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莫川》鹭尧飞龙

488、第四百八十八章·嬉笑

　　全身的各处疼痛总是时不时的窜出来，有的时候莫共疼到骨头酥软，思绪飞到了立体世界外围，思绪飘飘然，好像她再也不会醒来。虽然在樱落市居住的时候，体内的疼痛也会发作，但那个时候她觉得一切都可以忍，而现在，她整日里烦躁不堪，什么都忍不了。
　　清醒的时候身体里的疼痛便钻出来折磨她，其他时间，莫共好像都是在昏睡，整日里，头脑混混沌沌。眼见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已经七个多月了，她的身体笨重不堪，好似身上压了一座山，不止如此，她感觉自己的脸色也有些发黄。 这一切都糟糕透顶，莫共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中，连院子里都不愿去。
　　自从知晓莫共怀孕以后，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荒木歌川再未去过荒木云芳治疗的医院。
　　那日虽然因为那封信耽误了去医院检查，不过第二日他们便去了，胎像一如既往的稳定，荒木歌川别提多开心了。
　　每一次在医生的办公室中，检查结果出来之前，荒木歌川的心便惴惴不安，只有听到医生说一切安好稳定之时，他悬着的心才会放下来。
　　奶奶今日回到家中，对于奶奶所提出来的要求，荒木歌川犹豫了许久，还是答应了。奶奶白发苍苍，佝偻着背，往前迈一步都十分吃力，奶奶向来对任何人都温和，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她，便让侍女小藤陪在奶奶身旁，并让司机将他们送过去。临行之前，荒木歌川叮嘱司机和他的亲兵，对于她们的活动他要全程监视起来。

　　自发生那日的事情之后，惠口美子便决定要更加频繁的带着牧野卓枫与织田美树来看望莫共，这也是荒木歌川的意思。如今能让莫共真正露出笑颜的好像只有织田美树和牧野卓枫了。
　　这一日，天气晴朗，清和景明，惠口美子带着他们两人又来了。荒木歌川见他们三人到来，便主动离开“共心斋”。
　　织田美树一见莫共，便高兴着扑过来，挽住莫共的手，亲昵的说着一些话，牧野卓枫也摇摇晃晃的向莫共走来，但莫共并未像往日那般对他们展露笑脸。甚至，她都未抬起头看他们两人一眼，也未看惠口美子。莫共的面容没有一丝变化，似是结了冰。
　　这时，侍女们将一杯茶端进来，并且拿了一些水果点心给两个小孩。
　　荒木歌川看似在院中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实则余光一直注视着屋里。
　　“莫小姐，我听牧野说，少将阁下希望……带着你回……中国。”惠口美子发觉莫共的神色不对，谨小慎微的说着话，“这岂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这不是莫小姐一直以来的心愿吗？莫小姐……是如何打算的呢？”其实惠口美子已经知晓莫共她不愿意再回去，所以来劝说。
　　“心已死，去到哪里都活不了。”
　　没想到，莫共只是淡淡的回了这一句，再无下文，面容也一如既往的冰冷。
　　织田美树见大人们开始谈话，她便带着牧野卓枫乖乖的在一边吃东西。
　　“莫小姐，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所经历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只是，现在有了你与少将阁下的孩子，这是最大的幸运和恩赐，我只希望你能生活的开心一些，少将阁下能开心一些，你们一家三口永远幸福美满。”
　　“嗯。”莫共又淡淡回了一句。
　　站在外面的荒木歌川一阵怅惘，惠口美子说完这句话，他便静候莫共的反应，只是没想到她还是这般平静。
　　“所以……我希望莫小姐你能看开一些，不要总是和少将阁下……和过去的那些事纠缠，这样一来，伤的是你自己的身子啊。惠口真的万分担心。”
　　“我不是和他纠缠，我是和这命纠缠。”莫共漫不经心的抬眸，扫了一眼惠口美子，“没用的，我试过千万遍，想要放下，可是有些东西永远都不可以和解。”
　　莫共难以向她叙述，也难以向任何人叙述，那些痛与恨如烈火焚烧夜夜缠绕噬骨，让她难以入眠、难以自立、难以生存。
　　“惠口，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给我些时间。”最终，莫共又补充了一句。
　　这时，惠口美子才开心起来，她松了一口气。而莫共，她之所以这样说，只是因为她不想再听下去了，便想着赶紧结束话题，这几人也可以早点离开，还她清净。
　　见大人们的谈话差不多要结束了，织田美树立刻又围到莫共身前。
　　“莫姐姐，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莫姐姐，你的孩子他叫什么名字呀？”“莫姐姐，我可以摸一摸他吗？”织田美树围在莫共身旁，各种发问，看得出来，她很开心。莫共并不回答，她还是喋喋不休的问着。
　　惠口美子望着莫共的样貌身形，不禁也露出笑意，孩子一切都健康比什么都好。待她做了母亲，真切的看到自己的孩子，是自己的骨肉，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会变好，没有哪一位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的……所以，慢慢的，情况都会变好，荒木少将是孩子的父亲，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定会原谅荒木少将。
　　“莫姐姐……”“莫姐姐……”
　　她为何有这么多问题，为何这么吵，无休无止，像只蜜蜂一样在她耳边嗡嗡嗡，嗡嗡嗡……莫共没由来的心烦意乱，可织田美树还是围在她身旁，寸步不离。
　　“莫姐姐，我刚才看到院子里有几株菊花开了，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眼，我听惠口姐姐说你很喜欢赏花……”
　　“闭嘴！滚出去！”莫共突然大叫一声，打断了织田美树的话，屋子里戛然而止。
　　荒木歌川迅疾走进来，他看到织田美树呆立在原地，惠口美子脸上也有一丝尴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时，牧野卓枫“哇”的一声哭出来，惠口美子赶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并起身，恭敬道：“少将阁下，莫小姐，惠口先离开。请莫小姐好好休息。”
　　荒木歌川微微点头。
　　惠口美子便带着织田美树与牧野卓枫出去了。
　　莫共头也没回，她重新躺回床上，背过身去，这世界终于清净了。
　　快要出大门，惠口美子回眸，她眼眸里有难以言喻的伤感。

