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57、妖侵人界

　　这只手宁羽已经很熟悉了。它隔空覆在伤口之上，黑色的灵流自指缝中流淌，手是冷的，但伤口处涌动着阵阵暖意，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结痂。

　　“多谢……”

　　墨不异扬了扬眉：“还挺会逞强的。”

　　宁羽不好意思道：“一个小孩子而已，当时还真没觉得咬得还挺厉害的。”

　　墨不异沉声道：“冤有头债有主，齐云犯的事轮不到你来顶。”

　　宁羽道：“我灵力未恢复，幸亏有你在。”

　　墨不异道：“这次是遇见你，否则这小崽子早就被杀了。”

　　宁羽呵呵道：“嗯，那孩子看起来真是块好料子，带回去好好培养定成大器。”

　　墨不异终于不说话了。

　　这气氛突然有点尴尬，隔了一会儿，宁羽才问道：“……对了，你怎么会想到随身带着馒头的？”。

　　墨不异轻描淡写地说道：“以前留下的习惯。”

　　“啊？”宁羽凑了过来，奇道，“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个习惯？”

　　“饿的。”墨不异言简意赅。

　　穷的？宁羽以为他在开玩笑，还待再问，突然前面远处一声女人的尖叫刺破了这死寂小镇的平静，紧接着，又有小孩子的啼哭声传来。

　　是刚才那家人！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掠了过去。

　　奉天镇内本是悄无人声，因此这几声尖叫哭声更显得刺耳。一个脸色惨白的瘦子正将那最小的孩子高高举起，毫不理会孩子的哭喊挣扎，将脑袋凑了上去。

　　正当此时，空中兵刃出鞘的声音划过，紧接着长剑从远处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插在了那瘦子的头上。那瘦子身体晃一晃，松了手，把孩子顺势抛向半空，眼看就要摔下。那中年夫妻和另两个大孩子被同样脸色惨白的七、八个白衣人制住，见此情景同时惊叫起来。

　　一道蓝影闪过，宁羽扑向那孩子，将他接个正着，在空中旋身一转，稳稳地落地。那孩子本来害怕得紧闭着双眼，突然发现身子一轻，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宁羽柔声对他道：“没事了，别怕。”轻轻将他放了下来。

　　那惨白脸孔的瘦子头上插着剑，居然毫无表情地将剑拔了出来，向宁羽道：“你是谁？来坏我好事！”这瘦子一张扔人群中就找不着的大众脸，但可怖的是他眼珠不动，看着宁羽的时候连着脑袋一起转向他。

　　宁羽一阵恶寒。他打量了下四周：“先把人放了再告诉你。”

　　那瘦子口气虽然不好，但他摸了摸后脑勺汩汩流血的伤口，又低头看了眼宁羽的长剑，掂量了好一会儿，发觉可能不是对手，还是向那些白衣人扬了扬手：“放开。”

　　白衣人得令放手。“爹！娘！”最小的孩子立马哭叫着冲了过去。那中年男子将他一把搂住，上下检查了好几遍，这才道：“豆豆，没吓着吧！”

　　“吓、吓着了！”孩子挺诚实。

　　宁羽大声道：“你们快走！”想了想又道，“向择天城反方向去，那里安全些！”

　　那中年男子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与那妇人一起鞠了一躬，什么话也没说，携着孩子们赶紧往后跑了。

　　墨不异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眼神冰冷：“天择都城这是失守了吗？妖灵都到人界作乱来了。”

　　那瘦子在地上抓了一抔土，吐了两口唾沫，用手捻了捻，捻成一个球状，往脑后一拍，把伤口堵住，嘴里却嘟囔着：“这副皮练了好久，就这样被戳了个洞，修都修不利索。”

　　宁羽右掌白光乍起，手腕微一振，那瘦子握着的长剑像长了腿似地飞回到他手中。瘦子呆了呆：“这是御灵之术？”他的语气惊疑不定，但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皮肉不动，仿佛这话并非出自他口。

　　宁羽随意挽了个剑花，指着那瘦子道：“差不多吧。”

　　那瘦子好一会儿没说话。那几个白衣人倒是七嘴八舌起来：“大哥，看起来这人挺厉害的啊。”

　　另一个道：“我觉得他身边那个看起来更厉害一点。”

　　还有的说：“这两具皮囊都挺好看的，能拿来使使就好了。”

　　“我喜欢那蓝衣的，细眉俊眼、白皮嫩肉的，看着还挺好吃。”

　　“笨蛋！你是拿来吃还是拿来用的？！我就喜欢另一个，那个明明更好看一点。”语声抑扬顿挫，说得倒是兴起，但细细看来，他们却是与那瘦子一样脸上毫无表情。

　　宁羽听着哭笑不得，忍不住开口：“诸位长得挺丑，想得倒是挺美的！”

　　“安静！”那瘦子也发声道。他还算聪明，知道眼前两个人自己惹不起，于是向宁羽和墨不异道，“既是修道中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说罢抬脚欲走。

