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净纱·红莲火》琴瑟无笑

2、念想

　　也曾想要全心全意去爱某一个人，想着既不能为人所爱，那么能够无所顾忌的去爱一个人也是好的。于是，在那样一个温暖和煦的月夜邂逅那个如玉如莲的男子竟终成了我的宿命。

　　西荻帝历一一一年正月初一，弥勒佛圣诞，也是父皇登基三十年的庆典。是夜，我称病谢绝了父皇的赐宴，没有随同后宫的莺莺燕燕一并站在高高的宫墙上，接受万民膜拜。一年一度的庆典对宫中那些寂寞如水的女子而言或许是唯一值得期待的日子：只有在这一天里，她们唯一被允许打扮的高贵奢华，并肩站在父皇身后同他分享这无上荣耀下的光辉，偷偷幻想着自己是他唯一的妻；也只有在这一天里，她们有机会稍稍接触宫墙之外的世界，在脚下伏身叩首的万千身影中以目光黯然搜寻着那一个个早已是路人的萧郎。一入宫门深似海，隔绝的不仅仅是人间情爱，也隔绝了这些宫人们的花样年华。空有如花美貌，却只能对镜喈叹。后宫三千佳丽，能得圣宠的却不过区区数人，剩下的，只能随岁月化作这深幽宫墙内的一缕尘埃，过而无痕……
　　我不忍目睹这样的人间惨境，是以每年的这一天皆称病不朝。父皇惟恐因我的出现以神权掩盖了皇权的光芒，竟也默许。

　　是夜，刻意避开了巡逻的宫人，我从小路溜进了璃宫。从来听说璃宫的月樱很美，却因璃宫地处冷宫是为不吉而未尝得见，未曾想在这么一个奇妙的夜晚这神秘而又宁静的璃宫等待我的除了月光和飞樱，还有一个美丽尤胜月樱的男子。
　　樱花纷飞中他就那般漫不经心地倚树而立，雕像一般光洁的额头微微仰起，静静注视着天空，长长的睫毛下是子夜般深幽的黑眸，如玉般的面上映着淡淡的月光，高洁而美丽；微风吹拂着他月白色的衣衫，未作修饰的乌黑长发随风而舞，飘飘若仙……这，是月神降临么？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人儿……一瞬间我几乎被他的美丽夺去了心魄，不能自持。
　　许久，似是察觉到了我窥视的目光，他转过头来，朝我悠然一笑。那笑容绚如明珠、灿若朝阳，映着漫天飞樱，月华是他的陪衬，星芒是他的点缀，这笑容竟就这般直直射入我心中，烙印到了灵魂最深处。一瞬间，天上人间，竟是如此温暖和煦，伴着这笑容我冰封的心似是不再畏惧人世间的任何言冷情薄。我知道，我已然寻到了我命里的那个人，那个能让我放下心防全心全意去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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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魂牵梦萦、辗转返思甚至悠然神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绪，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或者说，情之一字于我终究是陌生的。这些年来，太傅在朝中传授给我们这些皇子帝姬的是帝王之术，是如何用忠孝礼义这些道德规范去束缚臣子命妇们誓死效忠以维护皇权，是如何用杀罚决断官兵律法去驾驭平民百姓们以统御天下，而“情”则并非帝王的必修课，甚至在某些时刻，“情”往往是一名睿智的君王所必须舍弃的东西；内廷之中，宫女太监之流虽是支撑宫廷得以运作的主流，也是各宫之主日常最亲近信任的人，然而他们那千篇一律的诚惶诚恐、人前人后的攻于算计，常常使我不得不怀疑他们血管里流淌的除了对权利的畏惧与渴望，还能否算是一个正常的人？庙堂之外，在高高的宫墙所无法触及的“神佛”领域，那些十方大德诸天长老则是满口的六根清净，无欲无为，诚然，“我佛慈悲”，于世人而言，需要的只是神佛的慈悲怜悯之心，无情无欲的西方极乐世界方显圣洁高贵；而我的父皇母妃、姊妹弟兄，这些与我血脉相承的人们，这些本该是这个世上赋予我最多温情的亲人们，留给我的除了冷漠和疏离，不知道还剩下些什么……
　　这些年来也曾想过，若是当日没有冒冒然的闯入璃宫，没有在那样一个奇妙的夜晚邂逅那个如玉如莲的少年，没有为他那一瞬间的笑容所迷惑，一切是否就不会脱离既定的轨道？也许，现在我依然做着那个有名无实的神授之女，无悲无喜的度过平淡一生，默默为这个皇朝的天运守护一生；而他，他也许依然活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做着他清贫却绝不落魄的失意王孙，潇洒江湖……
　　明知道这样的念想是不智的，却依然不能抑制自己陷入这不可自拔的假设当中，日渐消沉。璃，我想放弃了，我怕长此以往终是无法等到你的天上人间。璃，我好寂寞呵。你走后，再无人为我添衣盖被、嘘寒问暖；你走后，再无人能与我把臂同游、悠然山水间；你走后，再无人会千里送鸿雁、将日常点滴感悟与我共享；你走后，再无人愿敞开胸怀给我以温暖；你走后，人间实已无我留恋之事。璃，你给予我的原已太多，带走的却是我整个世界。璃，百年之后，天上人间，你我可还有相会之期。璃，为何你迟迟不曾入我梦来，以慰我幽思。璃，我有太多太多的话要对你诉说，然而每每意动却是连你的音容笑貌也未尝留驻，让我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