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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雨夜的允诺(1) ...

  •   傍晚,天色骤变,狂风四起。天边乌压压的黑云和山峦连成一体,就像一张渐渐高涨的黑色幕布,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遮蔽在其中。

      晚饭后,许东宝饱含怨气的嘀咕道:“这不!老天就要下大雨了。哎~白守了一下午。脸都晒脱皮了……”

      许东泽没有理会,只顾把这些天穿脏的衣服脱下来丢到瓦檐下,准备让雨水冲洗一番。许东宝也学他的样子,脱了衣服丢下就回房间去了。许东泽换上一身干衣服,站在瓦檐下望着天边翻滚而来的黑云,凉风刮来,说不出的安逸舒坦。他盼着这场大雨下久些下大些,这样不仅自己家的稻田可以灌满,就连许老爹家的田也不必去抢水了。

      二姐许东丽在堂屋唤他,进了堂屋,递给他两把竹骨伞和一顶竹编大帽,让他去接父亲回家。他戴上帽子后就破门而去了。刚走上大路,蚕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倾泻而下,雨如珠帘。他撑开伞,又加快了脚步,没走一会儿就感到膝盖边的裤腿也湿了,雨点击打在伞面上的声音越来越响。这场入夏前的大雨来势实在太过汹涌。没走多久,就看到父亲许明德在一处屋檐下避雨。两父子顶着狂风骤雨返家,进了家门,胡翠兰赶紧拿了两条干毛巾给他们擦拭身上的水污。许明德让许东泽赶紧回房间换身干衣服,说一会儿有事和他说。这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雨势非但没有减小,反而有愈下愈烈的趋势。

      堂屋里的灯泡一闪一闪的,隐约还能听见电流的呲呲声,仿佛随时可能爆裂。许明德拿出一支皱巴巴的烟捋了捋,开口道:“三子,这些天四宝没乱跑吧?”

      “没有。他这些天干活都很卖力。”

      许明德欣慰的点了点头。胡翠兰忽然插嘴问道:“三子,我听说你和那个叫黄玲源姑娘没好了是吗?”

      许东泽这段时间拼命干活,没事做的时候就翻翻书,为的就是要分散注意力,不再去想那个让他心灰意冷的姑娘。现在胡翠兰突然提起这事儿,就像有人拿根小针扎在他已经结了疤的伤口上,不疼不痒的。他面色平静地回道:“是,已经分手了。”

      胡翠兰又道:“我听说,她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个小个子,你被学校开除也是因为她。哎…这个女娃平时看着——”

      “妈!这事儿已经过了,不用再提。”许东泽语气强硬的打断道。

      胡翠兰也恼了,忿忿的说:“嘿!你这瓜娃,我是替你气。你咋就——你死开!不要拉我!”许明德轻轻碰了碰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可却被她反呛了一句。

      许东泽豁然站起,淡淡地说:“我回去睡觉了。”

      许明德连忙说:“三子,你等等,还没说正事呢。”许东泽坐下后,他说道:“其实是你妈想给你张罗个新对象。”他话头一转,对胡翠兰说:“阿兰,那姑娘叫啥名?”

      胡翠兰正要开口,但瞬间又止住了。因为屋里的三人几乎同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虽然有雨声干扰,传来的声音又断断续续的。但此时院里的黑狗也狂吠起来。显然是有人冒雨前来。许东泽心生疑惑,随后感到一阵不安。通常在雨夜登门的人多半是带着急事来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他撑起一把伞奔去开门。门开后,他也一下子怔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刚开门的时候,眼睛还没适应周围漆黑的环境,隐约看出这姑娘头戴一顶大草帽,身披一件蓑衣。他眨了眨眼再看,见她短发齐肩,头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她小圆脸的两颊。她穿着件单薄的白色棉麻汗衫和灰色齐膝小裤。汗衫被水一淋变成了半透明,紧紧贴合着上身,凹凸的曲线尽显无疑。许东泽只感觉双颊微微发热,有些口干舌燥。再一看她光着脚丫踩在泥水里,恍然间回过神来。小姑娘叫了一声:“三哥!”语气中带有强烈的恳求之意。他这才认出眼前这个小姑娘,急说:“丽英,你怎么来了?来,快进屋!”她忍不住哭道:“三哥,你快去我家救救我爷爷。房子进水,梁子塌了,他被压在木头下面起不来。呜呜~”他暗叫一声糟了,许老爹出事了。忙对她说:“你进去叫我爹妈,让他们多叫几个人来。我先去,你们快来!”说完他就冲出门,跑进雨幕,朝着村东直奔而去。

