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62、枭首示众

　　来的时候还没注意，宁羽往集市快速掠行，一路上竟是没遇到几个人，但是行出约二里路后却隐隐见前方人头攒动，粗粗一扫起码挤着千把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那跃层平台上望去。宁羽行到近前时慢下了脚步。

　　今日无风，但空气中还是漂浮着浓重的血气。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十具尸体，人头随便地滚落在一旁，都怒目圆睁地作死不瞑目状，下滴的鲜血还没有干涸。

　　现在，台上就只剩下了一个活人。他立于正中，双手反剪，背后插着一块竖牌，上书：“瀛北国逆党郑大虎”。午后阳光直射，郑大虎整个人如浴金光。

　　宁羽心里“咯噔”一下，想这不好的预感还真灵验。

　　他前方年轻一女子对身边的丈夫道：“我们走吧，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好血腥，我都想要吐了。”说罢掩鼻作嫌弃状。

　　那丈夫斥道：“妇道人家懂什么，前面都是前菜，这个是匪头。匪头懂吗？就是乱党里最厉害的！”他说着，还配合着伸出了大拇指。

　　女子道：“不都一样血肉的身躯，一斧头下去掉一个头，难不成匪头还能有两条命不成？”

　　那丈夫兴奋地道：“前面那些个杂碎都是乖乖地受死，就他这么梗着脖子不肯下跪，所以这个死得一定更精彩。”旁边有几人听到说他的话，也都纷纷附和，最后甚至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宁羽看着他们的嘴脸心感厌恶，和他们不自觉拉开了一些距离。

　　斩头台前高阶之上，一个靛蓝锦袍的男子正翘腿而坐，两边各有一士持矛而立。宁羽穿过刺眼的阳光向他望去，不由心头一震。

　　那人留着一字胡，眉淡唇薄，不是招摇山下匪寇二当家的陈智又是谁？只一瞬间，宁羽心中就一片清明了。

　　鲁去海当时捉拿瀛北余党，郑大虎和陈智他们从地道脱逃，本想着等尘埃落定帮助他们落籍，没想到陈智居然抢先卖主求荣。陈智此人头脑聪明，舌灿莲花，否则怎能让对异族极度仇视的鲁去海收下他做副将。亏了宁羽当时还曾想过，若这头脑用于齐云可好，但若以同僚之血为代价，那只会令他所不齿。

　　陈智看了看天，从红木太师椅上站起身来，走到郑大虎面前：“郑大虎，你的时间到了。按我齐云律法规定，现在你得跪下认罪。”他声音不紧不慢、不高不低，看不出什么情绪。

　　郑大虎衣衫残破、身上血迹斑斑，显是受过酷刑，但他一双虎目兀自精光不减，见陈智走向他，伸头啐了一口，陈智早有准备，冷着脸堪堪避过。

　　郑大虎大骂道：“我操||你娘的！跪你奶奶的屁股！要杀就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姓郑的绝不哼一声，别给我乱安罪名，我他娘的有什么罪？哦，有的话，就是信了你这个没屁||眼的小人、操了你老母、刨了你家祖坟！哈哈哈！”

　　此言一出，台下看热闹的人群一阵哄笑，又碍于官大爷在上，不敢笑得太大声，个个身体抽动，憋得脖脸通红。

　　陈智表情不变：“大当家的，处死你并非我意，这是鲁将军的意思。他不信你们身为瀛北的山贼匪寇还能改邪归正顺了我们齐云，你若不满，也只能去和阎王诉苦去，不如乖乖地认了罪，到时我特别优待，给你好好留个全尸，别到了最后关头还落得死无葬身。”

　　他话虽尖刻，言辞间却是把这一切都轻飘飘地推给了鲁去海，自己倒撇了个一干二净，但他语气却平和，情绪也几无波动，似乎理所应当，也正是如此，台下的宁羽更觉此人阴狠。

　　郑大虎气极反笑，朗声道：“狗娘养的，别叫得这么亲热！你不都已经把自己看作是齐云的走狗了吗？！要不是你出卖兄弟，把我们的藏身处捅给了那个没屁||眼的将军，老子现在还过得好好！老子到了下面要和阎王说快把你们两个崽子给我带来，到时老子要挖你们的肉、剔你们的骨、喝你们的血、抽你们的筋、把你们的小弟割了喂狗，不过就你们那怂样，估计也就那么一点点，还不够只小小狗吃的！哈哈哈！”

　　“轰——”台下又是一阵耸动，女子假装别过脸去装害羞状，那个让丈夫别看热闹了的女人脸上红晕一片，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愚民。宁羽厌恶地心想，一边悄悄退到旁边一棵大树之后，右手扯着左边的衣袖，微一用力，一声轻轻的裂帛之声传来，左袖已经被撕下了一截。

　　但听那陈智没有感情色彩的声音：“我再问一遍，你不跪是吗？！”

　　郑大虎大声道：“跪你奶奶的……”后面的话还未出口，那陈智一把夺过刽子手的斧头横砍了过去，郑大虎立马双腿尽断，血流如注，“砰”地重重摔倒在地，人群中立马爆发出一阵惊呼，随后，安静了几秒钟，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闹声、男人的起哄声同时响了起来，一旁管事的小兵们挥着拳头呵斥着，但压了这个，那个又大呼小叫。

　　那个女人的丈夫扯着女人的胳膊激动地说：“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了，这个比之前那些砍头的还好看多了吧！”

　　女人则笑着说：“哦哟，还真的挺好看的，有趣，真有趣！”

　　陈智手起斧落，动作利落毫不犹疑。他砍掉郑大虎的腿后把滴着血的斧头交还给刽子手，面孔僵硬地叹一声：“是你逼我的。”

　　宁羽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暴厉，眨眼之间就砍断了曾经同僚的双腿，让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想当初他执杯相敬、一脸恭顺，骨子里竟然如此忘恩负义、冷血无情。

　　郑大虎双腿被砍，痛到几乎晕厥，却咬着牙强忍，口中依然骂不停口：“我操||你娘的！陈智你个没屁||眼的王八蛋，老子当年真是看错你了，你杀了老子吧，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一定回来弄死你个犊子、干你娘的！”

　　宁羽记得第一次遇见时郑大虎时颇看不上此人，他受制于墨不异之手身不能动、话不成句，缩手缩脚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哪像匪帮的头儿，可见他现在这等被砍了双腿还凛凛发威的气势，一时之间既是敬佩、又是愤怒。

　　陈智不再和他啰嗦，很显然，他越说得多，他给他的难堪就越多。他退回太师椅中，右手一挥：“时间已到，行刑吧。”刽子手得令上前，蹲身抽出郑大虎背后的竖牌丢在一边，双手握斧，当头劈下。

　　宁羽这次再不让其占了先，他已将断开的半截袖子制成简易面罩，蒙了脸飞掠上台，手中天雷破击出，那斧头受力偏离，深深砍到了旁边的地上，陷入地面大概一寸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