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26、玄武璧归

　　殷会期、姜东习等几个高阶弟子前来一看，那尸鬼全身枯瘦，唯大肚如箩，身着洗褪了色的夹袄，脱线处露出脏灰的棉絮，正是角斗场里蜷抱一团的尸体中的其中一具，且还是为数不多的女尸。“不就是怀孕的女尸吗？”殷会期道。

　　姜元以手支腮：“不对。”

　　“什么不对？”姜世忧也闻声而来。

　　姜元道：“师父，这女尸有古怪。”

　　姜世忧定睛朝尸体看去，却是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

　　姜元认真道：“我看这女尸鬓发已白，两颊生斑，额上眼角均是皱纹，显然年岁不是六十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何以还能怀孕？”

　　宁羽在不远处乍听他这一说，差点笑出声来，心道罪过罪过。他悄声对墨不异道：“姜元在九天宫年纪最小，还是孩子天性，但是他天资奇佳，功夫还高过很多师兄，因此极受师父喜爱。”只听墨不异回道：“天资权且不论，但他的观察倒是细微，于理有据，这女尸确有问题。”

　　殷会期和姜东习在旁听得尴尬：“小师弟，能不能怀不是我们道派弟子能指摘评点的，你堂堂一男子，纠结女尸是否怀孕干什么？”

　　姜元瞪大了眼：“我们把这小城都搜遍了还没找到玄武璧，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换一个思路来看，可能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而不自知呢？”

　　殷会期和姜东习奇道：“在眼皮子底下？”

　　姜世忧和宁羽倒是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先前遍搜这小城，宁羽并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又总隐隐觉得应该不会，不过被姜元这么一说，立马觉得胃里一阵阵泛出酸来。

　　姜元直接说出了想法：“玄武璧不会在女尸的肚子里了吧？”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鞠则其一边叫着“乖乖”一边跑了过来：“不会吧？那要不开个瓢看看？”

　　大家凑近那女尸，凝神细看。只见女尸果然是上了年纪的样子，可隔了衣衫也不知真假。九天宫创教千年，一直以“道”为最高信仰，要求弟子积善、定念、行德、修身，现在弟子们随军征战还能勉强打着治天下、安民心的口号，但去折腾一具女尸又算得了什么，当下窃窃私语起来。

　　姜世忧面色平静，左手貌似随意地一指，那女尸居然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向鞠则其走去。鞠则其屏息静神如同入了定，其余人直直地盯着女尸，见她向鞠则其伸手、抽刀、划开肚子、整个动作流畅自然，宛如只是在砍瓜切菜一般。

　　“……”宁羽忍不住皱了皱眉。齐云人人注重养命固形，不得好死而且还残害尸体，这实在是大损阴德的事，也难为师父还得干这个事儿。

　　只见那女尸划开了肚子，一边淡定地把肠子内脏给掏了出来。说她“淡定”也不全对，因为那女尸只是眼神空洞无物，脸上表情全无。众人虽也多是经过大场面的，但这一情景实在太过恐怖，姜元这样年少的弟子都忍不住捂了鼻子，扭了头不愿多看一眼，空气中腥臭的味道更浓烈了。定睛细看，却见女尸掏着掏着，染满鲜血粘液的双手从肚子的缺口掏出了个圆圆的东西，她见了那东西犹如得了宝物，急急地用自己脏脏的袖口擦去东西上沾染的鲜血。

　　“玄武璧？是玄武璧！”

　　“一定是玄武璧！”

　　“是玄武璧！”

　　众人看清楚之后，终于纷纷大声欢庆起来。

　　在九天宫众的狂喜之下，宁羽注意留意了姜世忧的脸色，在那个刹那，他同样也流露出一丝狂喜，但很快又恢复他一贯的冷静沉稳。女尸如能了然他心思般手捧玉璧来到他面前跪下，将双手举过头顶，肠子拖了一地。宁羽觉得这场景比她掏内脏更骇人，转头却见墨不异一手扶额，眉宇间似是在强忍着什么。

　　“不异，你怎么了？”宁羽惊问。

　　“……可能有些气闷。”

　　这里腐味丛生，确实令人心生不适。宁羽连忙掏出清醒散，拔了塞子放在墨不异鼻口。墨不异将手扣住瓶口：“难闻。”

