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80、貌合神离

　　步出议事厅，墨不异才道：“还以为你也会一块儿去，如果你不去的话，我也想不去了。”

　　宁羽叹道：“没想到师父不让我去，但既然已定了，那你还是去得好吧。”两人重遇之后几乎没有分开过，春祭大典在位于皇城郊野的大祭坛举行，虽是不远，他竟也莫名生出些惆怅来。

　　墨不异想了想道：“那能不能偷偷跟着去？”

　　宁羽一听，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春祭大典上，所有朝廷高手几乎倾囊出动，严防死守，保护皇上。算算时间，早去晚回，满打满算也就一天而已，但若是偷跟着去被抓了可不得了，污你要暗杀皇帝都有可能。毕竟人在屋檐下，有时也不得不低头呀。”

　　至于他自己，过了数日便知道所谓“重要任务”究竟是什么重要任务了。

　　齐云国春祭时间已定，长仪和天择国竟然都派了使节前来，称将按照往年礼节赠以贺礼，祝齐云国泰民安，贺其收服瀛北。齐云大败瀛北，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连遮掩都已用不着，这两个国家如此惺惺作态反而令人生疑，但使节礼数周到，态度恭敬，现下并没有明刀明枪地亮兵器，那么夏良群也就顺水推舟给足面子。

　　天择将派人南下与长仪同于载星河畔汇合，在那里，齐云再遣人把贺礼带至皇宫。听闻天择的贺礼是该国独产的司阳兽，这是一种与司阴兽对应的喜阳妖灵，猿身狮面，与司阴兽用途天差地别。因其音感极好，歌喉美妙，常被培养为伶兽供皇庭取乐。而长仪富庶，虽然不产灵物，但金银玉器丝绸茶叶都应不在话下。宁羽和殷会期此次的任务便是押送“贺礼”回宫以献皇上。

　　人人都知道三国各怀鬼胎，致贺也好、春祭也好，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没有一个人拆穿。这时间匆匆而过，转眼次日便是三月初三大典。

　　墨不异房间的金蛇白虎香炉轻烟吞吐，他深吸一口，闭目安神。

　　宁羽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看着那香炉不由赞道：“神来之韵就是那老虎的眼睛了。”他踌躇了一会儿，才说出自己的担心，“不异，明天你要小心。”

　　墨不异转眸看他：“春祭大典不是所有高手都出动吗？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宁羽道：“话虽这么说……”

　　墨不异直截了当道：“若是长仪或者天择要暗杀齐云王，也不会选择在那天动手，除非他真的自信过了头。何况……”他贴在宁羽耳朵边道，“如果真的到了那时，我一定第一个逃跑，不会有事的。”

　　他说话声音清清淡淡，却是像瘙痒一样让宁羽立马心跳加速。他耳根红透，只得佯咳一声，说道：“嗯，我知道。只是我总觉得怪怪的。师父知道你我——素来交好，为什么偏要把我和那蠢材安排在一起而和你分开行事呢？”

　　墨不异道：“这点我也奇怪，或许那春祭大典上有我必须要去的理由？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奇怪的事难道还不多吗？也不差这一件。”

　　宁羽道：“好吧，不管怎么样，你要小心才是。”

　　墨不异看着他道，“我不会有事，反而是你，其实我觉得你的危险度要远远大过我。”

　　“为什么？”宁羽自然知道，但还是想听他说。

　　墨不异道：“因为你本来就没我厉害，遇到危险自然比我更危险。”

　　宁羽哭笑不得，这是个赖皮的说法，但也不能说他不对。

　　“况且——”墨不异接着说了下去，“齐云就差公开宣布要除掉长仪和天择了，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假装不知去给敌国送礼，不知道那两国安的是什么心。正是这种未知才是最危险的。”

　　宁羽也表示认同，但除了认同，他也没有事先应对之法。

　　“我也不会有事的。不止是我和那个蠢材，皇上还会派一队人马去载星河畔接应，既是给足了面子，也彰显了齐云的实力。说到底，我们只是去接货的，难不成皇帝的镖也敢有人劫？！所以不异，你放心吧，我一定平安回来。”这话包裹着丝丝的暧昧情愫，就像远征的丈夫临行前和妻子告别。

　　墨不异并没有在意宁羽又开始泛红的脸颊，他极其自然地攥了他手，在耳边道：“好，小心为上。”宁羽微微一笑，便也回握他手，紧紧一捏，道：“你也是。”

