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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梦十年 ...

  •   荣庆元年,天择国易主事定,新任国主樊予行事狠戾果决,在外平定藩王之乱,于内震慑文武群臣。樊予上有两个兄长,下有四个皇弟,都是不同嫔妃所出,但年龄都相仿。樊予既登皇位,第一件事便是收回兵权,第二则是软禁诸王、暗地杀之,第三削藩改制,第四翦除异己、擢升亲信,花了仅仅半年时间就把权柄牢牢握在自己手上。王位易主朝代更替向来是同将朝堂换血。同年十二月,朔风扑面,银霜如絮,笼罩在隐隐血光之中的天择王都迎来了一年中最冷的日子。

      宁府南大厅里,刘管事正站在一旁对着本账簿眯缝着眼仔细检查,左相宁文阳端坐正中,整个人埋在堆成小山似的文书里,身边的小孩儿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捧着册书阅读,一身藏青色夹袄缀着雪兔毛边,更衬得红扑扑的脸蛋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前有四个兽形暖炉不断吐出热气儿,满室氲着淡淡的檀香。

      “哎哎哎,墨大人您等等,小的还没通报呢!”

      突然,一个小厮急切的喊声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室内三人齐抬起头来,只见一年轻男子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入,一袭白狐大裘抖落零星霜雪,琥珀色的双眸神采奕奕,相貌甚是俊美。

      身后小厮匆匆跟上来道:“啊呀呀,老爷,您、您看这,我还没通报呢墨大人就自顾自闯进来了,我都拦不住他……”

      宁文阳微微蹙眉,以质询的眼神望着墨不异。

      墨不异在下首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微微一笑说:“多日不曾拜访,姐夫想必还欢迎我吧。”

      宁文阳放下笔:“不异,我是允你在我府中来去自由,但也应该早派人让你去南方避寒了,你怎还在此?”

      墨不异道:“我刚从南方游历回来不久,姐夫就又要催我走了?我在这儿有吃有喝,也舒服得很,暂时不想出远门了。”

      宁文阳心中着恼,按捺着与刘管事道:“带着少爷,你们先回房去。”

      刘管事放下帐本,得令称是,一把拉过了小孩儿:“少爷,老爷有事商量,我们先走吧。”

      在与墨不异擦身而过时,那小孩儿不动声色地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墨不异与他眼神相接,小孩儿灿烂地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向他挥了挥手,与刘管事一起走出了大厅。墨不异打开一看,手心里是一颗小小的饴糖。

      待两人出去关上门后,宁文阳走下台阶,拉了把椅子在墨不异旁边坐了下来,左右看了看,确定门窗紧闭,这才道:“不异,我派去的人七日之前便通知你去南方,车马都帮你备了,为何不去?”口气里颇有责备之意。

      墨不异展开糖纸,把饴糖放进嘴里,甜味迅速在嘴里扩散开来。他奇怪地望了眼宁文阳道:“为何非去不可?”

      宁文阳显是非常没有耐心,憋了半天,回瞪道:“这天寒地冻的,怎能不去?当然是非去不可,现在就走!”

      墨不异不语,一边嚼着饴糖,一边像是思考着什么,想了一会儿道:“姐夫,你和小东西自个儿不去吗?”

      宁文阳的眼神黯了黯:“我政务缠身走不开,羽儿……也不去。”

      墨不异看着他道:“小东西为何不去,姐夫是担心我误人子弟?师姐临走前交代的事儿我可会认真点对待的。”

      听到他提及师姐,宁文阳的心没由来地狠狠缩紧了。

      在东天择、北瀛北、西齐云、南长仪四国中,唯东边的天择国拥有最为得天独厚的条件——有道是岁岁春为先,朝朝东为首。东境灵气最为鼎盛,远胜他国,尤吸引各路妖灵留居,世人夸赞“天择境内灵破天”。天择国术即为御灵之术,但再是灵气鼎盛,修灵难度也不会亚于渡九九八十一难,御灵者灵力更需在灵物之上,先天之灵气、后天之毅力缺一不可,因此成道者寥寥。天择国皇族之内却是出过一个——织光公主樊礼彤,也是左相宁文阳之妻,因此虽是贵人所出,品级不高,但在崇尚御灵术力的天择皇族中仍是很受尊崇,只可惜慧极不寿,织光公主在宁羽十岁那年病逝,宁文阳再无续弦,一个人拉扯小宁羽到十二岁。

      宁文阳想到她,心里一时万绪交杂。他避开墨不异的视线,回答说:“羽儿同我在这儿就好,但是,你是一定要去的。”

      推门而出后,一阵冷冽的劲风夹杂着雪点子立马扑面而来,墨不异微沉着脸拐过长廊,陡然身如箭般射出。与此同时,只听得一声“哎呦”,再一看,刘管事已被墨不异用脚抵着肚子,正仰躺在地上直叫唤。

      墨不异嫌恶地用两指拎起他前襟:“说!到底怎么回事?”

      刘管事一边“哎呦”着,一边道:“什么怎么回事啊?墨大人,您可折煞我啦!”

