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运动》五月不系舟

28、第 28 章

　　铃声响起，休息结束，晓星希随着主持人的话音站起。

　　现在是她的质询小结环节，这个环节主要是为下一环节的自由辩做好铺垫。

　　自由辩需要双方快速短打交锋，会不间断地起立互搏，是整场比赛中观众最振奋、最有看点的环节。

　　但也因为短促迅速，需要一针见血，对于一些复杂问题和长线论述就显得分外不利。

　　质询小结是自由辩前的最后一次长陈词，需要把握这个机会，将之前遗留的问题解释清楚，并把那些会被对方重点攻击但不利于自由辩的内容进行一次集中梳理。

　　这样才能为下一环节的成功突破奠定基础。

　　台下老大听思悦快速解释完之后，有些焦虑道：“那不就是，全程临场发挥？”

　　思悦点头：“对的，发言会根据场上情况调整，基本上只有一个大的框架，血肉细节都要临场补充回应。”

　　老大：“而且是长篇大论啊……感觉我临场超过500字，就会思路打结，更别说还要清晰准确，主次分明了。”

　　思悦：“三辩非常重要，有些时候即使被对方取得了压倒性优势，三辩发挥得好，甚至可以挽回败局，重整赛场，打乱对方。

　　这种情况一般会被戏称为女娲补天。

　　但四辩也很难，要总结全场，带着大局观，也是临场发挥为多，还需要语言优美。一个好的结辩，可以赛场颠倒乾坤。”

　　老大：“总结，接下来都是重头戏。”

　　嘉白：“老大，你现在更支持谁？”

　　老大：“？这还用说？我无条件支持希希啊。”

　　嘉白：“抛开情理，理智上支持谁？”

　　老大：“？？理智上也无条件支持希希啊。”

　　嘉白撩开长发：“真是，带着先入为主的想法，我都不好判断场上局势了。”

　　老大：“不是？你什么意思啊？上了对方的当，不支持希希？”

　　嘉白：“……我只是想推测一下现在的得分情况，我带有私人感情，对局势判断会有偏差，但我感觉双方都很有道理，几乎持平。

　　所以我担心，抛掉私人感情带来的偏好后，局势上是对方有利，才会问你。”

　　思悦：“不好说，比较胶着。裁判每轮都有打分，最后根据总分数评定。小星星他们开局那轮不太乐观，但后期追上来了，我估计现在分差很小，主要看接下来的发挥。”

　　老大焦虑起来时爱啃手指，无意识地握拳把指尖搭在唇边，被嘉白一巴掌拍了下去：“别咬。”

　　手被打落，老大吓得颤了一下，推她：“你干嘛呀。”

　　嘉白：“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咬手指，看着不顺眼。”

　　老大：“？？你爱顺眼不顺眼的，家住海边？”

　　嘉白：“对，就管得宽。一场输赢而已，焦虑什么？”

　　老大：“你这人毫无共情能力，根本没想过这段时间希希这么难受，再输了会多伤心。”

　　嘉白：“我倒觉得她情绪稳定得很，输赢都不会影响她的节奏，只有你一个人会猛烈替她伤心。”

　　老大：“烦人，你这人真不会说话。”

　　思悦拉了拉老大手臂：“小星星要开始发言了，不会输的，别生气啦。”

　　她又伸臂戳了下嘉白：“白白，喝水吗？”

　　嘉白抱着手臂，冷淡地回：“不喝。”

　　她拉着老大咬耳朵：“白白是怕你咬手指不好嘛，之前不是在宿舍说要改的吗。

　　咱们看比赛就图一个开心，输了就带小星星去吃一顿，赢了也请她去吃一顿，你别太担心啦，不然都感受不到她有多强了。在我看来，她们现在中期发力，之后会越来越好。”

　　老大气哼了一声，拿过思悦手中的水，撞了撞嘉白：“喝水。”

