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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可怜之人(6) ...

  •   赌厅里仍旧灯火辉煌,每张赌桌上仍旧热火朝天。众人不会因为两个小子而丢了兴致,每个赌客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红光在奋力博杀。钟三海站在大厅中央的前台满意的看着这一切,这些赌客就像扑岸的浪潮,一波退去时,还有更猛的一波接踵而至。没有永远能占据浪头的人,就像赌博,没有人能一直赢下去,执迷不悟只会被更强的后浪拍到岸上或拽回海底。他陷入了深思。直到彪形大汉在身后轻声招呼:“三爷,我把他们带出来了。”

      钟三海回过神,转身看向还在战战兢兢的背锅和冷硬着脸的许东泽。他哈哈一笑,作出一副轻松愉悦的神情,从柜台里拿出半瓶标着英文字母的洋酒,倒满两个酒杯后朝两人招手。背锅赶忙迎过去双手端起柜台上的两杯酒,递给许东泽一杯,许东泽冷着脸不为所动,背锅只好干笑着向他挤眉示意,可许东泽还是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样子。背锅急得双手直抖,杯里褐色的酒水泼溅出来沿着手腕滴落在白亮的地板上,背锅察觉后马上仰起脸看着钟三海强笑道:“钟老板,我马上擦干净。”说着又要跪下去,腰才一弯,就被许东泽揪拉着后衣领扯将起来。

      钟三海从容地笑道:“不碍事,自会有人打扫。”他走到许东泽和背锅中间,一人一手搭在他们的肩膀上,推着他两朝不久前许东泽输给蒋老板的那张赌桌走去。

      蒋老板还在玩,不过看样子应该输了不少,因为那张肥脸比刚刚赢了许东泽时显得更为苍白;美妇人阿芳也还在,只是她换了张小桌,输赢都不大。除了不见陆克良,目睹许东泽和背锅被带走搜身的围观群众几乎都还在,现在大家伙又看到钟三海把他两送回来了,就按住手里的牌准备先看看热闹再说。

      钟三海搂着两人走到人群中站定,别人看见就觉得他们的关系如同好朋友一样亲密。他笑着扫视一眼众人,高声道:“误会啊!这两位小兄弟是真心诚意来玩牌的客人,绝对不是什么老千鬼手。这点我已经再三确认,曾输在这位小兄弟手上的客人可以不必多心,大家只管放心的玩,尽兴的玩。”众人嘘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有的人在为许东泽抱不平,也有的人就咬定许东泽一定是老千,肯定是用了什么障眼法瞒过了钟三海的眼睛。不过话又说回来,钟三海本身就是个赌术高明的老千,什么样的把戏伎俩一眼就能洞穿,能支撑掌握住一个大赌场的人绝不是个泛泛之辈,他说的话也就是权威。

      钟三海从两人中间挪步出来,又高声道:“我宁可错认一百个好客人,也不会放过一个老千!我要保证每一个进来玩的人都有一个安全公平的玩牌环境。道上的朋友抬举我,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砍手三爷,是说我对付老千的手段狠辣,只要是在我的赌场里出千被逮到,那必定要被我砍下一双手来。但今天我看走了眼,错把好人当成老千。既然错了,那就得认!”他抬起右手又朝前台挥了挥,之前给蒋老板传话那个青涩的小姑娘又闻讯而来,双手托着一个方正的盒子亭立在他身边等候,他打开盒盖子,里面整齐地排列着面值为一百元的筹码,说道:“这是三千块的筹码,作为我今晚鲁莽之举的赔礼,也是给两位小兄弟的压惊钱。你们可以放宽心收下,愿意再玩的话,我非常欢迎。不愿玩也不强留,拿着这些筹码去前台兑换成现金,我可以派人把你们安全送回家。”

      众人连连拍手称赞钟三海恩怨分明的大义之举。许东泽一愣,打心底开始对钟三海有所尊崇,倒不是因为钟三海白送他这么多钱,而是他觉得这个男人有真正做人做事的智慧。

      背锅见许东泽仍是一言不发,佯装出笑脸说:“钟老板,这些钱我们不敢要,您收回去吧。”

      “要!我们要!”许东泽忽然清醒过来开口道。

      钟三海拍了拍手,笑道:“好好,你们要玩要走随你们的兴致。各位也请尽兴,我还有些私事,先失陪了。”说完向四周抱拳作揖后就转身走了,几个看场子的大汉也随之离开,回到各自的岗位去了。热闹过后,每个人又专心致意地投入进自己的赌局中,背锅双手捧着筹码盒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东子,玩还是不玩?”

      许东泽顿了顿道:“我猜这些钱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咱们拿走的,白捡几十块可能是运气,但白捡这么多可就是祸了。”

      背锅道:“要不全输干净了我们再走?”

      许东泽道:“我不想玩了。”

      背锅道:“那你说怎么个办法?”

      许东泽道:“这些钱有你一半,你要是还想玩就尽快全部输掉,一分都不能留。另外一半现在拿给我。”

      背锅问:“你要怎样用?”