　　宁羽认真地说道：“这清醒散是毒蜈蚣、两尾蝎、九头蛛、魔鬼蛙、吸血蚤、食人蚁所制，珍贵得很，可以驱除腐味，你闻着闻着就不会再难受了。”

　　墨不异道：“……本来没那么难受，被你一说真的觉得难受了。”

　　宁羽温言劝道：“良药难闻嘛。”

　　墨不异又道：“却也不是全因这个味道……”

　　宁羽问：“那是什么？”

　　墨不异看了看那隐隐生光的玄武璧，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与之呼应着。他动了动嘴，欲言又止，终是把瓶塞重新塞好，道：“没什么，可能是累了。快把你这东西收好。”

　　姜世忧那边已经抽出一方小帕接过了玄武璧。他对着那女尸伸了伸手指，那女尸俯扑于地，再也不动弹。

　　殷会期、姜东习凑上前去，只见姜世忧仔仔细细擦净了那玉璧，立马显出了它碧绿生青的本色，通体莹润无暇，上刻一蛇头龟身的灵兽，正是玄武兽本尊。“真的。”姜世忧说，声音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博脱其实并不知道抹上凡人污血会有隐匿灵脉灵力的作用，明明宝贝已经近在眼前，倒也歪打正着让姜世忧一顿好找。

　　宁羽心下一阵厌恶。瀛北国当真凶残，当真是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难怪百姓怨声载道，反声一片，这瀛北国一半算是被齐云给攻下，另一半也是他们内部早已崩垮，之前对他们的三分同情、两份钦佩瞬间化为乌有，现下只觉得是罪有应得。

　　“太好了！”九天宫众皆是十分欣喜，此行的目的本就是寻找灵脉，却不想生出这许多波折，但若目的最终达到，这次北上就算得上是大功得成。

　　鞠则其站在一旁脸色不定，连同稀稀拉拉的几十个长仪国残兵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自处。

　　姜世忧走上前去：“鞠大人，如今瀛北被我齐云所灭，灵脉归属于齐云，想必大人不会有异议吧？”

　　鞠则其僵硬地回答：“一点异议也没有！”语气明显不爽，不过他知道即使有异议也没用。

　　姜世忧不去理会，微微一笑，让开条路来：“鞠大人，远道而来，原谅姜某人照顾不周了，下次一定好好招呼。”这话一语双关，“照顾不周”显然是主对客言，那便是齐云已把瀛北当成自家的地儿了；“好好招呼”可也不是好好招呼，说不定便是刀枪相向了。鞠则其怒气冲冲却又无可奈何，行舟而来时想要早点解决去喝酒暖身的想法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在姜世忧和一众九天宫弟子目送下带着残兵败将出了边城，自往长仪方向行去。

　　待他走得没了影踪，殷会期问道：“师父，徒儿不明白为什么要放他走？好歹也是长仪的将士，我们用不了他，为什么不杀了他？我们下一个目标不就是长仪吗？”

　　姜世忧抬眼看他：“会期，拿下长仪只是时间问题，但如何拿下还需从长计议。敲山震虎的效力有时比单纯逼着狗急跳墙要好多了。这几十个虾兵蟹将不算什么，放走便放走了，让他们回去好生在孟氏面前帮咱们宣扬宣扬，就算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也能震破他们的胆。”

　　殷会期赶忙伏倒：“师父英明，弟子拜服。”

　　姜世忧又道：“如今瀛北灵脉在手，这便准备回齐云吧。”九天宫弟子听及此，皆是十分地高兴，想来北上这些天冰寒刺骨，大风大雪，水路又难走，还遍是残垣、断瓦、浮尸，一帮年轻弟子们挑落瀛北博脱，赶走长仪鞠则其、歼灭天择石田顾志，顶住暴洪、寻得灵脉，倒也是一一挺过来了。姜世忧这话一出，却是突觉身心皆疲，都想着能快点回程。“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事要处理…”话说一半，冷不防地，姜世忧一个飞掠至宁羽和墨不异身前，单手拔剑出鞘，铮然有声。

　　他将剑尖直指向墨不异:“墨公子，作为无关之人，你显然知道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