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79、君臣一梦

　　姜世忧只是偏头淡淡对林清说道：“清儿，夏良群死后，你就坐他的位子吧。”

　　林清本来还一脸得意，乍听这话，表情突然凝滞了：“什么？”

　　姜世忧又重复了一遍：“你坐他的位子，取代他成为天下之主。”

　　宁羽与墨不异对视一眼，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殷会期跌跌撞撞地滚了过来，却不想着急之下绊了一跤。姜元在身后喊：“大师兄！回来，危险！”他却仿佛不闻，连滚带爬地去拉住了姜世忧的袍角：“师父！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九天宫掌门！齐云的丞相！你这是——你这是——”他神情激动，最后那个词却始终哆嗦着说不出口。

　　“造反。”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弟子补了一句。姜世忧凝眉远远望去，一众弟子全部噤声。

　　林清脸色阴沉：“放开你的脏手。”

　　殷会期对他不理不睬：“师父！”

　　姜世忧收回目光，柔声对殷会期道：“会期，你先放手吧。”

　　“我不放！我不能任由九天宫千百年来的清誉就这样毁了！不能任由齐云就这样毁了！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说罢便欲起身去抓姜世忧。

　　姜世忧这才有些动怒：“会期，为什么你认为这天下交到为师手上就是毁了呢？难道为师治理这天下比不上那夏良群？”

　　殷会期微微一愣：“不是比得上比不上的问题，这是、这是……”

　　“这天下，本来也并不都是他的。”姜世忧打断他。

　　另一边，林清见殷会期抓着姜世忧不放已忍无可忍，欺身而上，双钩银光一回就向殷会期头上斩落。殷会期还没来得及抽出追月剑就只觉一道劲风袭来。林清速度极快，他只看到有团模糊的影子在眼前一晃，多年修行让他本能地觉察到危险，右肩顺着风来的方向稍稍下斜，掌中刚聚拢灵流想要反击，突然腕上一凉，追月“铛”地落地，半空中有个什么物事飞了出去。

　　“大师兄！”
　　“大师兄！”
　　“大师兄！”

　　九天宫弟子纷纷在远处惊呼出声。姜元也管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把姜东习等人抛在身后，提气奔来，顺势向林清一掌轰出。林清并不恋战，侧身避过，回撤到姜世忧身边。

　　姜元抬起殷会期的胳膊，只见右腕上切口整齐，鲜血正如泉涌出。殷会期居然忍住了这剧痛没吱一声，要是他反应稍迟一点，那双钩斩落的就不是一只手，而是他的半边身子。姜元连忙念起药师咒为他止血疗伤，但这手，是不可能再接得回来了。

　　“大师兄……”姜元看得难过，泪流涟涟而落，“你疼吗？”

　　殷会期二话不说，另一手拾起追月，还待朝姜世忧冲去，姜元赶快一把拉住他：“别去了！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师父了！”

　　“别拦我！”

　　林清幸灾乐祸道：“我早说过了，让你放开脏手。这是你自找的——就和你姐姐一样。”

　　殷会期猝然瞪大了眼睛：“我姐姐？！我姐姐怎么了？她怎么了？！”

　　林清朝夏良群看了看，夏良群赶紧移开了目光。林清鄙夷地一笑：“为了这种男人而死，那个女人呵，当真是可怜又可悲。”

　　殷会期呆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悲啸，双目充血，全身灵力散乱，俨然无法自控。宁羽见状赶忙上前几步，与姜元一起分点他神庭、上星、百会几处大穴，殷会期挣扎了几下便昏睡过去。

　　且不论殷会期在这危急当口挺身而出是心疼他本来志在必得的九天宫下任掌门之位还是真为了维护九天宫建宫千百年来的清誉，但至少这一次，宁羽并不想骂他“蠢材”了。

　　姜世忧对昏迷之中的殷会期视而不见，转头又对林清再次重复了一遍：“杀了夏良群，坐他的位子吧。”他很慢，却又是仔细地向周围所有人扫了一圈，“让他禅位，或者直接易容成他的样子，那么在场的人，我都会处理干净的。”

　　被他看似平静的眼神扫过，众人却觉像是一阵冷风直入骨髓，“处理干净”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不清楚。

　　林清愕然：“我？我、我算什么，我只是一个废……”他顿了顿，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主人，这是在开玩笑吗？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我不惜性命所做的一切——这天下——都是为了献给您啊！”

　　墨不异走了过来，宁羽轻声道：“如果不是为这天下，那他为的是什么？”

　　宁羽说得小声，姜世忧却是听得清楚，向他说道：“羽儿，我料想你，或者说你——”他向夏良群扫了一眼，“甚至是清儿你”，他又转向林清，眼里流露出些许温情，“都以为我只是想做天下共主而已吧。”