　　嘉白从身侧拿了半瓶水出来晃了晃，同老大手中的矿泉水相击：“我有。”

　　老大：“我这瓶冰的，压压你那火气吧。”

　　嘉白拧开瓶盖咕嘟灌了口水，水流过胸腔，火气散去，喃喃说了声：“抱歉。”

　　晓星希已经开始发言，声线清冷干脆，就对方三辩质询时指责的问题进行阐释，顺带点出对方刚才提及的反驳事例忽略了一些现实条件，质疑的那些问题都是可以自然消解的。

　　全场屏气倾听，嘉白道歉的声音淹没在晓星希的话语里，老大贴过去小声问她：“你说什么？”

　　嘉白：“让你认真看比赛。”

　　此时，晓星希已处理完对上一轮遗留问题的回应，正将场上双方的分歧进行系统梳理。

　　她简要提出对方有几点问题一直未有正面回应，而对方先前一直纠缠己方的几点问题，己方已经证成，并再次进行了一次清晰明确的概述。

　　嘉白低声对老大说：“希希的发言很有条理，凝炼的都是她这些天的心血，别只把心思放在输赢上，多听听她在说什么。”

　　老大点头：“希希逻辑好清晰啊，你别打断，我在听。”

　　场上，晓星希话音未停，承接着上一段发言，完美过渡到两个复杂的，且为对方核心攻击的问题上。

　　她引述了一些著作和重申和俊刚才提出的现实数据，详细处理好问题后，又顺带引申出一个复杂事例来反问对方。

　　顺利走完流程，时间还有些剩余，她快速地收尾。

　　重申己方核心价值，利用先前场上提过的一些概念，给出完整的推论过程，顺带指出双方的争执主要在发展带来的知与行的变化上，所以在接下来的自由辩环节需要首先探讨这个问题。

　　整个流程行云流水，将逻辑梳理的非常清晰。晓星希坐下后，喝了口水，感觉对面辩席上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她微微笑了下，保持良好风度。

　　下意识地看了眼四辩席，瞻少微的眸子依然清淡无波，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收回目光，她垂头准备记录对方三辩陈词。

　　她刚刚收尾的那段话将问题抛给了对手，引得台下舍友会心一笑。

　　老大忍不住问：“你们笑什么？”

　　思悦：“因为小星星最后那句说完，接下来的自由辩她们队就只需要围绕‘变化’这个问题来打。对方却不仅要攻击‘变化’的问题，还要攻击这个问题带来的结果意义不大，以及将问题扯回到他们希望见到的问题上。”

　　老大：“嗷嗷，所以这句话相当于发号施令的令旗是吧，挥出去，冲乱了对方的阵型。”

　　思悦点头：“对，你好聪明！”

　　老大：“……可恶，好像被嘲笑了。”

　　对方三辩起身，先就刚才随雁远被晓星希撕破的问题进行补救，驳完她们这方偷换概念后，也梳理了一遍战场，将战线的重点拉回自己这边，表示晓星希那组提出的东西对于解决实际问题的价值性不高，只是一种文字性技巧，改变不了时代发展的本质。

　　随后进入自由辩环节。

　　自由辩会给双方各三分钟的时间，不指定辩手发言，在一方发言结束后，另一方辩手必须立刻起立接上，若有空档，仍累积计时，直到己方计时结束。

　　依规定，率先发言的是晓星希这方，学姐先起立开口，借着刚才晓星希抛出的“令旗”，为她们打好基础。

　　接着对方迅速回击，登时抛了三个问题来。

　　和俊起身表示这些问题都是同一个在二辩时已经解释过的问题，重申己方关于知行变化的核心，顺便反驳了对方强调的有关自然的例证。

　　和俊：“自然界中只分强弱，人类社会才分善恶，有良知。”

　　对方迅速回应：“良知是人定义的，但定义不局限在人类社会。”

