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杏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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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锦之叩见西皇子。’’向锦之对温简一礼叩，举止间尽是敬重。
‘‘...请起’’温简让他起来，叹了气垂首黯然道：‘‘早就不是风光无限的长安皇子了...阁下又何必拘谨...’’
向锦之羞涩地搔了搔头，不太好意思道：‘‘所谓名分，皆是虚妄，此一时彼一时嘛...’’
说完，他感觉气氛不太对，又连忙着急找话，‘‘那，那个，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去长安，那儿天天都张灯结彩，仙乐入耳好不热闹，’’果然，提到长安，温简微微抬起来眼。
尹栖站在离他们身后不远的杏树下，一综雾蓝与天共色，黑发玉冠端正男儿郎，正以手握拳圈在唇边若有所思。
沈酌似乎觉察到幻境的异动，一阵凉意掠过，卷起他的碎发，他眯起眼睛，眼神锋利，雪亮如刀锋出鞘，眼底闪着猩红的细光。
他没有打草惊蛇，甚至没有告知尹栖，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立着，神色戏虐。
见佳人肯抬眼看他，他便说的更卖力了，‘‘我可喜欢吃长安那边的小面了，你应该也吃过，啊，对，还有那个秀云楼的小青，弹琵琶的那个，’’说着，他还边做出来拨弦的动作，那叫一个形象，‘‘很好听的...’’
温简看着这个卖力讨自己注意的小画家，无奈地扯着嘴角，眼中却依旧黯淡不带笑意，充满了忧郁。
‘‘还有还有，我阿娘告诉我，长安西皇是个大好人，扶危济困惩恶扬善，反正好事全让他给做尽了，就是不知道遭什么罪满门...’’抄斩还未出口，向锦之猛地意识到自己言错，抬手“啪”捂住嘴，括了自己嘴巴两下，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正因为这个事难过还提！！
温简完全意料之中，只是此事对他的冲击太大，不是三两句话就能释怀的。对此，他太难过了。兴许是立着哭太丢人，他麻木将打颤的右手搭上左肩，然后径自蹲下去，任绫罗衣衫落地染尘。他把头埋进臂弯，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传来低低的压抑的抽噎声。
完了完了，惹事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向锦之冷汗浸湿了后背，他可没哄过人，这还是西皇子，这该如何是好?他把自己从头到脚骂了一遍，发自内心地懊悔不已。
‘‘...’’向锦之浑身紧绷着，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抓耳挠腮好一会。良久才长舒一口气，似乎下定决心。腿向前迈一步，单膝跪在温简旁边，他这个姿势的视角要比温简高些，他低头看向温简的发顶，浓密柔软的长发耷拉肩头，随着主人的微微颤栗也轻轻抖着。
“....”
向锦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大抵是真的过错引起的自责，他轻轻地揉了揉温简的头。与此同时，温简把头露出一点，一只殷红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向锦之被他这么一看，心脏瞬间失了一拍。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瞬间湮没，他只得现挂，本身就有些木讷，这样一来更显笨拙：‘‘对不起...我说这些原本是想教你开心的，谁承想...我太笨了，弄巧成拙，惹你不开心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像做错事的孩子。
尹栖看见他在身上慌里慌张乱摸一阵，终于翻出来什么东西。
但是他这个角度恰好看不见。
他无奈耸耸肩，踮踮脚尖还是看不见，那东西小小的，不怎么惹眼。而沈酌比他高些，刚好可以看见。
他没说什么，但是看见尹栖努力踮脚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上扬，不过他没笑出声，万一那位生气了就不好哄了。
虽然他没怎么生过气。
温简有些意外，他脸色苍白无力，眼睛嫣红湿润却剔透，嗓音略带沙哑开口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向锦之没有回答他，见他只说话没有动静，他就自顾自地抓过温简的手，把那个东西放上去。
‘‘拿着吧，不高兴的时候可以吃一个，我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吃糖。’’向锦之道。
原来是糖。
温简盯着手里的糖看了一会，又抬头看看向锦之，复又低下头打量那糖。
向锦之看他又低下头，以为他又难过了，他暗暗道这下可没招了，无计可施他只道：‘‘诶诶，你又怎么了啊...’’
温简吸吸鼻子轻道：‘‘可是，你只给了我一个...’’
‘‘......’’
向锦之忙道：‘‘嗨，小事，你想吃我就给你，有多少要多少，只要你能高兴一点全给你都无所谓！’’
那边传来‘‘噗’’的一声，温简笑了，而且一不小心笑出声了。
向锦之看见美人莞尔一笑，眼角还带着泪花，却是朱唇皓齿，倾国倾城便觉得自己这般操作值了！
少时，风起。
身后盛树花枝锦绣，微微摇曳，纷纷扬扬白雨落下，星星点点尽数落进二人衣衫袖口。
彼时，漫天花雨还引来清廉飘香。
一时间，谁也不曾说话，就连那窥视那的二位也情不自禁地身临其境。
尹栖望着满天飘落的白色片瓣，思绪一时错乱，竟联想起曾经天上地下一片白的凤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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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宫殿，鹅毛大雪中，立着一位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恶人，即将得到天谴...