　　望着莫共寂寥而决绝的背影，荒木歌川更是无所适从。近段时间，莫共的性格相较于从前，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她变得暴戾、喜怒无常，心情不够畅快之时便会摔东西，永远冷着一张脸……不经意间，荒木歌川眼中又闪过一丝忧虑。
　　荒木歌川本以为那日虽然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但是后来莫共说了那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她愿意躺在自己怀里，抱着自己哭泣，她心底还是在乎自己的，他以为一切都会有所改观。没想到，莫共又回到了那个将所有人完完全全隔离在外的世界中，她将自己封闭起来。但荒木歌川并不在意任何他所受到的疏冷，还是不顾一切来到莫共身旁，他还企盼着，也许孩子出生，也许随时间的淡化，一切便都会有所改观。

　　十月中旬，东京西北郊，这里有一片偌大的空地，各类植株花草顺着天际线绵延下来，虽是秋季，却如春日那般，争奇斗艳，芳菲馥郁。最重要的是，这里生长着许多桂树。
　　只因那一日莫共偶然说了一句，“好想去看一看桂花”，荒木歌川便带着她来到这个僻静的地方。
　　自从那日莫共说她想去看桂花，荒木歌川便一直派人到东京各处寻找，找了几日，终于发现这个藏于城市之中的世外桃源。
　　莫共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原本荒木歌川是不想带莫共出门的，但见莫共这般迫切的心愿，他还是带她来了。荒木歌川当然明白她想看桂花的含义，丹桂飘香，正是仲秋时节。而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是中国的团圆日。
　　荒木歌川骑着自行车，载着莫共来到这里，还未看见桂树，一阵清香扑鼻的香味便已传来。进入里面，几乎没有什么路，荒木歌川便将自行车停到一边。而莫共，她的双腿似是被粘住般，已完全走不动，视野两旁都是桂花，一株连着一株，金灿灿的一片。她从未在东京见过这么多的桂花树，真如迷蒙的金月悬在秋色中，令人心旷神怡。
　　莫共缓缓走近，来到一株枝干庞大隆盛的桂树前，她微微仰头，黄色小花一簇攒着一簇，接在绿叶下面。上空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更凸现出一副清丽宜人之景。莫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任这不绝如缕的香气包裹自己的全身。
　　荒木歌川趁莫共不注意，轻轻摇了摇那棵桂树，轻柔可人的黄色花瓣落下，一瓣一瓣皆落在莫共头发上，而莫共浑然不知。待她睁眼，莫共瞬时展开笑颜，这一顷刻间，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莫府中也栽种着几颗桂花树，每年秋季花开时节，她便会与哥哥榕儿站在桂花树下，疯狂的摇，看看落在谁身上的花瓣多。而每当被母亲发现之后便会批责他们一通，母亲极不喜欢有人破坏树植。
　　莫共微仰着头，温婉柔和的面庞，落在这金色的风中，真是一幅和谐唯美的画卷。荒木歌川脑海中已出现了这样的画面，待他们的孩子长大一点，便可带着他一起来看桂花，他仿佛已经看到莫共与他们的孩子一起在桂花树下嬉笑打闹的场景了……既然她喜欢桂树，那便每年秋季都带他们来这里，天天来都可以。
　　这时，只听莫共喃喃说道：“宝宝，这就是娘的童年，和你的舅舅阿姨我们三人站在桂花树下，十分开心的玩耍。我希望，你出生以后也要这般，永远平安快乐。”
　　荒木歌川惊讶的望着莫共，自“信件”那件事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莫共和他们的孩子的对话，原来自己都想错了，莫共不恨他们的孩子，她爱他！
　　荒木歌川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瞬间泛活了，过往，她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而已，一切都有救，一切都有余地，一切都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