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75、静水流深

　　在齐云大军凯旋归国之前，姜世忧等仙门中人已纵轻功先一步回去。四国归一，之后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齐云王夏良群在得到获胜消息的当天便下令追加十万金，务必让登基大典最快地筹办起来。他已经等不及要昭告天下自己是千年来统一四国的第一人了。

　　姜世忧回到齐云的第一天便被夏良群召到宫中，将此次东征事宜详呈于上。在谈及灵脉去处时，夏良群猛然站起：“姜相，你是说长仪朱雀扇在你弟子的手中？！然后天择国竟然没有灵脉？！”

　　姜世忧听出夏良群话语中的讥讽和怀疑，颔首淡然道：“回禀皇上，羽儿——他是正遇上了机缘巧合，既然朱雀扇现在在他手上，那等他回来要回便是。至于天择国，素来没有灵脉，这些，臣已经查得很清楚了。”

　　夏良群忍住怒气，心道：如此重要的镇国至宝，姜世忧居然由他弟子拿在手上也不怕有失，还说什么天择国并没有灵脉。四国创立千年之久，灵脉固一国之王气、聚天下之灵力早已成共识，如果不是事有蹊跷，那便是他想独占两国灵脉，与朕分而抗之。当下即起了杀心，但口中却道：“这几个月来臣相辛苦了，先好好回去休息吧。朕打算十日之后举行圣君登基典礼以昭天下子民，同时嘉赏各位有功之臣。”圣君这名头是夏良群自个儿想出来的，既然统一了四国，就得换个更宏大的称谓才是。

　　姜世忧假装没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躬身回道：“谢皇上体恤，臣最近确实深感疲乏，看来是需要好好地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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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东征天择大获全胜，九天宫功勋卓著，但归来的这几日里宫内却是一片安静。宁羽原为天择叛臣之子，与师父拔剑相向的消息早已传遍，震惊同门。姜世忧成天把自己关在虚无门内，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没人敢问他在干什么，连素日跋扈的殷会期也谨言慎行起来。这座悬空而建的道宫内，一种莫名紧张的气氛正在弥漫。

　　林清已不需要再遮掩什么，他大大方方地进出九天宫。殷会期等人都见识过他的本事，也知道他是师父的亲信，便也不去阻拦。鲁去海的先锋军前日刚到，皇上那边也并未传来什么新的消息，大家都极为默契地缄口不言。

　　与九天宫出奇的平静相比，齐云琉璃宫内却是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夏良群修正衣冠，将行大礼，宫女太监们都在忙进忙出地准备着。然而，有心之人还是能在频繁进出御书房的一众武将身上看出背后的肃杀之意。

　　十日一晃而过。这日正是夏良群举行“圣君登基大典”的日子。卯时刚至，他已起身。殷贵妃伺候着他沐浴梳洗，换上华服。由七七四十九个巧手宫女日夜不停缝制的这件锦袍上绣有北方神兽玄武、南方朱雀、西方白虎、东方青龙，寓意四象归一，天下在握，宽袖大摆、腰间红玉束带，镶嵌金丝银线，尽显张扬霸气。

　　夏良群揽镜自照，一旁殷贵妃笑眯眯地正要赞上几句，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压低的男嗓传来：“皇上。”

　　夏良群一听，对着殷贵妃瞄了一眼。殷贵妃知趣地福身告退，她推开门的时候，外面站着的三个男子鱼贯而入。

　　在当今天下，有资格不经通报就直接敲帝王家的门的，也就只有他夏良群自己养的密探了。赵未、赵浒兄弟和陆河刚关上门，夏良群已不及问道：“情况如何？”

　　赵浒得意洋洋道：“回皇上的话，姜世忧这几日听话得很，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九天宫也是一派平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陆河道：“我们已经遣仙派高手随时准备，只要皇上一声令下，这些高手就会立马冲上九天宫把姜世忧他们包围起来。任他神功高强，九天宫形同孤岛而悬，就算他逃得出宫，下面待命的神机营箭手也会第一时间把他射成刺猬！”

　　夏良群满意地点点头，捋须笑道：“今日是朕登基大典，可惜了，姜世忧看不到朕风光大礼，盛临天下了。”他见赵未不发一言，面有忧色，问道：“怎么，赵未你有何顾虑？”

