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里金鳞是俗物》且喜今年大雪

8、第八章 辛彻和医院

　　“对了，”周羽钦笑着转移了个轻松点的话题，“怎么给改了元宝这么个名字啊。”
　　“我爸取的，说招财。”辛彻盯着地面张嘴。除了嘴唇微张其他部位毫无反应，让周羽钦差点以为这声音不是辛彻体内发出的。
　　“....行。”周羽钦沉默了。他无法想象会有父亲为了招财给女孩取名叫元宝。哦，辛路之也不把羊羊当闺女。
　　“不是，”周羽钦又想到疑点所在，“这羊羊也同意？”
　　“我不知道，她点头了。”
　　周羽钦阅读理解了一下，意思应该可能也许是，辛彻不知情的时候名字已经改完了，而羊羊，想也知道她大概率不会拒绝辛路之的要求。
　　周羽钦思考完，给自己点了点头。他还真是理解能力方面的大师啊。
　　“回去吧，去哄哄羊羊。”周羽钦拍拍辛彻肩膀靠近一步，“想开点，不是你的错。”
　　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是那些自私自利不肯给予，却偏要把你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拖累的大人的错，是那些肮脏的大人的错。
　　辛彻点头，像被招魂一样木然转身，走回刚才的方向。
　　周羽钦在后面使劲按了一下胃，龇牙咧嘴疼几秒又马上收住，接着三步并两步跟上辛彻。
　　回到羊羊身边，有个护士已经等在那里，见他们回来立刻招手道：“辛元宝家属吗？医生让你们去诊室找他一趟。”
　　周羽钦看向辛彻。
　　辛彻也看着周羽钦。已然看不出半点笑意的笑眼里写满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个木偶我没有脑袋”
　　“...知道了。”周羽钦抿抿嘴，带着辛彻护士指的诊室走去。
　　“你好，打扰了。是羊..呃，辛元，宝家属。”周羽钦敲门，正是刚才给羊羊处理伤口的医生，桌前已经坐了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
　　医生点头：“等一会。”
　　医生快速地给妇人交待了孩子的注意事项，又简短却完整地回答了她接二连三发出的诸如为什么会发烧用不用住院之类的疑问，妇人终于感谢地走出门去。
　　“辛元宝家属是吧。”医生低头翻找病例本。
　　周羽钦看看一脸木讷的辛彻，叹了口气：“对。”
　　“是她什么人？”
　　“她哥哥。”
　　“亲哥？”
　　“...是。”周羽钦本想说一个算是一个不是，但又怕他们俩看起来是图谋不轨的究极变态，还是作罢。
　　“我本来不想找你们的，但他这个情况啊，”医生翻开一本病例，应当是羊羊的，“实在特殊。”
　　“是...我们知道。我们也...”
　　“两件事。”医生打断周羽钦，“第一件，伤口有点深，那把剪刀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建议打一针破伤风，你们打不打？”
　　周羽钦想起一地的粘血和那把用来剪头发的剪刀，心脏似都被谁用指甲掐着拧动了一下：“打，当然打。”
　　“有两种，一种便宜，但不保证会不会过敏，还有一种贵点...”
　　“打贵的。”周羽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着急，似乎晚一步羊羊就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于破伤风似的。
　　“行，”医生敲了几下键盘，“还有，我跟你们说一下她伤得情况。”
　　“伤口非常深，最深的大概有一个半指节，已经露脂肪层了。而且几乎都在大腿靠近耻骨的位置，内侧尤其多，就连□□也戳了好几下，”医生皱着眉，大概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不过因为不好使劲儿，□□的伤反而是最轻的，不会影响以后生育啊性生活什么的，养半个月就好了。”
　　周羽钦一时间舌挢不下，连发声都要忘了方法。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医生重吐了口气，把就诊卡和病历本放在一起，“我看她身上还有不少伤口。照她这么捅，哪怕不自杀，也迟早把自己祸害个半残。”
　　“知...知道了。谢谢医生，我们会想办法的。”周羽钦听见自己的声音颤巍巍的，连手也跟着不利索起来，抓了几次才把卡和病历拿到手里。
　　懵然着走到门口，才想起后面还有另一个受了伤的孩子，于是转身把辛彻也拉走了：“小彻，走。”
　　行至无人处，辛彻突然停了脚步。
　　周羽钦回头：“小彻？”
　　“哥，”辛彻低着头，声如呢喃般张口，“谢谢你。”
　　周羽钦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抬手上前，摸摸辛彻的头。
　　辛彻诧异抬眼，眼神里终于带了些别的东西。
