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不妄想》白楼才歇

4、4.露水

　　陈绮愿指尖一阵刺痛，有什么酸酸麻麻的东西沿着血管被送到了心尖上，盯着手机的眼睛也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
　　“咯吱。”
　　该死的开门声打破了她刚酝酿出的悲伤，她抹了抹眼泪，把一颗卷卷的头伸出护栏，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两个人，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回来啦。”
　　刚进门的宋绘看见右上方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默默地开了灯，“眼睛不要啦。”
　　陈绮源的双眼被骤然出现的白光晃了晃，一时有点恍惚。
　　“给你带了吃的。”
　　一盒炸鸡举到了她面前，她的视线瞬间被吸引，炸鸡在往下降，但它的香味却在往上升。
　　陈绮愿咽了咽口水，赶忙披上睡衣，光着一双脚从扶梯上蹿下来。
　　“谢谢大宝贝，我爱你们。”
　　陈绮愿从代乐芯手上接过了夜宵，拉开身边的椅子，点开桌上的小台灯，又从抽屉里翻出塑料手套。
　　陈绮愿穿一身黄棕色睡衣上蹿下跳，宋绘觉得她有点像上个礼拜去西山看的小猴猴。
　　她拉了把椅子坐在陈绮愿身旁，估计这个猴猴以为自己也想看视频，还颇为贴心地把手机支架往她这边推了推。
　　宋绘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的二次元小视频，一边观察着代乐芯的动向，等到代乐芯进了浴室，又有哗哗的水声想起，她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决定给她说点下饭的，“可惜你今晚没去，乐芯的同学好帅好帅。”
　　虽然不明白她贼兮兮的模样是想要说什么，陈绮愿还是礼节性地按了暂停，冲宋绘扬了扬下巴，“展开说说。”
　　“咳咳，你记不记得上个月我们宿舍盘点了我们学校的校草，严霍方飒钟可奕还有少数民族班的那个什么尧里瓦斯，你们家大宝贝一个都看不上，”说到这里宋绘还颇为回味地啧了一声。
　　“今天我算是明白了。”
　　见她迟迟说不到重点，陈绮愿试探着伸手去够自己的手机，还没碰到边就被宋绘拉了回来。
　　“吃东西就吃东西，不要东摸摸西摸摸的，不干净。”
　　“可你平时不也这样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宋绘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又看了看浴室的方向，靠近陈绮愿低声说。
　　“我觉得他喜欢代乐芯。”
　　“啊，真的吗！具体说说。”
　　“你小声点。”一只手慌张地伸过来捂住她的嘴。
　　看见陈绮愿了然地点了点头，宋绘才缓缓松开了手。
　　“他俩从小就认识，”又指指代乐芯桌上那个蓝色的袋子，“看见没，大老远来我们这，又请吃饭又带礼物，乐芯说啥就是啥，真的，我和你赌，他俩肯定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
　　陈绮愿听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上个月还和我赌她和方飒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呢，非要撮合人家在一起，结果呢，”陈绮愿抽了张纸擦了擦手上的酱，把废纸扔进垃圾桶之后，右手撑在桌子上比了个二，“两个星期，两个星期俩人就分了。”
　　宋绘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心虚地咽了一口口水，举起一根手指抖了抖，“你再信我一次，我……”
　　话还没说完，浴室门哐地打开了，代乐芯的声音传了出来。

　　“别听她瞎说，我和文航根本就不熟。喜欢文航的人多了去了，轮不到我好吗。但她有句话没说错，文航确实长得很好，”代乐芯拉开自己的椅子，边擦头发边说。
　　“诶，你们记得吗，我上次不是说我认识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人吗，就是他。”
　　宋绘一听就明白了，代乐芯这是什么都听见了，也对，她耳朵一向很敏锐。
　　转头想让陈绮愿和自己打配合，发现猴猴又在撅着屁股往床上爬。
　　见她吃瓜不积极，宋绘铁了心要把锅甩给这只猴。
　　“愿愿说她今晚上看不见大帅哥的照片会睡不着觉，会从愿愿变成怨妇。”
　　陈绮愿在床上翻了个白眼，但又想到明天是周六，想吃早饭还得靠底下的这个死丫头，只能十分做作地配合，“对，我好想看呀，快找找嘛。”
　　“没有，上次没有，这次还是没有。”代乐芯无情地说。
　　“那你口述也可以，我立体思维特别强。”
　　可我立体思维不强，代乐芯嘀咕了一句，但还是试探性地想了想。她先抬头想了想文航的样子，想不出来；又闭眼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来。
　　“我想不出来。”代乐芯把脑子里各种奇形怪状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来回拼凑，实在是长不成他们该有的样子。
　　陈绮愿说：“那换个方向，你讲讲他什么人设，什么类型。”
　　“他成绩很好，高中拿过一个什么国际天文奥林匹克竞赛的奖。”
　　陈绮愿听到这里撑着床坐起来了一点，双眼放光，“这个人设不错，还有其他的吗。”
　　代乐芯实在是想不出来其他的了，只能叹口气。
　　“我都说了，我和他不熟，你哪天有空问问方胖胖好了。”
　　陈绮愿这一晚上总是在期望和失望中徘徊，也不想再伤害自己了，决定不要再聊这个话题了，宋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神隐了，这会儿正捧着手机傻笑。
　　代乐芯走过去拍拍她试探着说，“我睡啦，你等下关灯？”
　　“嗯嗯，好。”宋绘含含糊糊糊弄了她几句。
　　代乐芯吹干头发就偷偷摸摸上了床，生怕宋绘突然又想起来什么。
　　她有心想要给自己治病，自己暂时是能控制没错，但身边人想得多了，难保她自己也跟着乱想。

