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莫川》鹭尧飞龙

327、第三百二十七章·下药

　　不出所料，井上芳成忽然暴跳如雷，伸起右手又要对着莫共呼巴掌，莫共平静的接住，继续说道：“井上夫人，有些话我早都想说了，即使是包办的婚姻，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之前，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但是，在同一个屋檐下已经生活将近四十载，即便是四十载没有风花雪月的现实岁月，但毕竟是四十载呀，依旧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和温度的变化，连岁月软化为亲情哪怕一丁点的感情变化都没有，这样的冷漠至坚，对于其中的两个人，是多郁闷无情的事。如果换做是我，三十年过去了，这个男人的脸上我依旧看不到丝毫因为我而波动的表情变化，我无法撼动这个男人脸上的冷漠，我想我会崩溃，一定会崩溃！”
　　比起莫共的话语，她这一幅似笑非笑暗含得意的神色更加刺激到井上芳成，井上芳成愈加疯狂，上来要打莫共，那架势更是想要将莫共撕碎。
　　荒木歌川立即拦住他的母亲，恳求道：“母亲，母亲，请别这样。”
　　刚才莫共说这些话之时，着重看了一眼荒木歌川，荒木歌川当然明白其中之意，这些话她不仅是说给母亲听的，她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是要告诉自己，“我的针锋相对又要重新开始了”。
　　此刻，莫共却笑了，笑得异常开心，也异常惊悚。她又一次达成自己的目的，她就是唯恐这个家不乱，她就是要把这里搞得鸡飞狗跳才欣慰。荒木歌川的母亲和爷爷越是恨她，她越高兴。
　　只可惜，那名叫“荒木中岛”的老头子出去了，不然的话，这个家里会更精彩的！
　　郁积在心里千百年已经腐化成毒瘤的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点点，莫共默默想着。
　　“小树，请扶莫小姐回房。”荒木歌川对着旁边的侍女命令道。
　　这名叫小树的侍女走过来将莫共扶回去，荒木歌川又对荒木江贞恭敬说道：“父亲，非常抱歉，今日扰了您的兴致。”
　　“歌川。”荒木江贞温和的叫了一声荒木歌川。
　　“父亲，有些话我需要向母亲说明白。”荒木歌川转过身来看向井上芳成：“母亲，我需要郑重的跟您谈一谈。”
　　荒木江贞听到这一句，便回自己房间了。
　　“母亲，我之前就说过多次，莫共，她是我的妻子，这个家中任何人都不得为难她、苛责她，看来母亲并不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既然如此，那我只能……”
　　荒木江贞在回屋之前，听到了这一句。
　　“只能什么？”井上芳成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只能解除我们之间的关系。”荒木歌川淡淡的说道。
　　“什么，你竟然要解除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是你能够随便解除的？你以为你是谁，我是你的母亲，是我把你生下来的，是我将你带到这个世间的，血浓于水，你不知道吗？”井上芳成认为自己表达的还不够明确，继续呼喊着，“我们这样的关系怎么可能解除？你如何能解除得了？我告诉你歌川，无论你多么排斥但你永远都不可能解除也不可能更改我是你的母亲这样铁定的事实！”
　　荒木歌川不再言语，也面无表情，对于母亲的嘶吼无动于衷，井上芳成大怒，一巴掌扇在荒木歌川脸上，荒木歌川还是一动不动，井上芳成又昂起头对着屋顶大喝一声。
　　“歌川你看一看母亲，你看一看母亲，你为何对我如此冷漠？之前的你就非常冷漠，可我是你的母亲啊，我不知道你缘何如此？现如今这名□□女人回来了，你便一心扑在她身上，对我就更加冷漠了，你为何如此？我是你的母亲啊！我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啊！是我含辛茹苦的将你养大，乌鸦都知道反哺，为何你就这般对我？”井上芳成嘶喊道，一遍又一遍问着重复的问题。
　　“母亲，我该说的都说过了。”荒木歌川默默的看了母亲一眼，眼底尽是落寞。
　　荒木江贞隔着推拉格栅的缝隙看到荒木歌川的模样，心底漫过一阵心痛，他欠他的太多了。
　　荒木歌川也不再言语，独自向“共心斋”走去。

