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芦莫修

15、孩子

　　她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丁岫疲倦地坐在她的病床前，他最近也瘦了一圈，眼窝都凹陷进去了，眼睛里黯淡无光，人看起来更是萎靡不振。
　　“老婆，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了。”
　　何沾抽回自己的手，冷淡地说道:“好啊，只不过你要跟我谈什么？”
　　丁岫在漫长的试探和对峙的诡异氛围中沉不住气了，再这么下去他的心理早晚会出问题的。
　　“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何沾轻笑一声，丁岫还是不肯坦诚，于是她也避重就轻，继续给他编织一个朦朦胧胧的笼子。
　　丁岫这段时间的警惕性太高，趁这个机会让他放松一下警惕也是好的。
　　“你前段时间为什么这么执着跟我要孩子？我跟你说过的，失去一个孩子，我是伤心，可没有疯没有病，不想再要一个孩子，你别再逼我。”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没有！你就是有！你那点心思我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别想骗我！任何想骗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何沾揪着这点事开始无理取闹，虽然病房里嘈杂、混乱，可丁岫的心却在这混乱中安宁下来。
　　原来是他自己想多了，原来何沾真的病了，那些似有若无的试探大概率就是巧合了。
　　“你又惹她干什么！”
　　何母拿着饭盒急匆匆地跑过来，看着不停往床下扔东西的何沾情绪也跟着崩溃了。
　　“妈……”
　　“滚出去！”
　　何沾打断丁岫的话，又扔了一个枕头砸在他的脸上。
　　当房间里只剩下何母和何沾两人时，何沾的情绪迅速稳定下来，虽然是极力压制下去的。
　　“妈，我没疯。只是丁岫想再要一个孩子，而我没做好准备，我们发生了点分歧，总是吵架，没别的大事。”
　　“这畜生！上次流产才多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要什么孩子！”
　　何沾拉住怒气冲冲的何母。
　　“妈，我骂过他了，他也跟我保证不再犯了，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吵架了。”
　　“他最近总欺负你是不是！”
　　“没有，我嫌烦不愿意搭理他，你们这么凶，他哪敢欺负我啊。”
　　何沾嗔怪地看着何母，让许久未有过笑脸的何母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
　　“要是他敢欺负你，告诉爸爸妈妈，虽然你烦我们，但这是原则性问题，不要胡闹知道吗？”
　　“妈！我怎么可能烦你们，就是希望你们能够放手让我去自己去决定自己的生活，我都三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行了行了，我们知道了，会好好考虑这个问题的。”何母安抚性地摸摸她的脸，把带来的食物放在桌上，“医生说是急性胃炎，从小到大胃就没出现过问题，而立之年了，本该稳定下来享受生活的阶段，不仅胃坏了，眉头也是每天紧锁着，什么时候才能轻轻松松地活着呢？我的女儿怎么会越活越累呢？”
　　每个人都在说“你好累啊”。
　　何沾也想稍微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可她做不到。
　　但梁倦能做到。
　　许久不见的梁倦还是靠在车边等她，他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风流的样子。
　　黑夜都掩盖不了他的英俊挺拔。
　　“才月余不见，你就为伊消得人憔悴了，我这么大魅力吗？”
　　何沾看着他厚脸皮的样子想发火可又忍不住笑了，翻了他一眼，又朝着他摆摆手:“如果我能有你这种自信，肯定不会消瘦的。”
　　梁倦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两下，遗憾地感叹道:“还是胖点好。本来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了，瘦了就更清冷了。”
　　“谢谢你没说我冷清。”
　　“我要是说了，我这西装外套的前襟恐怕就得壮烈了。”
　　“想得美，还轮不到你。”
　　梁倦把想走的何沾拽到怀里，胳膊轻轻地环在她的脖子上:“还有两周就十月一，下周记得把假请好，我们一块出去玩。”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本来是的。可看到你很不好之后，就想多看看你。”梁倦枕在她的肩头，片刻又加了一句，“这句是真心话。”
　　“又多情又薄情。”何沾靠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的重心都放到了他的身体上，“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啊。”
　　两个人在夜幕下安静地拥抱了很久。
　　何沾隐约觉得梁倦的心情也不好，可她没有问，虽然她对梁倦没什么感情，可她现在的处境实在是担不得任何人一点儿多余的负面情绪了。
　　“去我家吧。”
　　“不去了，我爸妈都在我家呢，不好撒谎了。”
　　“别忘了请假。”
　　“不会忘的。”
　　梁倦坐进了车里，何沾站在路边浅笑着向他摆手，刚才的拥抱让她轻松了很多，可让她不明白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不相爱的人，拥抱在一起时竟然也能治愈彼此。
　　车在她的身边驶过，片刻又倒了回来。
　　“两只小鸟都活蹦乱跳的，就是叽叽喳喳叫得我睡不着觉。”
　　“你话这么多，和它们对吵啊。”
　　“我昨晚还真跟它们对吵到半夜，只不过我败下阵来了。”
　　“明天我去把它们拿回来，再麻烦你一晚。”
　　梁倦从车窗里伸出手牵住她的手指，声音细弱蚊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梁倦的情绪非常低落，他不想表现出来，可总是忍不住。
　　何沾再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了，可她选择了逃离。
　　回到家后，门把手刚刚转动的那一刻，何母就迎了过来，紧随其后的是丁岫。
　　他这些天肉眼可见地轻松了起来。
　　何沾刚出院回家时，经常借由孩子来跟丁岫大吵几架，稍微一点点的触碰也会大动肝火，出院三天以后，两个人开始分床睡。
　　但碍于何父何母还住在这里，他就每天打地铺。
　　分开睡的两个人反而比睡在同一张床上时舒服了不少，从表面上看关系也缓和了很多。
　　“妈，您以后别等我了，先睡吧，睡晚了又失眠。”
　　“知道了知道了……”
　　何母从何沾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雪松味道，隐藏在何沾一身暖系香水味儿之中。
　　起初她没在意，可知道何沾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卧室推的时候，这股味道就更加明显了。
　　她是化学系的教授，整天做试验，分辨各种化学试剂，鼻子自然要比一般人要灵敏一点。
　　这股雪松味儿是男香，她身上怎么会有这股味道。
　　何母又联想到最近何沾和丁岫的状态，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深夜，何沾躺在床上看着睡在地下的丁岫，辗转反侧多次依旧睡不着。
　　“身体不舒服吗？”丁岫也没睡着。
　　“不是，我在想我们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没有，是我错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丁岫的冷汗又开始蹭蹭地往外冒。
　　“你为什么总是沉默，如果你不想跟我过了就直接提，为什么总是沉默！你长张嘴如果是为了沉默的话，干脆就永远不要说话了！”
　　何沾又暴躁起来。
　　她刚经历了一场美好的沉默，在那场和梁倦沉默的拥抱中她觉得这月余的戾气都被冲刷干净了。
　　现在她又在经历一场要把人的心都给堵死的沉默，满是欺骗、算计、隐瞒。
　　两场沉默都很不堪，可她宁愿选择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