尹栖闭上了眼睛。
明明是两件互不相干的事，可他就是不由自主想到，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再睁眼，眼眶却已经红了。
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沈酌在他身后亦是没觉得异样。
温简抬头，一片纤细的白瓣落在他鼻尖，他伸出一根手指，将花瓣轻抚下来放于掌心，轻轻收着，视线落在那片花瓣上。
向锦之则是在想，公子这般，可真好看。
这样想着，绯色爬上他的脸颊...
尹栖伸手去接那花瓣，怎料那花瓣竟真的被他托在掌心。
尹栖先是一惊，随后便是毛骨悚然背后浸湿...
的确。
是不可思议，他不由一怔，再没心情看这花雨落下。
明明只是他衍生出的幻境，怎会出现此番状况?
若是正常的幻境，一切实物都是触碰不到的，最多直立在地面上，就连路过泥泞路都不会留下脚印。
尹栖如何不怀疑有了做了手脚？
好在活了两辈子还算镇静，他并没有什么极大的反应...
只是，要知道，只有站在境外的人，才有机会对着血阵下蛊，此时站在那里的，不过向锦之一人。
不大可能，他当场否认了这个想法。
俞华没理由除掉他们，除非他人强人所难，毕竟他有求于人，所以不会加害于他们。遂并不排除第二种可能——
幻境里除了他们二人，还闯入了扭曲幻术的第三人。
不过想起前番在楼前似乎看见了江绪，尹栖也不住地向那方面去想，但他还是相信江绪的，他起码不会做不利于他的事。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他当真是不走运...
尹栖无奈极了。
他正斟酌着该怎么告诉沈酌，旁边那位看穿似的突然开口，‘‘哪里不对劲。’’
尹栖摇摇头，‘‘我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说完，他顿了顿，带些歉意笑笑道：“如果真的出问题了，阿酌怕不怕?”
话一出口，调侃意味十足。
沈酌挑挑眉，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趣，他非常自然道：“怕什么，这不是有师兄在么?”他把目光挪向尹栖。
十分潇洒的回答，理直气壮。
“哈哈哈哈确实啊，不过我也是真的不走运啊..随便画个阵都有人破啊...”说实话，尹栖说起来是不太好意思，毕竟是因为他，沈酌才卷进来的。
‘‘无事，破个局罢了’’沈酌仍是毫不在意的样子，补道：“不必担心。”
尹栖虽然还是不放心，但好过那么不安，倒也不是沈酌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能听到沈酌和他开玩笑就感到放松不少。
于是他便正面伸手去接那下落的馨香，竟有一朵完整的小白花落在他掌心，他五指纤长，骨相十分好看匀长，掌心苍白，剔透的小白花落在玉手中，显得尤外娇小。
沈酌拍拍尹栖的肩。其实他们很少有这种亲密的动作，包括之前尹栖在茶楼拍拍沈酌的手，都是下意识的举动。若非突发情况，他们是不会有肢体接触的。所以，对于他这般动作，尹栖微微感意外。
他隐约觉得沈酌变了许多，只是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是太久不见造成的生疏罢了，别想有的没的。
两辈子，他告诉自己，怀疑谁都不要怀疑沈酌。
因为他当真信任自己，可以拿命担保的那种。
他亲眼见过的，这个人拿命保他。
尹栖见他这副情形，不由分说放平心态，同时脑海里开始联系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有了雏形。
很好，现在只需要更多的线索来引导他们。
“...”
向锦之那边对话在他与沈酌说话间戛然而止，尹栖猜测大抵是这段回忆结束了。
然而，画面一转，还是原卿宫，只是明显地气候不一样，方才若要形容，就是春风拂面神清气爽。而现在，扑面而来的干燥闷热让宫人都莫名烦躁起来......
尹栖看见这深不见头的宫里，有一条朱红青瓦的弘廊，精美壁画尽收眼底，金线勾勒出金贵的形状，内容是什么不得而知，只是看到大多数场景都是一位看不到脸的青衣蹁跹的仙人，看起来侧脸线条极为柔和，他十指绕着红线，不知在做些什么。
尹栖看着极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待他要深入思考时，前面乍响的水声将他拖回现实。
他顺着音源望去——
是从明净涟那边来的。
潺潺水声声入人心，尹栖静静听了一会儿，豁然开朗，转头笑道，“我们走吧，去前面。”
他回头，沈酌眼神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尹栖的腕子上，尹栖被他突如其来的目光整蒙了。
尹栖下意识看向手腕...
好的，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
红绳，还在，他手腕上...
他忘记还了，就这么挂了一晚上！
这，怎么说？
“咳咳，我昨天晚上忘记还你了，所以没有取下来抱歉抱歉...”好像不太行，人家都没说什么，这太刻意了...