　　宁羽眼疾手快将他拦住，那瘦子见他近身，下意识地伸出垂到胸前的长舌，露出一口猛兽样的獠牙——刚才他正想用这獠牙向那孩子的脖子咬去。

　　宁羽一柄长剑灵光顿涨，向那瘦子半边身体横切了过去。一旁几个白衣人见状“嗷嗷”直叫，都七手八脚赶来帮忙。墨不异向前一步，将他们三两下撂翻在地。

　　那瘦子见攻击不成，正想避开这一剑，想不到宁羽剑势咄咄逼人，将他整个人包围在剑光之中。随着一声轻响，那长舌已被附着灵力的宝剑砍断，鲜血狂喷。

　　“大哥！”
　　“大哥！”
　　“大哥！”

　　几个白衣人纷纷大叫。

　　瘦子惶然倒地，一手捂住嘴巴，一张脸似乎更白了，只是眼珠还是不动，神情依然呆滞。“好、好、好厉害！”缺了大半截舌头，连说话声音都是含糊不清的。

　　宁羽冷哼一声：“看你们练到这程度定是费了不少气力，下次再被我看到想害人，一定把你们都给散魂了。”

　　天择国人，又在齐云修习十年仙法，宁羽当然一眼便看出了眼前这几个是最低级的人形妖。虽是人形，但由于妖术不高，他们的皮囊还不能与自己完全贴合，所以才会出现表情单一、眼珠不转的情况，看来虽然骇人，但懂道之人一看便知他们妖术低微，不足为惧。妖灵最怕的就是散魂，就不说辛苦练得的人皮被毁，原形毕露，多年修行也将彻底化去，再成人形不知要熬到猴年马月。

　　那瘦子道：“这位公子，我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吗？我们总得找点什么吃的，都饿了几天了。”

　　宁羽道：“嗯，找点吃的，所以就吃人？”边说着，剑尖对着那瘦子作势欲刺。

　　那瘦子吓得双手举过头顶，赶紧道：“我们是刚进这镇子，都是一地的尸体，吃这些虽然管饱，但不仅一股子臭味，还可能损伤灵力。这不，刚碰到几个活人，还没吃上半口呢，就被公子您给逮住了。”

　　宁羽冷哼一声：“就是知道你们还没吃到活人，否则你以为你那剩下半截舌头还保得住？我问你们，你们从哪里来，为什么来到人界吃人？现在天择是怎么个情况？都给我一五一十道来，否则定不轻饶！”

　　天择国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多有妖灵出没，但从来与人界泾渭分明。从古以来，人与妖便自觉划分界限，除非不得已，否则互不干扰。

　　瘦子哀叹道：“我们是青泥峰灵钟坳的小妖，修炼了好几十年才得人形，可齐云大兵入境，屠城屠村，这血气弥漫、怨气冲天的，导致乾坤倒转、盈虚陡变，好端端的福地顿成了阴煞之所，我们没得办法继续修炼了，这才只能冒险到人界来。”

　　其他几个正被墨不异踩在脚下的白衣妖忙附和道：“是啊公子，我们是本本分分的妖，日夜苦修，只求早日得道，但现在这里的灵气已经被破坏，再不适合修炼啦！”

　　“齐云军一路进攻、一路烧杀抢掠，不仅是这个小镇子，前方几个城镇的人也已经死光光啦！”

　　“听说领队的是齐云最厉害的大将军，他已经下令只要见人，格杀勿论！”

　　几个白衣妖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其实宁羽也想过这一点：一旦天择被攻，破坏了洞天福地的灵气，不仅是敌我双方伤亡无数，连寄居于此的妖灵也可能无立锥之地，从而爆发更大混乱。

　　这时，墨不异突然说道：“有好多声音。”

　　瘦子和白衣妖闻言一呆，齐呼道：“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他们都来了！”

　　宁羽凝神闭目，果然，自远处悠悠地传来一阵阵嘈杂的语声，他们的脚步有轻有重，踢踢踏踏地正往这边过来。

　　“他们是谁？”

　　那瘦子颓然倒地：“还以为能拔个头筹，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说话之间，远处的语声和脚步声渐渐趋近。又隔了一会儿，飘飘浮浮地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身影。其时最后一丝阳光已经隐入山后，奉天镇里只有呼呼的风声，伴着地上尸体淡淡的腐臭。

　　那瘦子震惊地看着墨不异，当然，因为他的面皮仍不贴合，外人并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表情。“这、这位公子！”他托着半截断舌，结结巴巴地说：“您竟然有百里听音辩声之能，想必灵术定然不凡。”

　　墨不异瞟了他一眼，懒得废话。

　　那瘦子像是鼓足了勇气，双手合十：“如果两位公子真的有本事，求你们让齐云那帮子匪徒别再糟蹋这灵修之地了，给我们这些小妖一点儿活路吧！”

　　宁羽忽道：“难道天择国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的妖灵全部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