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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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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点,马上排练就要开始了。”
温宜寒刚换上洁白的芭蕾舞裙,就听见门口的人说。
她伸手拢起脑后垂落的浓密发丝,将它们一丝不苟地全部梳了上去,盘成发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镜子里的女生身材纤细,肩膀平直地打开,即便是随意站着,也自有一种自成优雅的气质。如泠泠落雪一般的冷白皮,不化也自然是豆沙红的唇色,任谁看了,也会赞同是个清冷孤傲的美人。
她正静静看见镜子里的人,整理自己的仪容,门口就探出一颗脑袋,同样是盘着发髻的一颗脑袋,又不耐烦地催促她。
看见她在照镜子,陈冉毫不留情地嘲道:“又不是第一次演出,也不是第一次穿芭蕾舞裙,臭美什么。快点,走了。”
温宜寒并不生气,她安静地说:“你们先走吧,我马上就来。”然后,纤细手指拎起了坠着钻石的羽毛发饰,端正地戴在头上。
陈冉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跟她多废话,那颗脑袋就消失在了门口,跟其他女生先走了。
温宜寒是林城艺术学院舞蹈学院大二的学生,从小学芭蕾舞。
林艺每年十月十日都会办艺术节,不仅供本校学生看,当天还会开放渠道给外校的学生们看,上面的领导也会莅临。
舞蹈学院当然是要出节目的,碍于艺术节的性质,要演完一整场完整的芭蕾舞剧,耗时太长,观众们会缺少耐心,别的节目也会被挤压得没时间演了,因此都只是断章取义地从各个舞剧里挑了选段。
艺术性稍减,娱乐性更强,观众们更多的就是看个乐而已。
对于观众来说是这样,但对于站在台上表演的舞者们,却不能因此而敷衍了事。
温宜寒今年也在表演的学生之列,剧目是经典的古典芭蕾舞剧《天鹅湖》中最出名的选段《四小天鹅》。
今天是排练的日子,虽然只是提前彩排走个场,但一切都按照真正表演的样子来,老师们也都到场了,十分郑重其事。
《四小天鹅》的人选刚好定的是温宜寒所在寝室的四个女生,确定人选的时候也因为她们是一个宿舍的,彼此之间很熟悉,更方便交流沟通合作,才如此安排了。
可是负责的老师并不知道,她们寝室的关系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融洽。
其他三只小天鹅已经整理好,手牵手走了,只有最后一只小天鹅还在戴发饰。
不过温宜寒也没耽误太久的时间,踏出卫生间的时候,陈冉她们还没走远,她听见她们抱怨的声音,说要不是今天剧院的演出太多,厕所人多得要死,她们那间更衣室的钥匙又丢了,也不至于要跑到门口外面的卫生间里来换舞衣。
这剧院门口的厕所坐落在一片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之中,环境其实很好,温宜寒倒觉得,来这里换衣服比在更衣室里和那么多人一起挤好多了。
陈冉她们没等温宜寒,她就静静跟在她们身后,没试图融入。温热的阳光如轻纱蔓延,轻轻落在她身边,给她的轮廓描了个浅黄的边。
走出月洞门的时候,温宜寒注意到门口有个女生,背后背着画板,手里举着电话。看见有陌生人,温宜寒下意识地礼貌垂下眼,经过时垂落的目光划过女生没拿电话的另一只手。
皮肤白皙,青色的血管如蜿蜒山脉在皮肤之下起伏流淌,骨节修长,食指的第二关节带着一点鲜红的颜色,温宜寒眯了下眼睛,很快就发现那不是伤口,而是凝固的颜料。
她与她擦肩而过,等到回到剧院里的时候,她已经将这个萍水相逢的女生和手指上的小细节抛在了脑后。
更衣室的钥匙已经找到了,陈冉她们又是一叠声的抱怨,说要是早点不就不用来回跑了。可是等到看到这次负责拿更衣室钥匙的人的时候,她们又哑火了。
郑静痕踏入更衣室,陈冉她们就收了声,像是突然被掐住了喉咙,生生把话吞了下去。郑静痕也穿着雪白的芭蕾舞纱裙,她是大她们一届的同系学姐,今天也要表演,可是跟她们表演的曲目却不同。
她要表演的是《睡美人》,而且也并不是这次艺术节的、被裁剪成片段的曲目。林艺的舞蹈学院每学期都会排出一场舞剧,面向公众,林城别的大学的学生前来观看,能拿到特别优惠的学生价票,是林城各个学校联合办的,给学生们的福利。
去年排演的舞剧是古典舞《洛神》,今年就轮到芭蕾舞了。
温宜寒上台,只是四只小天鹅中的一员,不算起眼,而郑静痕扮演的却是万千瞩目的女主角。
“对不起,是我丢三落四的,把钥匙忘在了上次的舞蹈教室里。”郑静痕冲陈冉她们一笑,道歉说。
陈冉她们愣了一秒,而后也绽开笑容,连连摆手说:“没什么,这不是找到了嘛。跑一趟也没什么,去那边换衣服反而不挤。”
变脸变得挺快的。温宜寒脸上没什么表情波动,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她们不应该来学芭蕾,而应该去继承川剧变脸。
这句俏皮的吐槽跟她冷艳的外貌很不相符。
郑静痕说着抱歉,脸上是如沐春风的亲切笑容,可陈冉她们面对她,还是有些小心——郑静痕出身芭蕾舞世家,她的父母俱是林城颇有名气的芭蕾舞演员,都是林城芭蕾舞剧院的舞者。
这位大小姐从小成长在这样艺术氛围浓郁的环境里,长大自然而然也选择了这条路。因为走的是父母的老路,因此异常平坦顺畅,她备受宠爱,虽然待人很亲切,开口便笑,但骨子里其实有种不动声色的骄傲。
只是她谦虚温和,别人却不敢随便,即便跟她玩笑,也带了三分谨慎和讨好的意思。
也许这些人自己都没有发现,她们的笑容有点谄媚。
很奇怪。有些人温柔善良,别人就觉得她的性格脾气哪里都好,但有些人温柔善良,却会被当作理所当然,甚至,会被当作可以任意欺负的理由。温宜寒觉得这根本说不通。
她站在一边,并不说话,只安静地听着,如同一尊美丽而缺少生机的雕塑。
郑静痕却偏偏走到了她面前,上下打量她几眼:“宜寒,你今天也有表演吗?演什么啊?”