“嗯...你都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我愿意带就带着。”不是吧啊喂，人家什么时候给你了?！
说什么都不合适倒不如什么都不说，可是什么都不说好心情很不礼貌...
诶，人前那么果断点大师兄，怎么人后就这么...焦虑?
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尹栖放弃了，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好。
沈酌看他半天不说话，小脸通红，死咬着唇，他挑挑唇，嘴角微扬道：“别咬了，本来就是给你的。”
他本意只是想看看尹栖是不是把红绳收起来了，也并不知道为什么想去看，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罢。
谁知怎的师兄还脸红了，他觉得这般逗·弄师兄很好玩...
尹栖得了道，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希望自己再也不要这么窘迫，为了不然沈酌铭记他此刻的大红脸，他拽着他就往明净涟去。
——
眼看着就要到明净涟，突然一瞬画面在尹栖脑海里逝去，他瞬间大脑空白，身体被迫停了下来，虽然只短短那么一瞬，尹栖还是觉得天旋地转一片晕，“别...往前走...回来...”
尹栖此话一出，自己倒都有些清醒了，只是他从没说过这句话，即使是前世，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前面有危险还是？
为了缓解头晕，他轻轻松开沈酌蹲下，两只手指掐着眉心，尽力使头不再那么晕眩。
沈酌也顺势蹲下，伸出手想轻·抚他的头，让他放松。可是手伸到半路又不确定地缩回去了，改为搭在他背上。
尹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搭在他背上的的手，轻声道：“我没事...”
沈酌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微颤，心如乱麻，但又只能无动于衷。
尹栖闭上眼睛，想要看清楚那浮现的那帧画面。
他甚至动用了仙脉去找，只看见一缕红线，极细却长无边界地泛着猩红的光，妖冶的像人血，他看见这缕红线缠上了一个人的手腕，腕子极细，侧上似乎还有一颗痣。
他几乎是下一刻就张开了眼，先映入眼帘的是沈酌修长的五指，在他眼前虚遮着，看起来像是过了许久。
“刚才那是怎么了，我感觉我像是睡过去了，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长。”尹栖靠在什么东西上对他说。
“嗯，确实很长时间，都下午了。”沈酌替他挡着阳，另一只手让他靠着，半环着他的脖子。
“嘶，这么久啊，你不累吗，一直挡着我眼睛。”尹栖诚恳发问道，摆摆手示意他可以放手了。
沈酌就放手了，尹栖方才一直闭着眼睛，这会儿突然接触阳光属实有点不适应，他慢慢做起来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躺在沈酌臂弯....
这这这，成何体统?！
他心虚地吞了吞口水，结果太心虚了被口水呛住了。
...
“咳咳咳...咳”他咳地毫无预兆，把脸都咳红了，尹栖此时哪里顾得上难受不难受，重要的是他的形象啊！！
他生生憋了回去，顺了顺气才说话，“咳咳...你一直抱...啊不，一直...那什么我?！”
沈酌看着他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像一只炸毛的软球，又不好意思再逗他，只能应下，“是。”
他没有告诉尹栖的是，尹栖刚刚一直躺着他大腿上，只是他没说，他怕尹栖脸皮薄直接回娘胎再生一次。
“你怎么不叫我，耽误这么长时间，都下午了...”尹栖幽幽说道。
“说来也奇怪，师兄昏地突然，也唤不醒，只得作罢。”沈酌道。
一阵静默。
“你刚刚看到什么...”
“我刚刚看到...”
二人同时开口，沈酌自觉闭嘴，等尹栖讲。
尹栖轻叹一声道：“我刚刚看到一个人手上缠着红线，但绝对不是普通的红线，可能是上等的仙器，好人用可救苍生，恶人用可灭红尘。只是没看清那人脸，那手也确实是修道之人之手。”
尹栖悄悄抬眸去看沈酌，沈酌少见地没在看他，他看向远处朱红墙上的壁画，壁画上赫然画着几道红线...
尹栖突然会意，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沈酌也半扶着他，尹栖重新回到壁画前，发现上面的画竟消失了大半，只剩模糊不堪的画影，具体画的什么已经看不清了。
“看来有人刻意这么做，不想教我们看见啊。”尹栖无奈他们晚来一步，他把脸凑近那壁画，细细观察着上面的图案，确实有个人在操纵红线，可是那个人始终看不清模样。
沈酌盯着那幅画须臾，又看向尹栖，隐晦表达道：“...师兄不必多想了，也许只是幻境作用造成的，且临行前师兄也出现过相似症状，许是孤独劳累罢。”
尹栖现在确实没什么精力去理清这繁琐的事，他大抵知道这件事与俞华此时应无太大关联，遂没有深思，转身离去。
沈酌跟在他身后随他去，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壁画，眼神锐利如刀锋，那壁画开玩笑似的，扭曲了一下便销声匿迹。
沈酌无所谓地转回头，发现尹栖已经离开那么远了，正招呼着他过去。
沈酌只道了一句：“来了。”他迈大步走向尹栖。
而那朱墙上的壁画，远远消失在了他们背后...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杏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