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何十五

13、不战而屈人之兵

　　隔天，褚北叫陈睿去学校打篮球，陈睿趁他妈不注意，偷偷溜出来，隔老远还听他妈在后面边追边骂他是个皮猴子。

　　“你妈没问你咋弄的？”褚北看了看陈睿打摆子的脚，一伸手把他从操场底下拉到看台上。

　　陈睿借力蹬上去之后，累的呼的往看台塑料椅上一瘫，掂着手里的球，“那肯定问啊，但每次不都是那些理由吗？我解释都解释烦了，她竟然还没听烦。”

　　褚北上前一步，把陈睿掂到半空的球轻轻接住，背着光，看了他一眼。

　　陈睿让他看的直起身，双下巴都撑出来了，拿眼嘘他，嫌他矫情。

　　褚北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觉得此人大有祸害遗千年的脾性，每次“战后”都担惊受怕，但每次好像这人都没事。

　　看来虽是个纸糊的老虎，可能他妈原厂制造时，选的是上好的牛皮纸，扛造。

　　太阳正毒，俩个人，在看台上纳凉，双脚抵住前排的后座，无所事事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咱马上要开学了吧？”

　　褚北偏头想了想，“还有两周。”

　　“真快……”陈睿蔫巴着耷眼瞧了他一下，突然神色有了巨大起伏，人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褚北莫名，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远方俩个人，单手插兜，酷拽酷拽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相错不到几步的距离，来人笑着抛了瓶水给陈睿，陈睿单手一接，本想耍酷，险些没接住，自己尴尬的倒先笑了。

　　“来打球？”周桪把冰水拧开，给小北递了过去，陈睿一看是冰水，快人一步的先抢去了，再把自己手上的易拉罐雪碧塞到小北手里，“碳酸饮料，不适合我。”说着，还顺手拍了拍自己虚挺的小肚腩。

　　褚北无奈的看了一眼周桪，扣开雪碧喝了一口。

　　周桪原本带着笑的目光转疑，直盯着他的嘴角，“怎么青了？”

　　陈睿接口：“打的。”边说边招呼张卿也坐，张卿摆了摆手，自己跟周桪靠在栏杆上，看着他俩。

　　周桪看了一眼陈睿，陈睿一伸脖，勇士无畏道：“丫崔涛找人暗算我俩，幸亏老子机智，识破奸计，这点小伤，不值一提，对面比我俩伤的严重多了。”

　　张卿看着他笑，虚空做了个拧毛巾的动作，陈睿不明所以，褚北先笑了。

　　他一笑，对面俩人都同时愣了一下。

　　还是张卿脸皮薄些，认为一个男人盯着另外一个男人看，有辱斯文，把眼别开了。

　　褚北笑着跟陈睿解释，“你大话说的太有水分了。”说着同样做了个拧干的动作，“陈大兵同志，下回捡干的说。”

　　陈睿恼的跛着脚要去教训褚北，被周桪一压肩膀，重又压回座位上了，气的猛灌水。

　　“你们这样，总不是事儿啊。”周桪开口。

　　褚北闻声看了他一眼，周桪目光立刻迎上，褚北没什么表示的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那个混球，为什么这么针对我们？”陈睿恨恨说。

　　“怎么讲？”张卿问他。

　　陈睿一抻腿，眯着眼组织了一下语言，“崔涛堵人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就举报过他一次，而且那次还没举报成功……”他说着去够褚北身侧的雪碧，被褚北眼疾手快的把狗爪子拍掉了。陈睿十分不受影响的继续道：“他在学校那么跋扈，打他小报告的人海了去了，这哥们可倒好……”

　　陈睿停了一下，颇为惆怅的看了一眼褚北，“跟上了GPS一样，专盯我俩。”

　　褚北无所谓的单手够起脚侧的篮球，手腕轻旋，就把球顶上了指尖。陈睿发愁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得多无知才能无畏成这样，这孩子，从小也没个怕的。

　　明明长的像个花瓶，打起架来，倒像个棒槌，还是个铁制品。

　　褚北转着转着，看向张卿和周桪，问道：“玩吗？”

　　张卿一抬手腕，看了眼时间，摆了摆手，“下回吧，第一节是阎罗王的课，再翘一次，就真能见阎王了。”

　　陈睿笑着朝他扬了扬空瓶，道声，“谢啦”

