干的事！我郭耗子就算给人捶死也做不出这类无耻的勾当来！”
许东泽觉得郭威心性纯直，感情热烈，通常像这类人是很难跟奸邪二字扯上关系的，加上郭威救过他又带他逃跑，感激之外多少有些亲近之意。人在共同患难的环境里最容易滋生出感情，就像他和背锅。接下去许东泽言简意赅的跟郭威说了一遍今晚所做的事的动机和整个事件的缘由，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帮余英找回两个孩子。许东泽还没说完，郭威就插嘴问道：“你费那么大劲就是为了帮那个女人找娃娃？”
“是。但是现在陆克良一死，线索就全断了，我再想找也没地可去了。”
郭威突然一拍掌：“你这人真是够笨的，你咋不来问问我呢？那两娃娃就卖在我们这的老金头家，从我家出去没几步就到了……”
“什么！？”这回是许东泽蹭的一下站起，两眼直冒精光盯着郭威：“真在你们这？”
郭威道：“大概七八天前的半夜里我从所里回来，看到陆无良抱个小棉包，还背个小女娃进了老金头的家里。我跟你说啊，他背上那个女娃居然没有脚！只有半个身子，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眼花了。第二天我回所里跟个干事的说了，人家说这陆无良卖娃娃是出了名的，管不了也不想管。你今天要是不提这事，我都快忘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许东泽兴冲冲拎起钱袋：“今天就算把钱全使干净，就算再让我断一只手，我也非要把两个孩子带回去不可！走！”
两人很快来到老金头家门外。大门紧闭，暗红色的铁门上分别贴着两条白色挽联，显眼夺目。联子新而平整，像是刚贴上不久。郭威随口嘟囔了一句：“难不成是老金婆挂了？”
许东泽虽然救人心切，但是看见门上崭新的挽联也不由地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郭威道：“老金头的婆娘身体一直不好，嫁来这么多年愣是没生下个娃娃来。所以老两口才寻思买一个娃娃。这门上贴白联，就是说明有人死了，多半是那病殃殃的老金婆。”他说着就抬手去敲门，随后就听到院内的狗吠，连敲了四次才有人来开门，一个白发老汉躬腰缩背的站在门内，吃力地仰起头瞧着他两，一双眼睛死灰无神，当看清来的人是郭威时，老汉顿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嚎叫起来：“耗子呀！耗子！你总算是回来救我这条老命了！你要是还不回来，我就要卷被子去所里找你了。”
郭威哭笑不得：“老金头你这是咋了？你家出了什么事？”
老金头道：“耗子，你是带枪的兵，是兵就要保护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你要给我主持公道，替我申冤啊！”
郭威一头雾水：“你到底要说什么？”
老金头狠狠地骂道：“你要帮我抓住陆克良这个挨千刀的黑心贼！他不是人，是个畜生！居然卖个病崽子给我，他拿钱走后，那娃娃后半夜就开始又吐又拉，嘴里吐黄水，屁股里冒绿浆，按都按不住。还没抱到卫生所就断气了。我婆娘嚎了一夜，没捱到天亮也跟着去了。耗子呀！我婆娘和娃娃都是陆克良害死的，你要帮我抓住他！我要他给我婆娘娃娃抵命！”
郭威听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那娃娃死了？”
“还有个小女娃呢？！”不等老金头回答郭威，许东泽就厉声质问道。
老金头看向许东泽，眼里满是疑惑和防备的神色。郭威插话道：“老金头你别怕，他是我一个所里干事的兄弟。那没腿的小女娃哪里去了？”
老金头道：“我嫌她没腿没脚就没买。陆克良打算送给我我也没要。我看见最后被他丢进岔路边那口枯井里去了。”
许东泽听完只觉头皮发麻，浑身上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他盯着老金头的眼睛，连声音也跟着颤抖：“两姐弟……都死了？”
老金头丧着脸哀嚎：“都死了，全死了。只剩下我一个独人活着遭罪。”接着长叹一口气，身体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迅速干瘪下去。
郭威宽慰道：“老金头，陆克良的手脚已经被人砍了，这辈子再也不能骗人作恶了。”
老金头的眼神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暗淡下去。或许他忽然明白就算仇恨得以发泄，那也还换不回失去的东西。
气氛沉静，仿佛连空气都要凝结。许东泽开口道：“威子，带我去趟枯井。”
郭威告别了老金头，带着许东泽来到岔路边的一口井旁，井檐上盖着块一米长宽的青石板，石板的缝隙里有几只绿头苍蝇飞进飞出，走得越近，腐臭味就越浓烈。郭威皱着眉捏着鼻子：“这是口没水的干井，什么死猫烂狗都往下扔，臭的要死，你别……呕……”
许东泽忍着恶臭一把掀开石板。密密麻麻的苍蝇倾巢而出，臭气熏得人无法睁眼。两三米深的枯井下是一架架白森森的兽骨，一些灰棕色的皮毛以及爬满蛆虫的腐肉。而这当中最显眼的还是那具只有半截身子的小人尸体。他不忍再看，迅速把石板掩盖上。退回到郭威身边：“我想再去一趟老金头家，看看有没有留下孩子包身的遗物，我也好带回去跟余英交代。”
老金头把孩子生前一条贴身的裹巾从狗圈里抽出来。许东泽一眼就认出这条裹巾，白蓝色的巾面已经变得破洞污黑，隐约还能看见块块黄绿色的污渍。收了裹巾，拿出二百块钱准备送给老金头，可老金头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受，就算郭威在一旁不停地煽动，好话说尽。老金头愣是分文不取，最后还拍着郭威的肩膀道：“耗子呀，这人都没了，我还要钱有什么用？就算你送我座金山银山，我以后也吃不香睡不安了。”
从老金头家出来时已是早上十点，正是骄阳当空。许东泽木然地跟着郭威回到家，在穿过院子踏上石梯最后一阶的时候，他一脚踩滑重重地跌滚下去，等郭威回头看时，许东泽已经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