　　她倒不是存心想敷衍宋绘她们，她实在是想不起来和文航的交集，认识十二年，同学十年，但他们和不认识也没什么区别。就像两条并行的铁轨，前行的轨迹确实一样，但始终不会相交。
　　不过有时候你不想了，不代表潜意识就不活动了，代乐芯白天没想起来的事情晚上做梦倒是想起来不少。
　　小时候代乐芯的妈妈试图培养她的兴趣爱好，妄图发现她在某些方面的天赋，于是带她去少年宫尝试了很多东西，少年宫认识她的老师很多，一大半都是她妈妈的牌搭子。
　　代乐芯学什么都不长久，爸爸妈妈也很是无奈，但又不甘心她比别人差，强制性地让她尝试了很多东西。但对她来说，什么东西都是刚开始挺有兴趣，后面就只让她觉得累，都让她坚持，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怎么坚持。唯独芭蕾她一直学到小学毕业，代乐芯妈妈以为她这次能学得长久，考完四级，她告诉妈妈自己不喜欢，死活都不愿意再去少年宫。妈妈想到马上要上初中了，也就没有勉强她，只说，你看看人家文航。

　　7岁她在少年宫一楼学电子琴，他在四楼学天文。
　　7岁半她在二楼学声乐，他在四楼学天文。
　　8岁她到一楼学围棋，他在四楼学天文。
　　8岁半她到二楼学芭蕾，他在四楼学天文。
　　她不知道文航学了多久，但她彻底离开那里的时候，文航还在，并且始终如一。
　　确实和她不一样。

　　代乐芯学舞条件其实不好，他妈妈带她去报名的时候她已经快9岁了，软开根本没办法和其他小朋友比，她每次在单杠上压腿都特别疼，可其他小朋友喊疼的时候她不好意思喊，因为她是大姐姐了，不能在小朋友面前丢脸。她总是看着窗外，想着，马上就好了。窗外没有什么好景色，是灰灰的水泥墙，久而久之，她连墙上今天多了块泥点子都能看出来，不过两三年她就已经觉得枯燥了。
　　但妈妈不知道，或许她的女儿只有这一个优点，她的舞蹈起码比她的学习强。
　　小时候好像不懂拒绝，她就只能坚持，可那四年她是怎么坚持下去的呢，多亏了老师的一次次肯定，才让她觉得还能找到几分乐趣。
　　从报名的时候，那个老师就对她很满意，也不知道是看上了代乐芯什么。甚至有一次汇演还安排她做了C位，她那会儿不知道什么是C位，只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比较特别，特别之处在于，其他小姑娘手上拿着荷叶，而她拿的是荷花。她有些期待，排练的时候也来了劲。

　　也是那一次，她才知道文航也在这里。

　　可是正式演出开始前，荷花不见了，没有备用。妈妈在旁不住地责备自己，年轻的老师也有些慌张，代乐芯知道是被人丢掉了，但她也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按照这个演出速度，不久就要轮到他们班了，老师能看见有眼熟的家长在幸灾乐祸，心中了然，可他实在没有什么办法，或许自己有些年轻了，有些事情确实没能处理好，他只能转过头安抚乐芯妈妈，心里却仿佛油煎火烤。
　　“代乐芯，这是不是你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男孩，把一朵有些灰尘的荷花，递到他们眼前，代乐芯惊讶地望着他。
　　这居然是文航。
　　未来得及细想他怎么也在这里，一直含着的眼泪掉了下来。
　　“快快快，老师带你再补补妆。”
　　还没有来得及和文航道谢，就被老师拉走了。
　　代乐芯坐在凳子上翻来覆去地看那朵荷花，仔细地擦着，可有的地方，怎么也擦不掉。老师拿着化妆袋过来的时候，看见她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只能用话语干瘪地安慰她。
　　“乐芯没事的。”

　　可怎么会没事呢，其实她很期待这一次演出。

　　“哎呀，何老师，你们这个舞排的也不错。”其他班的老师连连赞许。
　　本该高兴的人却高兴不起来。
　　乐芯状态明显不对劲，离舞台越近就越明显，她一直忘了笑，虽说乐芯平时也不爱笑，但排练的时候总会记得。

　　小乐芯在台上找了找妈妈的位置，她妈妈正拉着文航开心地说些什么。代乐芯看看妈妈开心的模样觉得跳舞也没多大意思，安静地退了场。

　　文航掉头去看舞台的时候，已经是下一个班的表演了。
　　他去看过很多回排练，他觉得这是最好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