　　张卿从鼻腔中嘁了一声，刚要转身去揽周桪，就见周桪一步上前，从褚北指尖划走了篮球，左手在球体正中拨了一点力道，只见那篮球，在他指尖转的毫不逊色于褚北。

　　耍了几秒帅，周桪把球一把按停，抛回褚北手中，朗笑道：“下回跟你比一场。”

　　褚北直觉此人有点中二，眼神说不上多期许，但挺真诚的回了他一眼。

　　*****

　　想要找崔涛，对周桪来说，不是件难事，难的是，如何在恰当的时间，约恰当的人，堵恰当的崔涛。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周，还真让他捡着个天时地利人和了。

　　周桪他们暑期补课历年传统，最后一天下午都会早放半天假，周桪早早收拾好，在门口等着张卿，俩人一道鬼鬼祟祟还没等他们班主任来做个总结陈词，就溜了。

　　周桪也不知道从哪听的小道消息，打听到崔涛要在他们学校后面的巷子里堵人。临出校门前，飞快的按了几下手机，张卿莫名的看了他一眼，周桪朝他挤挤眼，领着他几个跃步拐进了小巷内。

　　周桪抬眼张望了一下小巷里的矮墙，示意张卿隐藏高地，爬墙溜门这活张卿熟，叫声得咧，一条干瘦身形几个腾跃就攀了上去，周桪把手机合上，轻轻一抛，张卿腾空接住，朝他点了个眼色，那边来人了，周桪随即闪身避入了一扇破旧的红木衣柜后。

　　*****

　　那边一个穿着初中校服的男生，被几个人堵在墙角里，抽抽噎噎的哭，崔涛拿手去挥他的头，“还哭，还哭！”那男孩立马止住哭声，但忍不住抽噎，强行憋了一会后呛咳出声，一张脸涨得通红。

　　崔涛看他那样，不住的笑，引得身边几个小跟班，也稀稀拉拉的嘲笑起来。

　　笑够了，崔涛一伸手，呼在那小男生脸上，连呼了三下，没怎么放力道，随后漫不经心的把手摊平，那男孩会意，忙把随身背的书包解下来，掏找了半天，连个毛都没翻出来，像是受到了莫大惊吓，刚还涨红的脸瞬间吓得煞白。

　　崔涛像是特别喜欢看人窘迫的样子，一拍手，笑的腰都弯了下去，等他笑够了，直起身，随手摸出个钱包，在那男生面前晃了晃。

　　那男生一看是自己的钱包，下意识想去够，被身旁的人劈手截断。

　　那男生又气又怕，大气不敢出，定定的靠墙站着，看着崔涛，也看着他身边一帮五彩毛的社会小盲流。

　　糗也糗够了，钱也拿到了，崔涛也没想着真把人怎么样，就在几人要散时，周桪呼哨了一声，众人寻声回头，就见墙头上立了个人高马大的影，背着光，有一瞬，崔涛没看清那人是谁，刚想出声喝一下，就见那高大暗影，随手一抛，丢了个东西出来。

　　周桪单手一接，从红木衣柜的阴影中走出，把声音调到最大，等走近后，手机一横，推到崔涛面前，让他声临其境的欣赏了一下自己刚才勃发的英姿。

　　崔涛看了没几秒就伸手去抢，周桪怎么可能让他抢到，轻巧的后退一步，把手机合上，跟走上前的张卿并排一站，摆着张扑克脸，活像来走秀的模特。

　　崔涛跟几个小彩毛一看这架势，是有人来踢馆了，把那小男生拎着衣领往过道一丢，朝着周桪他们这边走来，张卿见缝插针的朝着那小男生撇了个眼色，那孩子估计吓坏了，爬了两下，才站稳，赶紧溜了。

　　等崔涛他们逼近，近到再不开打就要贴上的程度，周桪一抻手，挡在崔涛面前，稍有调皮的朝着崔涛努了努嘴，示意他往身后看。

　　崔涛冷着一双眼，作势要打周桪，突听身后传来“哎呦”一声，随后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撞到他背上，崔涛回头，撞他背上的小绿毛，十分抱歉的赶紧从他身边退开，又恶狠狠的看向身后的人。