　　“莫小姐，你终于愿意走出来了，我太开心了。”惠口美子挽着莫共在荒木家庭院中散步，惠口美子紧紧挽着莫共。当她得知今日莫共打开了房门，便第一时间欢欢喜喜的来到荒木家中。
　　莫共见惠口美子眉宇间皆是欢喜，便温和问道：“惠口，你这表情有些夸张哦。”
　　“是吗？我是真的开心。”
　　“惠口，你呀，真好。”莫共拍了拍惠口美子的手打趣道，“这牧野，以后真是有福气呢。”
　　“惠口只希望莫小姐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开开心心的，我再也不愿意见到莫小姐去年冬天刚来东京时的模样。” 惠口美子望着莫共诚挚的说道。
　　“你放心，我会自己调节的。”莫共心底默默的想着，这些天她只要一闭上眼便是哥哥的模样，这通天禁锢的离愁该如何调节？
　　“莫小姐，其实……”
　　“都快十月份了，叶子也都落了，时间过的好快呀。”惠口美子正要开口，莫共便立即打断，“其实”二字一出来她便明白惠口美子要说什么，她是真的不想听。
　　“今日白天，在少将阁下家中发生的事情……牧野告诉我了……”
　　“嗯。”莫共淡淡说了一句。
　　“其实……我觉得，莫小姐你何苦和他们针锋相对？我觉得……你和他们针锋相对只会让自己更生气……”惠口美子小心翼翼说道，莫共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向前走着，惠口美子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又立即说道：“对不起，莫小姐，我好像不该说这些。”
　　“没关系，惠口，你我之间，没有什么是可以说不可以说的。” 莫共淡淡的说道，“我很开心你能和我说这些，我知道你所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为我好。但我也要告诉你一句实话，我只有和他们一家人针锋相对的时候我才感觉到开心，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如今只有仇恨才能让我真实的活着。”
　　“你不开心，少将阁下痛苦的时候，你更不开心。”惠口美子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向莫共。
　　“不是这样的！”莫共忽然咆哮出声，不远处的两名侍女被莫共的声音惊扰，纷纷回头默默的看了一眼她。
　　这肮脏的秘密莫共羞于承认，所以她面红耳赤的跳起来激烈的反驳。
　　“莫小姐……”惠口美子被吓到了，低低说了一句。
　　“针锋相对？”莫共冷笑一声：“我杀了他的家人都不为过，我父母均死于日本人之手，我杀了他们，也算是报仇了。”
　　就在此时，莫共停下了脚步，荒木歌川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荒木歌川死死的盯着她，她也死死的盯着荒木歌川，像齿轮互相咬合那样恶狠狠的看着对方的默契和恒久。
　　莫共出去已有大半天的时间，虽然是荒木歌川让惠口美子带莫共在自家庭院中散步，但自从莫共离开，荒木歌川心中便惴惴不安，于是迫不及待跟过来。
　　荒木歌川避之不及的话题又被揪出来，每次说到此，都是浓浓的火药味，他便一直沉默着。
　　许久，莫共回屋之前，荒木歌川吐出一句：“你不会那样做的。”
　　驻足一会儿，莫共转身离开。

　　落叶簌簌扑面而来，时而崛地而起的风吹向人们的脸颊，清晨的霜将街道装点成清白色，仅一个月的时间东京便变换了天地，灰蒙蒙的天空和着凛风都在向人们铺陈着初冬的寒意，眨眼间便十一月了。
　　步入初冬以来，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正值正午时分，田中朝香掐准时间进入荒木家的门。荒木中岛和井上芳成依照惯例外出拜访友人不在家，荒木歌川也在军部，侍女们也都不见踪影，只有荒木江贞、奶奶和莫共三人，一切尽在田中朝香预料之中。
　　田中朝香一溜烟跑进厨房，看见奶奶端着饭菜走出来，田中朝香开心说道：“奶奶，今天的菜这么丰盛啊。”
　　奶奶轻轻点头：“都是一些家常菜。”
　　见田中朝香一直在厨房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奶奶轻声招呼：“朝香，出来吃饭了。”
　　田中朝香这才走出来，顺便帮奶奶端着羹汤到饭桌上。这时，荒木江贞和莫共两人坐到矮桌前，莫共向荒木江贞微微鞠躬点头，算是打招呼，荒木江贞也点头回应。莫共坐下来之时十分后悔，她竟然要与田中朝香在同一个饭桌上吃饭，如若不是因为荒木江贞在这里坐着，莫共立刻便起身离开了。
　　田中朝香微笑着向奶奶和荒木江贞鞠躬，荒木江贞依旧点头回应。随之田中朝香看向莫共，莫共慢慢夹菜，尽量忽略一切会让她反胃的东西。
　　奶奶问道：“云芳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云芳今天被友人请去看电影了。我一人无聊，想家里的味道了，便回来看一看。”田中朝香十分开心，和奶奶愉快的聊着天，拿起筷子却不夹菜。
　　今天荒木中岛不在家，所以奶奶说话的声音稍许高一些，话语自然多了起来。
　　一刻钟不到，三人全部倒在榻榻米上，田中朝香悠闲地站起来，走到莫共身边将她抱起，嘴角向下一弯，露出了他今生最为得意的微笑，随之万分欣喜的向门外走去。田中朝香一直记得伊藤绫野的忠告，莫共身怀功夫，且功夫不菲，在中国日本战败之前是一名非常出色的间谍，于是，开饭前，田中朝香假装高兴任性的冲进厨房，实则将一包迷药放到汤羹中。伊藤绫野果然是最出色的情报人员，给的迷药和策略都正中下怀。侍女们也被田中朝香提前支了出去，最为重要的是，他知道今日荒木歌川白天一定赶不回来。
　　今日真是万里挑一的好日子！他终于等到了，田中朝香心里别提多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