　　周羽钦也被自己这一鬼使神差的动作迷惑到了，尴尬地收回手：“那个...我想说，你虽然已经十八九了，但在我眼里也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子，和羊羊没什么区别。哪怕是个中年人，遇到这种事手足无措也很正常的。而且咱们是搭档队友嘛，自然要相互扶持的。如果今天经历了这事的是我，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对不对？”
　　辛彻点头。
　　“所以嘛，”周羽钦笑笑，“不用感谢我，也不用太难过。这很正常。”
　　你手足无措很正常，我帮你也很正常。
　　“行了，回去陪羊羊吧，”周羽钦拍拍辛彻的肩膀，“我回去一趟，有事问医生。”
　　“好。”辛彻仍然低落黯然，但好歹能抬头了。他应了一声，转身朝挂号处走廊的方向走去。
　　周羽钦目送他消失在异世界走廊的灯光里，回了刚才医生的办公室。
　　里面坐着个老头和他的老伴。
　　医生正给老人听肺音，见他进来，摘来了听诊器：“怎么了？”
　　“那个，医生，”周羽钦用食指挠挠头，“她...伤到动脉了吗？我看当时你的口罩上有血。”
　　“没碰到动脉，”医生斜了他一眼，叹口气低头写诊断，“是之前伤患的血，你们送得很急，我没来得及换。”
　　“啊...这样啊，谢谢你医生。”周羽钦哭笑不得，道了谢走出就诊室。他其实清楚那伤口不在动脉上，因为出血方式完全不同；然而不知为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偏要回头问一遍才安心。
　　走回候诊椅，辛彻坐在羊羊后面隔了一排的椅子坐着，十七正坐在羊羊旁边，握着她的手讲话。
　　“怎么不去陪她？”周羽钦在羊羊身边坐下。
　　辛彻抬头看一眼周羽钦，又垂下头：“她会害怕。”
　　“怎么会，”周羽钦笑笑，“你是他哥哥。”
　　“但只是个同父异母，没认识几年的哥哥。”不知是不是错觉，周羽钦竟觉得辛彻的语气沾了些许委屈。
　　是无奈无措，又倾尽所能的小心翼翼。
　　“她平时...”周羽钦组织了下语言，“不叫你哥哥吗？我好像没听过。”
　　“叫的，”辛彻摇摇头，“只是她说话不喜欢带称呼。”
　　“是吗？”周羽钦轻轻歪头笑着，“我倒觉得她喊我的每一句都带上了‘老板’。”
　　“那是因为如果不加，你根本不知道她叫的是你。”
　　“...好有道理。”
　　两人聊了一会，护士来通知说前面的床位空出来一个，可以给他们加上。
　　几个人把羊羊挪到病床上拉好帘子时，天已经微微亮出蛋白色。
　　周羽钦道了个谢并喊十七赶紧回家睡觉，留他和辛彻在就行。十七还有些担心，周羽钦说了有事还有护士，她这才放心离开。
　　他本想叫辛彻也回家睡觉，但转念一想，以他的状态估计回了也睡不着，还不如让他守在旁边还能安心些。况且这是人家的妹妹，他把人家赶走了自己待在这算怎么个事。
　　约摸八九点钟的时候，羊羊握着不知何时已经喝空的酸奶瓶，躺在床上睡着了。
　　周羽钦见辛彻坐在床位，眼神还算清明，于是跟对方说一声暂时有事，去了门诊。
　　他挂好号，带着就诊卡上三楼，进了消化科。刚上班的时间，整个楼层都没什么换着。
　　“又是你。”医生看起来刚到，白大褂还没系好，“怎么了？”
　　“嗯...胃疼。”周羽钦指指自己的肋骨最下缘，“大概这里，像刀割一样疼。昨天还吐血了。”
　　“还是做个胃镜？”医生坐上办公室，戴上眼镜接过就诊卡。
　　“好，麻烦您了。”周羽钦颔首。
　　做胃镜相当不好受，那么长的管子擦着食道插进胃里，不仅叫人生理性恶心反胃，更有一种异物侵入的陌生感。然而种种原因下，周羽钦已经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虽然谈不上喜欢，但勉强也能忍着。
　　半个小时过去，周羽钦拿着报告回到了消化科门诊。
　　“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医生翻着报告，“胃壁挺光滑，稍微有点胃炎，吃点药就行了。你要是真那么惜命，倒是少喝点酒。我坐这都能闻见酒味。”
　　周羽钦得知结果并不放心，反而疑问更多：“那我吐的血...”
　　“咳的还是吐的？”医生放下报告，皱眉问他。
　　周羽钦十分笃定自己当时没有咳嗽：“吐的，跟酸水一起。”
　　“现在看来没什么问题，”医生说，“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再给你排个肠镜啊b超什么的。”
　　“那...都查一下吧。”
　　一系列检查用掉了几个小时，周羽钦扔掉一堆显示正常的报告回急诊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
　　辛彻趴在床尾闭目小憩，周羽钦一拉开床帘就弹了起来：“哥，你回来了。”
　　“你打算怎么办，转住院吗？”周羽钦看着床上闭着眼紧握酸奶瓶的羊羊，“我帮你去办入院手续？”
　　“我...应该给她转什么科？外科，心理课，还是...妇产科？”辛彻显得无助又六神无主。
　　“哥...”床上，不知什么时候苏醒了的羊羊张口，“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