　　“准时”周桪朝着那人笑着点评了一句，跟张卿一对视，俩人四下看了一眼，几步开外，有堆废弃木料，走上前，找了个稍微平坦点的地，坐了上去。

　　来人看身形，不是散打冠军，也是个武行出身，连带崔涛在内，总共五个人，前俩个色彩斑斓的，战斗力太弱，被这武将军拦腰顶头一撞，晕的七荤八素的找不着北，剩下个刚才被当沙包丢的绿毛，自动放弃了参赛资格，崔涛身边跟着个染红毛的，还挺能打，交了几下手，他自己手臂震的发麻，那边的散打冠军也在俩人隔开后，顺势活动了一下手腕，俩个人都盯着彼此，防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冷不防这红毛先出手，可惜没捞着便宜，自己还被顺势一带，“哐”的一声，砸在一个铁制的废旧料理台上，直把那不锈钢砸出个弧度来。

　　崔涛气急，要上前去帮那红毛，刚抡出的拳头被周桪从半空稳稳的卡死了。

　　周桪就着这个动作，把崔涛扭到一旁，崔涛蛮力挣脱，周桪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武力接触，即刻放了他，可能是刚才扭动的幅度过大，从崔涛上衣袋里掉出个东西。

　　周桪定睛一看是个钱夹子，以为是刚才那个小男生的，伸手去捡，崔涛伸脚就踢，被张卿立马伸腿回挡了一下，周桪则一瞬把钱夹子捞起，翻开一看，惊了一下。

　　“杨老师……”这个钱夹子中，起首夹的一张照片是个女人的2寸像，好巧不巧，这个人偏偏周桪还刚好认识，人叫杨可，是他们周末托福班的辅导老师。

　　周桪跟崔涛对了一眼，从那一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难堪，周桪把钱夹合好，递还给了崔涛，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前几周的某天，他们正上着课，杨老师突然接了个电话，然后回来十分抱歉的说自己家里有点急事，要延个课时。

　　上课外班的熊孩子，本身就没几个爱在周末学习的，大伙一听，乐呵呵的让杨老师路上注意安全，老师前脚走，他们后脚溜，上炕都没见腿脚这么利索过。

　　这么一耽搁间，那厢正牌散打冠军已经把红毛制服，扭着手臂背到身后，往他们这边走来，周桪趁崔涛一愣神间，压着他肩膀，把人按在了他们刚才坐的木料上。

　　“商量个事儿”周桪一笑，像个阳光下的好好学生。

　　崔涛阴鸷的剜了他一眼，周桪装作十分无辜的耸了耸肩，等着他回话。

　　“我跟你没什么好商量的”崔涛把心一沉，十分不配合。

　　“有的，有的”张卿谄媚的一弯腰，坐在了崔涛身侧，伸手要揽他肩，崔涛避着把他的咸猪蹄躲开了。

　　“是这样，我们呢，有俩个小朋友，总是被你欺负，当然，这俩个小朋友呢，也总是欺负你……”张卿话锋一转，崔涛眼神如刀的盯了他一眼。

　　张卿不看他，舒展双臂，一脚跨到木料下边，站定，前倾点身体，继续道：“你行个好，以后别找他们麻烦了。”还不等崔涛回答，张卿一脸狐疑的看着崔涛，“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周桪白了他一眼，一把挥开骚包的张卿，眼睛直视着崔涛，“褚北是我的人，你最好别去招惹他。”周桪说的一字一顿，不见得有多生气，却明明白白的传达出了一种肯定。

　　张卿眼神一瞬茫然的看向周桪，大脑高速运转解读这句，什么是我的人？挠了挠自己坚硬的发根，认为周桪其实说的是，褚北是我们这边的人，张卿认为周桪语文一向不好，经常词不达意。

　　想明白后，张卿朝着崔涛抬了抬下巴，没出声，等着他回话。

　　张卿确实听错了，但崔涛没有。

　　他解读到了这句话里传递出的意思，但没有选择接收，他以沉默对抗沉默。

　　周桪可没那么多时间等着他，周桪逼近，“我当你默许了，崔涛，我要让你知道一点，你刚才的所作所为，我全部录下来了，这是其一，其二，你钱夹中的人叫杨可，我没说错吧？她是个好老师，我不管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但我想，你也不想让你们的关系更为恶化吧？”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还非常的不厚道。

　　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周桪接着放出了第三个大招，他说：“你再敢动他们一下，试试，我会让你永远提不起你的拳头。”张卿装没听见周桪放的什么厥词，眼观鼻，鼻观口的踢路边小石子去了。

　　“崔涛，我跟你签的是君子协议，还希望你好好掂量掂量。”周桪一回首，让散打冠军把扭着的红毛放了，自己退到几步开外，颇为绅士的做了个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