      冒雨来求救的这个小姑娘是许老爹的孙女,名叫许丽英。许老爹今年八十多岁,祖辈都是村里的地主大户。十七岁的时候就成了家,可一直膝下无子,好不容易到了四十多岁才生下一个儿子,只可惜小儿命短,刚会走路就掉自家水井里淹死了。他痛心疾首,每日埋怨老天不公,命运戏耍。后来他卖掉一些田地和房产,出钱给村里修坝通沟。逢年过节给那些孤老鳏寡发钱发粮。只望在天命之年再添一子,可事与愿违,最终没能如愿。十年运动期间,他整日被游街毒打。妻子每日以泪洗面,不久就含恨而逝了。在他万念俱灰之际,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取名许丽英,如亲骨肉一般疼惜怜爱,相依为命至今。

      许东宝坐在床上,听着屋外噼里啪啦的雨声。暗骂道:“操……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档口给我整幺蛾子。”他怨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雨阻碍住今晚发财的计划。他看了眼许东泽摆在床头的手表,然后默道:“十点了。不知道尹文平有没有来……”他正这样想着,忽然听见一阵吵闹声由远及近,貌似正向房间过来。他赶忙拉起被子盖住身体,埋头装睡。

      “让四宝起来一起过去帮忙!”是许明德的声音。

      “孩子累了一天,这会儿就别吵醒他了。”

      许明德颇为不满:“三子不也干了一天的活吗?这会儿事头紧急,正要人手。你不叫!我叫!”

      “哎!你有完没完?大半夜的把孩子弄病了怎么算?那又不是你亲爹,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许明德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怀二丽的时候家里穷,许大伯天天给送鸡蛋红糖,每年收了谷子都要送咱家几石。这些你都忘了?”

      “那是因为他想找个不要钱的长工!这是地主老财一贯的做派,只有你这种憨头楞脑的人才觉得人家是大好人!”

      许明德道:“我不和你啰嗦,你给我让开!我要叫四宝起来!”

      许东宝没有听见父亲破门而入的声音。只听见拉扯衣服和推搡的脚步渐渐远了。最后许明德呵斥了一句:“你迟早要害了他……”之后就再没响动。他掀开被子,又坐了起来,心里纳闷父母刚刚在争论什么,不过马上他就搁置了这个疑问。转念想到和尹文平还有个碰头的约定,他跳下床,套上鞋子走出房间,堂屋的灯虽然还亮着,但此时已经没有人了。他打上一把伞离开了家,直奔约定的汇合地点。

      雨势渐大,村道上流淌的水量没过脚踝,随水漂浮的枯枝干叶掠过脚时惊得人脊背一凉,仿佛被只冰凉恶心的触手粘黏住。许东宝向四周望了望,只觉得路两旁的房子都在流动。裤子已湿到大腿根,他现在后悔出来赴约,说不定尹文平压根就没来。他狠狠啐了一口,打算折返回家。转身走了几步,就和一个急忙从巷子里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出来这人被撞的一屁股跌坐在水里。许东宝也差点摔倒。惊叫道:“哎呀!我的妈!吓死老子了!”

      “宝哥?”

      “尹文平?”

      许东宝怒道:“你这狗养的不在老地方等我,躲巷子里找死啊?干!”

      尹文平从水里爬起来,抹抹脸上的水渍,说:“我等你不到。就去你家找你,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原来你已经出来了。”

      许东宝低头看看没过脚踝的水,说:“今晚怕是干不成了。”

      尹文平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来告诉你换个时间。”

      许东宝问:“明天?”

      尹文平道:“只要明晚不下雨咱就下手。”

      许东宝念叨:“只望明天别再下那么大雨……”

      尹文平急道:“我比你还急,今天下午又有几个我没见过的二流子在她门前晃悠。哎……天老爷保佑,可千万别让那帮恶狗崽子抢了咱两的伙食。”

      许东宝目光如炬,恨恨道:“如果半夜雨停,半夜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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