　　赵未想了想，这才斟酌着回道：“皇上，姜世忧并非糊涂之人，我们这几日来暗中布置监控，他难道真的一点儿不知情吗？”

　　夏良群道：“他知道又如何？朕就是明着要他死了，他又岂敢不从？！”打下三国，姜世忧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此人仙术超群、功高盖主，他早就想要除之而后快，现在更是再也留不得了。

　　赵浒道：“哥哥，你这人就是想得太多，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打不下一个九天宫吗？姜世忧现在就是笼中之鸟，你说他要怎么才能逃脱？”

　　赵未道：“照理说这次行动应是没有疏漏才是，只是……”

　　“只是，你们想杀主人，那是决计不可能的！”突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说出最后几个字时，“砰”地一声门飞了进来，砸向正在说话的赵未。赵未劈掌过去，那木门应声断为两段，但他整个人还因着惯性往后滑去，直到撞到桌角，那力量通过他的身体将桌子都震得四分五裂、木屑翻飞。

　　房中众人大惊失色。只见一个纤瘦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素袍黑靴，嘴角微扬，表情极邪，正是林清。

　　殷贵妃从后面奔了过来，边跑边叫：“皇上，小心刺客，来人啊！”

　　林清手上双钩在殷贵妃小腿上轻轻一带，殷贵妃顿时一声惨叫，双腿流血，俯扑在地。

　　“保护皇上！”赵未喉中涌血，他受的是内伤，表面看不出，其实伤得很重，但他也最是冷静，话音未落已一跃而出，从腰际抽出一条细细的银色软鞭向林清当头劈去。林清冷哼一声，倒纵出去。

　　赵未追至外面，这才发现目光所及尽是卫兵尸体，不禁大吃一惊。有能耐私入皇宫，一招将他逼至内伤又杀了这么多卫兵而没让他们发现，眼前此人的武功该是如何之高？！当即挥动银鞭，招招夺命。

　　赵浒拔刀也追了出来，两人自幼一起习武，早有默契，鞭法刀术配合得当，将林清包围其中。

　　林清边防守边走，呵呵一笑道：“早就听说齐云王养的密探武功超凡，今日一见不过尔尔，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赵浒怒道：“小贼休得意，吃你爷爷一刀！”只见他在刀上一抹，突然刀锋之上轰然起火。

　　这是失传已久的火焰刀法！

　　林清眼前一亮，口中赞道“哇，不错不错”，赵浒已经挥刀而来，他只觉刀未至，身前已一股热流逼近，然后火势猝然大涨。他推掌而出，以灵力逼退火势，旋起身子，跳出三丈之远，人未站定，一旁银光一闪，呼呼风声已挟银鞭卷至。这鞭势奇疾，可林清却举重若轻，双钩对准鞭子砸了下去，“铛”一声溅出火花，随即左手探出，正抓住那银鞭。

　　“有点小本事，不过还差得远了。”林清笑道。

　　赵浒听了更是怒火中烧，火焰刀向他要害袭去，但每每好似要砍到他身，却总是又被避开了去。

　　赵未被抓住银鞭，用力一拽，鞭子竟是纹丝不动，惊讶此人明明身材脸蛋都如女子般纤细柔弱，竟却有这么大的气力。他应变倒也迅速，干脆放开鞭子，一边掌力轰出。

　　林清笑道：“哟，连鞭子都不要啦？不要可给我啦！”一边反手握鞭抽向赵浒手腕。这一鞭力更快更狠，空中只见银光一闪，赵浒还没来得及反应，突觉手腕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但他毕竟是高手，重击之下仍是握紧大刀不放。

　　林清迎着刀锋冲了过来，赵浒大喜之下以为有机可趁，火焰甫地再窜上一丈，对着林清而去，岂知那火焰未近其身，突然向得了命令似地转头向赵浒烧了过去。赵浒大骇，忙将大刀脱手，但火势眨眼早沿着刀身烧到他身上，顿时成了一个火人，惨叫声冲天。