      墨不异冷冷道:“从我未进门起就不对劲,放眼可见的,守门的、扫地的、端茶的,分明全是习武之人,武功都还不弱。你在外偷听了那么久,想必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刘管事还欲辩解,墨不异已带他飞掠了几栋院子,在一处安静无人的别院把他扔下,右手掐上脖子:“我没耐心陪你玩猜谜游戏,你要不说,或胡说,我直接弄死你换一个人问。”说完,手上使力收紧。

      刘管事的脸涨得通红发紫,墨不异见他快没气儿了才松开手。刘管事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急急地说:“墨、墨大人,您、您高抬贵手,我说,我什么都说。”

      “还不说?!”

      “是!是!是!”虽然周围没个人影,刘管事还是压低了声音道:“老爷怕是有危险了!”见墨不异面无表情,他自顾自说了下去:“三年前,太子未立,先皇于朝堂之上问过老爷意见。那时老爷老老实实谏言‘七皇子秉性纯良,饱读诗书,可当大任’。结果您也知道了,七皇子没当上皇上,四皇子当上了,这下好,七皇子被下了诏狱,蹊跷病死,上面这位新王,”向天上指指道,“手腕有多厉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这不到一年,五品以上被贬谪的、流放的、杀头的达百人之多,朝堂都翻了天了。连那些马屁大臣,墙头草官员都被一批批调走,这样的王还能容得下帮衬过七皇子的臣子?”他清清嗓子,继续说下去:“特别是这几个月来,外面不知道怎么,盛传老爷不满当今皇上所为,想另立新王,连我们这儿烧火的杂役都听说了,话还能不进皇上耳朵里吗?”又道:“府里安插细作已经有个把月了,不过老爷一直安分守己,还没被抓着把柄。”

      墨不异早年与织光公主同拜离谷仙人专习御灵之术,后随其入宫后也就接了个文散官的闲差,他既不研政事,也对此丝毫没有兴趣,整日游山玩水,刘管事的话对他而言显然是超纲题了。

      “新王登基都快一年了,缘何之前毫无征兆?”

      刘管事无奈地看着他,一副“你怎么如此不谙世事”的神情道:“老爷官位虽高,但说到底只是个言官,手无实权,后背无依,除他还不容易?自然是先除了威胁大的,再除威胁小的,现万事已定,他还能逃得了?我们自个儿人知道老爷不是七皇子同党,他劳心劳力,天天操持国家大计,整个天择根本找不到一个比他更有治国之能,更忠心耿耿的人了。但现在的天子可一点儿不关心这个,他就想着错杀一千也好过放过一个,现在也就是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到此,刘管事展平手掌,在脖子上做了个“杀”的动作。

      墨不异讽道:“你不也是那些细作里的一个,什么时候又成‘自个儿人’了?”

      刘管事搔了搔头,颇为难地说:“王公公找到我时,我也是想拒绝的。但是,墨大人,我和你说实话,皇上已是动了杀机了,如果我不答应干这差事,我的全家老小可都要交代了。虽然对不住老爷,但我也真是没办法。”

      听他说了这话之后,墨不异良久才缓缓开口:“看来让我去南方避寒也是托辞。”

      刘管事一拍大腿:“墨大人你终于明白了!老爷才真是秉性纯良,他一直兢兢业业地批阅文书、为国操劳,前不久发现下人都被换了个遍才明白皇上要动他了,要是新王刚登基就卷包袱跑路还能来得及,现在可是不行了,尤其要是他或者小少爷一走,恐怕立马就会被潜伏的暗子给做了。他知道这事儿很可能会拖累你,因此派了人快马加鞭地通知你去南方躲躲,你要真去了,其实应该也不会让你再回来了。”顿了顿,嘟嘟囔囔道:“要我说,纯良有个屁用,当今龙座上坐着的,不正是最狠最毒的那个?……”

      午后的风雪愈发地大,冷风直往房里钻,呼呼的好似巨兽呜咽。墨不异绕过前厅,正准备打道回去,一声脆脆的“墨不异”让他止住了脚步。小小的孩子瑟缩地坐在回廊边,鼻头冻得通红,雪堆在他赤色的帽子上,帽檐积起了薄薄一层白色,看起来应该已在这儿坐了有些时间了。

      “你在等我?”

      孩子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墨不异想了想,走了过去,蹲在他身前,轻轻用手弹了弹他的脸:“糖很好吃。”

      听到这话,宁羽小小的脸立马笑开了花,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块糖,塞到墨不异手里。

      墨不异收了糖,揣进兜里,对他道:“你想不想去南方?”

      宁羽点点头,随即又马上摇了摇头:“想去,但是我走不了。”说罢,直直地盯着墨不异,像是在等待什么,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墨不异假装不明白:“为何?”

      宁羽说道:“我怕一出去就会有人害我,还会连累你。”

      墨不异道:“看来你知道得不少。”

      宁羽跨前一步,两手拢成一个圆,在墨不异耳边一本正经地说:“我什么都知道,我是特地来提醒你的,快走吧!这里已经到处都是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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