温宜寒静静抬眼,与她对视。
女生如同黑色琉璃珠般的眸子里平静无波,神情很淡,几秒之间,都没有开口接话。
她有点困惑。
郑静痕真的不知道她们演什么吗?当初选人的时候,不是所有芭蕾舞系的学生都知道么?
而且她对郑静痕的态度也感到不解。她直唤她的名字,让她有点不适应,她们分明不怎么熟。
陈冉看郑静痕的话头落在了空气里没人接,有点尴尬,打圆场回答道:“《四小天鹅》,学姐你忘了,今天艺术节所有节目都要排练一遍,老师要看。”
郑静痕这才“哦”了一声,有点莫名其妙,又好像有点意味深长。
“你们一起的?”
陈冉说:“是啊。我们一起跳《四小天鹅》。”
“你们的节目排在第几个?”
陈冉有点记不清了,“唔”了一声:“好像是第十一个吧。”
郑静痕“呀”了一声:“这个安排不怎么好。又不是开场,又不是压轴,观众看到第十一个节目的时候,注意力都散了吧。你们在台上跳得那么辛苦,台下没几个人认真欣赏,太不值了。”
陈冉笑道:“那能怎么办。这是学校安排的任务啊,我们只能完成。”
郑静痕又拉起她的裙角,挑剔道:“这衣服也没做好,纱好硬啊。”
“学校图便宜喽。”陈冉笑着,“学姐从来什么东西都是用最好的,我们当然比不了。学姐可是要演两个小时女主角,我们就跳几分钟,而且是四个人一起,没什么人会注意的啦。”
郑静痕仿佛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也笑了起来。
她们都在笑。温宜寒在旁边安静地冷眼旁观,又觉得很奇怪。
平时也不见她们关系这么好啊。郑静痕属于那种系里没有人不认得的名人,人人都喊学姐,但是陈冉她们平时和她也没什么特别的联系。
正在这时,那边有人叫她们准备上台了,陈冉便冲郑静痕点了点头,女生们转身去了,在离开更衣室的最后一秒,温宜寒听见郑静痕特别冲她说了一句:“宜寒,排练加油哦。”
那个“哦”字让她的语气显得格外可爱讨喜。
温宜寒停了一下,安静地回道:“谢谢。学姐,再见。”
《四小天鹅》她们已经跳过很多遍,虽然台下温宜寒与室友们并不热络,但在台上还算是配合得当。
她们按部就班地跳来了一遍,没出什么彩,但也没出什么差错。台下的老师给了些建议,她们就可以走了。
陈冉她们依然手挽着手,边走边聊起天来,说着“排练终于完了,累死了,好想赶紧换衣服洗个澡”,又商量起今晚去哪儿聚餐吃饭。
温宜寒不发一言,也没人来询问她的意见。因为这种聚餐,向来陈冉她们也并不会带上她。
她在心里默默地盘算自己要干的事。今天晚上她要去喂学校小树林的流浪猫小橘,还有一盆衣服要洗,正好陈冉她们不在寝室,她洗衣服用水也没人排队或者争抢了。
如果幸运的话,她早早洗完衣服,还可以早早上床躺一会儿,补一会儿觉——陈冉她们的作息不是很健康,每天都凌晨才睡,少数服从多数,她只能配合,每天都休息不好。
陈冉她们进了更衣室内,温宜寒正也要进去,忽然一道声音叫住了她:“宜寒。”
温宜寒脚步一顿,扭过头去,只见形体课的刘老师正站在走廊上,笑眯眯地看着她,见她看过去,冲她轻轻招了招手。
温宜寒走了过去,轻轻颔首:“刘老师,找我有什么事么?”
“有。”刘老师笑得很和蔼,将她拉到一边,“你听我说,我认识的一个导演最近要拍一部电影,里面有个女二的角色空缺,其实原本演员已经定了,但是现在那个女演员受伤拍不了了。那个角色在人物设定上也是学舞蹈的,所以那个导演想要到我们学校来看看,从女孩子里面挑一个合适的。”
“所以我来问问你,你有没有兴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