　　“弟弟！”赵未惊叫一声，赶紧过去帮忙。林清闪到他跟前，挑了挑眉：“你急什么啊！人还没熟呢，有本事先过我这关再说。”

　　赵未急怒之下两掌如风，向他肩头、胁下击出，每击一掌，掌心处便涌出阵阵白烟。林清与他对了几招，眯细了眼：“碎骨术？”

　　赵未的碎骨术师传于某秘教，因为太过残忍很早以前就被正派人士铲灭，他生性谨慎，秘术从不示人，要不是今天情况紧急也不会出手，遂恨恨说道：“你知道就好！今天我要让你粉身碎骨！”然而，话说得漂亮，却始终近不得他身。一边赵浒的叫声已经弱下去，躺倒在地，一股焦臭袭来。赵未眼睛充血，满头大汗，掌势攻得更急。

　　林清眼角余光瞥见陆河带着夏良群正出门欲跑，皱着眉说了声：“算了，不玩了！”右手张开，顿时白光四射，向赵未头上罩了过去。赵未甫一抬头，只觉周身“咯咯”直响，眼珠凸出，还没喊出声来，便已全身瘫软，骨碎而亡。

　　林清冷冷看了他一样，嫌弃似地拍了拍手：“这才是真正的碎骨术。”一边掠至陆河和夏良群面前将其截下。夏良群大惊：“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清看了眼陆河。陆河望了望不远处躺着的赵氏兄弟的尸体，放开了夏良群，默默让到一边。

　　林清哈哈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

　　夏良群气得脸色铁青：“陆河，朕待你不薄，你竟然临阵脱逃，你……”

　　“皇上，您的命是命，可小人的命，也是很宝贵的。小人心系红尘，可还不想死呢。”陆河又让开一点儿。说时迟那时快，一团粉色从他后面冲出，直扑林清。距离极近，速度极快，林清“咦”了一声，不多细想，挥袖一震，只听“铛”地一声，一柄闪闪发光的匕首落了地。他抓着那团粉色就提了起来，原来是殷贵妃，她粗通轻功灵术，本想和陆河里应外合将林清杀死，想不到他的反应竟如此之快。

　　“放开我！你这小贼！”殷贵妃花容失色，“你以为你逃得出这里吗，你看看这周围！还不赶快束手就擒，求皇上饶你狗命！”

　　林清抬头一看，只见前面正有一队卫兵向这里奔来，语带夸张地道：“啊呀，这可怎么办，真伤脑筋啊！”

　　夏良群皇帝做久了，底下多是阿谀奉承之辈，哪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嘲讽，说道：“你知道你逃不了了吧！你是姜世忧的人？先放了她，朕可以不追究你今天的过失，有何诉求，允你一一呈上来。”

　　说话间，卫兵们已经将他们拦在殿门口。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侍卫扯着嗓子道：“皇上！贵妃！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此人正是常默，但他只敢远远地叫喊，林清抓着殷贵妃，与夏良群又只隔了几个身位，他还不敢冒险冲上来。

　　林清对夏良群道：“你若答应我禅让了这皇位给我主人，我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你。”

　　夏良群勃然变色，他在位的二十余年里，还从来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说这等大不敬之言。

　　常默一旁听了，气得大骂道：“宵小之辈，竟然敢威胁皇上！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我告诉你，我常默带的内侍卫军就有两百多人，我们有佩刀侍卫、仙术高手、神箭卫队，就算你武功再强，我就不信你能以一敌百。我再告诉你，你要是敢碰皇上贵妃一根汗毛，我们就要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啰嗦死了！”林清听着听着便不耐烦起来，他扫了眼常默，易容成那沐大人时，两人曾有为数不多的交流，但常默并不知道眼前之人便是那“沐大人”。

　　他一手越过陆河向夏良群抓去。陆河大惊之下连忙出剑相挡，但无奈他根本不是林清的对手。林清双钩向他左腹划过，陆河闷哼一声，捂着腹部，一摸之下，已是一手黏腻的鲜血。

　　林清又伸掌去抓夏良群。常默急得团团转：“狗子，这可怎么办？！”副将常富对常默道：“常大人，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横竖都不一定救得回皇上，事态紧急，我看不如硬上，给他点颜色瞧瞧，震慑震慑他说不定顶点用！”常默犹豫了会儿，一跺脚，高声道：“全体内卫军给我听着，马上去把刺客给我抓起来，生死勿论！——不过要千万小心着皇上贵妃！”