　　同时，对方举例说明人的良知面对的对象不只是人，而是外物，面对动物、植物或者是虚拟世界的npc，都会具有良知。

　　他指出现今某个游戏，为纪念一位故去玩家，保留他的游戏形象，成为可以和玩家互动的npc。这时npc形象的制作与玩家同他的互动过程受到道德的制约，是人类的良知在虚拟世界中依旧生效的证明。

　　晓星希快速反击，现在一些玩家开脑洞反复折磨npc的事件屡见不鲜，人们对待npc的态度始终无法达成一致，这样的折磨究竟算不算违背良知？

　　对方再次回到瞻少微质询一辩时提出的工业革命的问题上，重申己方的发展性核心论点。

　　当晓星希这方再次回驳工业革命的问题时，对方似乎算准了他们的回应，立刻起身接上。

　　“今天对方辩友说，工业革命带来的恶，根本原因不是技术的发展，而是人类的贪婪。我们看见，这些年人们环保意识在逐步提高，国际法律也在逐步完善。这意味着当技术继续发展，我们会逐步对贪婪进行限制，恶会减少。

　　恶促使着我们建立限制，这源于我们的良知。”

　　对方坐下，晓星希这方开始计时。

　　刚刚那段话算是开局时，就为她们挖好的一个坑，其意在于强调随着技术发展，相关法律会逐步完善，拆掉他们核心的“消解”这个概念。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面对瞻少微这个对手，压力总是很大。一不留神，就会被带入他的节奏。

　　学姐起身，这个时候不能被卡住，不然就像上一场的地海院，输得难看。

　　她得站出来说话。

　　她没有立刻回应对方的上一段话，而是自顾讲着己方的内容：“推动集体意识发展的不是技术，而是人内心的美好渴望，对于资本剥削的反抗，对于人类集体向外的探索需要。”

　　“这种推动是内发的，不可阻挡的。”

　　“这种内发的动因在遇上虚拟技术的发展时，会倾向于自由扩张。”

　　这时，她终于理清思路，指出这种每个人的自由扩张产生的领域会相撞，导致互相限制，最终将个人裹入完全的集体中。

　　一个人无法举起自己，一个集体也无法对自己进行限制。

　　所以对方的逻辑不成立，国际公约不具有强执行力，近来已有超级大国退出了《巴黎协定》，这就是集体不会限制自身的实例。

　　随雁远：“可是他们现在宣布重返《巴黎协定》并制订了一系列气候政策。”

　　晓星希立刻补上：“但该国总统选举在即，下一位候选人表示会推翻此项政策哦，这位候选人近期的民调支持率已高达百分之60。”

　　就此，对方开始攻击她们的数据，两方人头此起彼伏，像是一道波动的海浪。

　　眼看时间不多，她们已不想同他们继续纠缠，学姐起身回应给晓星希留下一段充足的思考时间。

　　她悄悄用手轻轻敲了敲学姐身旁的桌面，两人对视一眼，学姐快速结束发言。

　　瞻少微起身，言辞犀利，指出他们今天一二辩的发言出现了跳动，重心不明。强调他们至三辩才开始试图理清各类关系，自己推论都不能前后一致。

　　瞻少微：“对方辩友今天拒谈过去，也无法提供过程论证。

　　您一口咬定原因只是虚拟技术的发展，为什么不去看文明环境的改善？技术的发展和文明环境的改善是完全同频的吗？”

　　晓星希不甘示弱，言语间有些冲人：“试想一下在未来，当人和虚拟技术联合得愈发紧密，每个人大脑里都连接着许多芯片，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还怎么敢说知行合一？”

　　双方时间都剩余不多，对方再次站起，发出一系列简短有力的回击后，重拉战场。

　　叮咚——铃声响起，对方发言时间结束。

　　晓星希这方还剩8秒，学姐进行最后攻击。

　　“即使未来有一天，我们抽出了连接大脑的那些芯片，生活脱离了虚拟技术，但它在人身上留下的痕迹就像干涸的河床，依旧存在。人无往不在枷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