　　长仪和天择已行船西渡载星河，可能当日卯时以前便能达到，因此宁羽必须提早赶去接应。齐云的春祭大典更是从寅时便忙活开了。

　　齐云王夏良群天未亮时已经起来洗濯沐浴，由五、六个宫女伺候着，殷贵妃在旁指挥东西，从衮服宝冠、鞋袜佩绶，全部一一检查仔细。华服织金镶银，上绣日月星辰以示至高无上的威仪，做工极尽奢华。等夏良群沐浴完毕，穿上吉服，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夏良群手握成拳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殷贵妃赶忙上前摁下他的手，站在他身后，双手食指与中指分别在一玉罐里掏了掏，在他敲的位置轻轻地揉着，一股草药的馨香立马传了开来。

　　夏良群舒服得闭上了眼：“爱妃，辛苦你了。这么多年以来，朕身边也就只你这么个蕙质兰心通透体贴的。”

　　殷贵妃边揉边道：“皇上又开玩笑了，成妃、乔妃、张嫔，还有王贵人、宋贵人、单贵人不都是皇上心头的朱砂痣？”

　　她话中带笑，语气柔腻，明明指名道姓，倒也听不出醋意来。

　　夏良群笑道：“她们怎么和你比，朕的后宫里没有一个能及得上爱妃你的。”这话倒并非只是哄她开心的甜言蜜语，殷贵妃出生名门但祖上早已式微，没有外戚专权之忧，此是其一。她美艳逼人，身段丰腴，又擅于打扮，宫中少有能与她媲美者，此是其二。相比之下，同父同母所出的殷会期实在逊色太多。她平素温柔体贴，从不求多怨少，此是其三。夏良群爱美女，三年总要普选一次妃子，但也正因如此，多年来殷贵妃从未失宠。

　　殷贵妃听了夏良群的话却是笑了笑：“皇上宠爱臣妾，臣妾自是高兴，但也盼皇上雨露均沾。现在我齐云版图扩大，宫里却只有三个公主，两个皇子，若是能开枝散叶方是齐云之福。”夏良群虽贵为一国之主，然而年逾不惑膝下子嗣稀少，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烦恼。

　　夏良群睁开眼睛，在她臀上捏了一下，一把抱过坐在自己大腿上：“爱妃你争点气也给朕诞个皇子，你要知道，这后位可虚悬很久了。”

　　殷贵妃如无骨一般顺势躺倒在夏良群怀里：“臣妾一个人争不来，要不，皇上来帮帮臣妾？！”

　　夏良群哈哈大笑，他杀伐决断狠戾非常，别的妃子多少都怕着他，殷贵妃却能和他逗趣调侃，这也是他宠她的原因。不过夏良群虽是希望自己能多几个儿子，后位之事他却只是随口说说。不说几个嫔妃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给了谁都可能得罪另一个。得罪几个女人夏良群自然不当回事，但他担心的是触怒那些女人背后的一整个家族。

　　在大事未定之前，他还是需要足够多忠心的臣子来帮他打天下，因此虽后位虚悬已久，他并不怎么挂心上，相反这本就是特意为之的策略而已，就像在驴子面前吊着的胡萝卜，永远看得到却吃不着，让驴子不断朝前走着才好。再者，殷贵妃虽是独独得了贵妃的封号，但既无子嗣，更无背景，殷会期也是毫无根基，他能不能继姜世忧的宫主之位也是自己说了算，其实，这后位给谁都是不会给她的。

　　“好好好！等大典回来，朕与你一言为定！”清醒散的效用已经开始发挥，夏良群当下虎目精光如电，整个人精神奕奕。

　　殷贵妃嘴角微含笑意，她自小长于官宦之家，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自有辨别，但她自然不能明着指出，反正你来哄我我便装傻，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生下一子半女，这样无论如何地位便不会动摇。

　　两人各怀心思，温存一番。小太监进来大声喊道：“吉时已到！恭请皇上起驾！”话音刚落，丝竹声起，锣鼓齐鸣，响声直冲云霄。

　　夏良群站起身来，殷贵妃知趣地退到一边，几个宫女忙上前整理好衣冠。

　　他信步踏出寝宫，十六匹骏马拉着的黄金銮舆已候在门口。骏马均是千里挑一的白色高头大马，浑身上下找不出一根杂毛，金舆镶刻九龙、点玉眼。出得门来，左右两旁分立的侍从臣子太监宫女立时一同拜倒。夏良群目不斜视，直接进了舆车，十六匹骏马昂首长嘶，往西野郊外大祭坛方向浩荡而去。姜世忧以国相并九天宫掌门人之尊得坐暖轿，稍稍拉出小段距离跟在金舆之后，墨不异、姜东习和姜元则骑马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