　　然而，林清一手欲抓夏良群，将殷贵妃丢在了一旁。夏良群惊见他手下三个高手密探刹那间死于非命，大骇之下，竟一把拉起殷贵妃，将她挡在自己身前作盾牌。林清冷笑一声，更是看不起夏良群：“啊呀呀，做皇帝的女人还真苦命的。”一边纵跃而至，一把又重新抓了殷贵妃，手上微一使劲，向后一抛，随手就将她向远处掷了出去。殷贵妃尖声惊叫中，整个人在半空划出个弧线，这才重重摔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内卫军提刀赶至，林清一手扣住夏良群外关穴，他只觉全身一阵酸软，整个人往下沉去，被林清提着，与内卫军杀将起来。

　　这情景外人看来未免怪异：夏良群高大壮实，却被一个矮过他一头的文弱书生控制，拉扯得东倒西歪，好几次差点摔趴在地。而那书生与汹涌扑至的一众内卫军相抗却是游刃有余。突然，林清斥出双钩，向卫军前胸处挥去，只见银光闪过，他随即止步收手，脸上一派笑意。随着十几声皮肉被强行撕开的声响，林清微斜着双钩，让上面的滴血流下。再看最前面的那些卫军，惊骇的神色还来不及从脸上褪去，他们的胸口已齐齐划出一道血线，身子晃了几晃，这才倒在了地上。

　　夏良群平日里再是威严，这时也已吓得面无血色。常默站在卫军中间大叫一声：“吃我一招！”旋即挺矛而上。林清将他一击荡开，双钩与尖矛相撞，发出“铛”地一声，瓮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林清微一愣，脱口道：“好大的蛮力。”此人看着虽不会什么高深的法术，步法招式都是稀松平常，但劲儿却是极大，林清握着双钩的手阵阵发麻。

　　这时，后面更多内侍卫军向他包抄过来。林清眼见人越聚越多，知道再拖不妙，于是欺身上前，手腕微动，眨眼之间，三、四十个卫军便在他脚下毙命。他结了一个法印，低喝一声：“去吧。”随即将夏良群像拎小鸡似地往上一丢。夏良群身不由己地被抛到了屋檐上，羞怒交加，整张脸又青又紫。林清也跟着跃上了屋檐，居高临下地说道：“你们的皇帝我就先带走了。”

　　下面箭手齐刷刷对准他，但因为怕误伤皇上，根本不敢开弓发箭。常默气极道：“有本事下来，我和你好好战一场！”

　　夏良群心知脱身无望，也恶狠狠道：“你究竟何人，要带朕去哪里？今天你的脸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天涯海角你都别想逃脱了！”

　　林清冷哼一声：“我可从来没怕过，只是今天时间有限，就不和你们玩儿了。”他轻轻笑了声，又加了一句，“不过，我找了些东西陪你们，希望你们能喜欢哦。”话毕便脚下生风，轻功一纵，提了夏良群，两人登时就没了影。

　　“抓住他！给我把出口全都堵上！”常默大声道，正要带领卫军去追，这时，地上躺着的尸体竟然全都动了起来。有一人叫道：“这是尸鬼！”众军大惊失色。死人变成尸鬼后，气力极大，又自带尸毒，冲在最前头的几个小兵还来不及反应就已被尸鬼一口咬断脖子，鲜血狂喷。

　　“别慌！别慌！镇定！”常默和常富一边大喝，一边上前杀灭尸鬼。这些尸鬼都是之前被杀的士兵，少说也有四十来个。很多卫军之前都没见过尸鬼，见其翻着眼白，舌头脱出，发出阵阵阴吼，一下就能把人四肢身体扯烂，皆是又惊又怕，不敢上前。

　　“完了完了！”常默被尸鬼缠住，知道这下是彻底追不上了，拼命揉搓着脑袋，想找办法而不得，急道：“怎么办？！皇上都被人给抢走了！这下可怎么办？！噢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