　　夏良群艰难地说道：“要杀要剐随便，即使你坐上朕的位子，也别以为这事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事到如今，夏良群终于清楚地明白姜世忧是真的要他的命。他虽自私自利，但终究是一国之主，高高在上，跪地求饶的事终究做不出来，也不会去做，或者说即使做了大概率也改变不了什么，干脆强硬到底，即使被他所杀，好歹也留得一个勇名在世间。

　　姜世忧深深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两千年前，天下混沌，杀戮无尽，部族各自为政，常有各路人马揭竿而起，却往往只是令局势更加混乱，百姓穷苦困顿，甚至易子而食，惨不堪言。”

　　宁羽不知这时候姜世忧为什么要说这些，却见墨不异蹙紧眉头，听得认真。

　　“天界慈悲，将四圣器分置于东南西北四方位，意在匡扶四国，使之相互牵制，又相互协作，保得天下太平。这四圣器，便是四国灵脉——南方朱雀扇、西方白虎镜、北方玄武璧，还有东方青龙心。”

　　在场的众人听及此，无一不露出震惊的表情。

　　姜世忧视若无睹，继续道：“四圣器稳固王气，是四方权势的象征，更具极强的法力，得之者便可得天下。然而，在跨越千年的岁月里，本来应该相互制衡的四国又开始大小纷争不断。到大概一、两百年前，四国边界争端愈演愈烈，死伤不计其数，比之部族混战之时有过之无不及，而这些，即使有灵脉也阻止不了。天之悲悯、天之圣器，不是要留给这样的天下的，所以，收回灵脉，四国归一才是拨乱反正的唯一方式。”

　　姜元让殷会期小心翼翼地躺平在地上，倏地站起身来：“师父，皇上已经收回了灵脉，统一四国了，您的话似乎说不通。”言下之意，是对姜世忧满满的不信任。

　　姜世忧微怔，素来乖巧的姜元居然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质疑他了。他停了停又道：“没错。但是，你们觉得当今的皇帝是否有德有能做这天下共主？”

　　这一句诘问，把在场所有人都问住了。诚然，夏良群统治之下齐云收服三国不假，但他在位期间打压旧臣，苛捐杂税，漠视民生，乖戾无常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每个人都沉吟不语，对于夏良群担当天下共主的能力，即使有疑，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宣之于口。

　　“君臣一梦，千古空名。”姜世忧缓缓言道：“四国各主，皆非明君。当年我欲扶持瀛北王，可逢于彻本人如一滩烂泥，根本扶不上墙，长仪女主天下、只知争权夺利，内乱不定，而天择王樊予心胸狭隘，毫无大局观，根本容不了有能之人。”他看了眼宁羽，“他既然如此，我就顺势散布谣言，把他身边有能之人全部赶尽杀绝以为后面灭去天择作准备。”

　　宁羽握剑的手指尖发白，竭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姜世忧又看着夏良群道：“最后选择齐云王，也只是矮子里面拔将军而已，毕竟不倚靠皇室力量，即使以神族之能，也无法在短短时间里打破业已存在千年的格局，即使它的内在已千疮百孔。皇上，很多年前，你在就计划着要除掉我了吧。现在你把天下攥在手中，在你眼里我已没有了利用价值，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次你举行圣君登基典礼之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夏良群咬牙切齿道：“唯有这点你错了，朕在盛典之前就准备杀了你了，只可惜就慢了一步！慢了一步而已！”

　　姜世忧轻嗤：“真的只是慢了一步而已？你剿灭三国，每一步动作都在我的计划之内，我从始至终尽可全身而退，而你只是我的一颗棋子。”

　　夏良群目露凶光，无奈知道姜世忧的厉害，按捺着一口恶气不敢上前。

　　“到了今天，你要知道，让这天下倾覆的本就是你们各国的几个昏君，我只不过在后面推了一把而已。北国最弱，先得而诛之；南国最富，却是政权不稳，兵力不足；天择虽有山体天然庇护，但君主无道，无一将相之才。我是计算着一步步，引导齐云将三国一一灭去。现在，新的盛世将要来临，天下归一，我要让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人人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这便是我存在于此的意义，这便是我坚持至今的意义。”说到最后，姜世忧的声音稍稍抬升了些，难得地显出了一丝激动之情。

　　众人闻言，都被惊到久久不语，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隔了好一会儿，居然是墨不异发问道：“看来宫主的灭世计划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灭世？”姜世忧似乎颇为不满，“我是在救世，早在你们所有人都未出世以前，我的部署已经开始。”

　　墨不异眸光微凝：“如此，你确实并非凡人。”

　　姜世忧道：“我自天界而来，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重塑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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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收尾了，这是我的第一篇长文，写得心累~字斟句酌，难度极大。还贪心地加入“道”和“侠”的观点，格局虽然打开来了，更不适合网文风了~
一边发文的同时，才一边开始研究现在网文的情况，闷头写作虽然挺享受的，但是迎合大家的喜好也是重要的，不说什么曲高和寡之类无耻的话了，看个网文不就是图个轻松么，下次决定总结教训，改变文风。这么不晋江的网文，可能会是我在这里写的最后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