      许东泽道:“我拿去送人。”

      许东泽分出一千五百块的筹码,在大厅里四处寻找黄石达的身影,终于在一处靠窗的中桌上找见了。黄石达运气不济,连败数场。带来的钱一早就输光了,中途看热闹时许东泽送了一大把筹码给他继续赌,他信心满满地拿着筹码准备回去翻本,不料却如衰神附体,要么就是杂牌小牌,好不容易盼来一副自认可以翻身的大牌,结果又被对手通杀的片甲不留,输完许东泽给他的筹码,他仍旧不灰心,总认为下一把牌就能回本,厚着脸皮准备再去向许东泽讨一些本钱,可那当口许东泽和背锅已经被吊在小屋子里审问,他扑了个空,没钱续赌又不甘心离开,就在赌场里到处晃悠找熟脸,结果还真被他寻见一个同事,他跟同事借了五十块的筹码又重返战场,凭五十块赢得三四百块,他的信心又一次被点燃,在一局他与个妇女最后的对峙中,他握着一副三条A的绝顶大牌,就壮着胆子借了一千块的高利贷开妇女的牌,但偏偏妇女手里拿着一副2、3、5的杂牌,这副杂牌虽然小到不能再小,但却是三条A的克星。他不光输了本钱,还欠下一千多的高利贷,光是利息钱,就足以顶过他一个月的辛苦钱。许东泽见到他时,他就像条丧家犬一样蜷缩在桌脚瑟瑟发抖。

      许东泽招呼道:“石达,你坐地上干什么?快起来!”

      黄石达听到许东泽的声音霍然抬起头,死灰的眼神瞬间燃烧起来:“啊……东泽,东泽啊……你要救救我呀……”

      许东泽道:“先起来再说!”

      许东泽帮黄石达赔清了所欠的债务,就拉着他去找背锅准备一起离开赌场。背锅手里的筹码也挥散的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下许东泽手里还握着近四百块的筹码,黄石达好了伤疤忘了疼,提议道:“东泽,要不咱们拿剩下的钱再赌一局,说不定……”

      许东泽冷冷地道:“这地方是个无底深渊,现在不走,想走时就由不得你了。”

      背锅现在对许东泽说的话深信不疑:“对,听东子的,尽快走为好。”

      许东泽道:“你们在厅口等我,我就来。”说完身形一动,朝几张小赌桌奔去。

      许东泽寻见了美妇人所在的赌桌。见她淡眉紧促,红唇紧抿。似乎也显得时运不济。许东泽靠近她的身后轻咳了一声,她随即转过头,瞧见许东泽后登时眉眼舒张,嘴角上扬:“哎呀,你快来帮帮我,我输惨了。”

      许东泽躬身把手里剩余的筹码塞到她的手里,低声说:“这些送给你,我走了,再见。”说完就拉开身形作势要走。

      美妇人来不及细问,抛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再来?”

      许东泽充耳不闻,头也不回的挤进了人群走了。

      后厅里,一台宽大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大厅的监控录像。钟三海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抽着烟,手边摆放着半杯褐色的洋酒,神态自若的瞧着屏幕里的动态。门被推开了,彪形大汉手提皮箱走了进来站在他身边道:“三爷,那两个小子不赌钱也不换钱,把筹码全送光了。”

      钟三海抬起酒杯抿了一口:“我看见了。”

      彪形大汉不解地问道:“三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白送那两小子这么多钱。要我说,就算他们不是老千,每人赏个百八十块打发走就算了,像这种没头没脸的小贼何必抬举他们呢?”

      钟三海笑道:“我不是抬举他们,是在抬举自己。”

      彪形大汉更是摸不着边:“三爷,我不明白。”

      钟三海按灭手里的烟头道:“有些钱要花在明面上,让人看见,让人知道是你心甘情愿花的。我们开门做生意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声誉,不要让人家觉得我们是条只吞不吐的貔貅,那样做就等于断了自己的财路。嗯……但有的钱只能花在暗处,越少人知道越好。比如……你瞒着你老婆给你在外养的小女人买摩托车……”

      彪形大汉本来冷硬的脸瞬间变得窘迫:“呃……三爷是怎么知道的?”

      钟三海一笑:“所以我说有的钱花了就花了,没必要大张旗鼓的让别人都知道。”彪形大汉羞愧不已。钟又接着说:“阿龙,你得用心观察周围的人和事,有些经验别人教不了你,只有靠你自己亲身体会,你尽早明白处世之道,我才放心退出让你掌局。”

      彪形大汉急道:“三爷,你要是离开鸿运,不出三天这里就会倒闭关门,现在赚钱的势头正猛,你要是退出,我和一帮兄弟就成了瞎眼的老虎,迟早被人打死呀。”

      钟三海叹了口气,把杯里仅剩的酒水一饮而尽,语重心长的说:“阿龙,其实开赌场跟贩毒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谋财害命缺阴德的勾当,吸的是别人的血,榨的是别人的命,赚的都是丢心丧德的黑心钱。”说着又取出一支烟点燃,才吸了一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脖子上的青筋条条暴起,面色铁青。彪形大汉连忙倒了杯酒递将过去,他喝了一口缓和下来,面色也逐渐恢复,长出一口气道:“我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了,莫不是人家说的……报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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