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31、防不胜防

　　另边厢，姜世忧多年布局，考虑周密，齐云兵强马壮、日夜兼程，不出十日就已压至南境，横渡载星。齐云的雄狮像张开巨口，随时要将所有敌人吞入。

　　长仪兵已行进在前，宁羽和墨不异从暗处走出，抖了抖身上的尘灰。烟尘未歇，但四下已息声，八万大军涤荡过的战场即使没有硬碰硬的厮杀也还是一地狼藉，两人避开插在地上的乱箭和四处的横尸往前走。

　　前面因为距离不远，所以宁羽并没有使用灵术，沙尘黑烟中视线多少受到影响，走近细看才发现虽只是远距离战，长仪兵却也有大片大片的人被射死摔死，估摸数量可能在万人左右。

　　越往前走，宁羽心越往下沉，城楼云梯之下堆叠了一排又一排的尸体，都摔得手折脚断、脑浆迸裂，死状甚是凄惨。

　　宁羽在其中一人面前站定。那人在死前被毒蛇毒鼠咬得满脸都是细细的伤口，摔下城楼时又扭断了脖子，呈一百八十度地扭曲着。他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舌头拖在外面，嘴巴圆张，显是在极度惊恐中死去。

　　宁羽叹了口气，上前将他的眼睛给阖上，一转身，遇上墨不异微微诧异的目光。他轻声说道：“抱歉，是我矫情了，这些本来就是敌军不是……”

　　墨不异凝视着他，缓缓而道：“每个人都是一颗棋子，在战争中尤其如此，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随时都可能殒命，无论是敌是友，若有人愿给予最后的悲悯，那可能是唯一的光了。”

　　宁羽与他双目相接。良久，他抓过墨不异的一只手，紧紧握了一下，展颜一笑，由衷地说道：“不异，我发现你要不就不说话，但凡认认真真说出口的那些都特别有道理！”

　　墨不异：“……”

　　宁羽一手握住他的手，另一手环过他腰，在他耳边柔声道：“谢谢你的安慰。”

　　墨不异微微一笑：“不客气。”

　　在这血腥战地，宁羽也没别的心思。他放开墨不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去纠结，自古至今，战争从来酷烈，多想无益。”两人绕开血迹未干的尸堆，避过被铁栏穿身而过的十多个先锋兵，循着长仪大军的足迹而去。

　　如果逐鹿关的任务是拖延时间，那么就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呢？天择若与长仪撇清关系，那么相当于堵住了长仪东北方向的后路，长仪不是齐云的对手，唯一的做法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趁齐云未来得及攻来，在北面原瀛北领土撕开一道防线，全员退守北方，那里本非齐云固有领土，又遭巨洪，防守一定是最弱的。

　　“所以，我觉得长仪大军的目标是横渡载星河北上，先把地盘给占了。”宁羽边说着，脚下纵影移风术并不停，一掠两、三里已过。

　　墨不异始终与他并肩而行，道：“那长仪的皇家现在应该也不会跑得太远，这场战事可能结束得比预想得更早。”

　　“你说到症结了，孟太后一定在悄悄观察形势，等着长仪渡河占领北部地区。”宁羽伸出双手食指比了个‘×’，东面堵死，齐云军从西而来，只有北面还有一丝机会，不然总不能逃到南海里当龙娘娘吧？！”

　　马蹄隐隐，地面隆隆作响，大军就在前方了。两人不想打草惊蛇，因此特意拉开了距离，放慢了步伐，远远跟在后面。

　　他们对长仪的战术部署拆解得已是七、八分准确，但真要横渡载星对这七万大军并非易事。

　　没想到千余逐鹿关士兵尽管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一路上但却是奇招怪招迭出，长仪大刀兵往西穿过无终之岭时，突然一个踏空，最前方几排的战马仰天悲鸣，带着冲锋军落入巨坑之中。付成连忙下令全体后退：原来天罚造成的无终巨坑早被人用绳网相连，覆盖在地面，上以落叶残枝铺了薄薄一层，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长仪兵马前蹄刚踏入立马就会陷落其中。付成低头一看，只见深坑中布满钢刺，人马掉进去不死也残。

　　大军要绕开伪装的巨坑，循循而进，又多费了些时辰。除此之外，途中什么地刺钢针、捕兽夹子、绳套陷阱，简直防不胜防。虽然不至于动了大军之本，但这样东一记、西一记还是恼人得很，零零散散又折了不少人。不用说，这招数八成就是那逐鹿关小都统想出来的。

　　宁羽细细检查了一圈，发觉他不仅是心思细密聪明，还带着一种恶的机灵。再联想他可能就是很多年前齐云和长仪争斗中死去兵士的后代，而那些兵士冤魂终年不去，不仅凝成怨灵之火，烧尽大半山岭，甚至至今还有残魂残魄不甘地飘荡在无终。

　　果然是江山更有狠人出啊。

　　两人在无终稍作停留，估摸着长仪七万大军在这无终之岭至少又折了一万。宁羽这下心领神会：逐鹿关的任务不仅是拖延时间，也是拖死长仪，起码剥下他一层皮来，如此这般，真到了正面相战之际，长仪的实力更是大大削弱了。

　　长仪大刀军的主将付成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八万精兵出征，还未对上正牌军就已折损两成，偏偏让他折损兵将的敌军行路飘忽，躲躲闪闪，连个影子都摸不到。他铆足了气，下令由数十个先锋军在前开路探查，以防贼人再作妖，大军则仍依序推进，但如此小心翼翼必然令行军速度减慢，待到大军至载星河畔，七天已一晃而过。

　　宁羽在远处站定，望向长仪大军：“他们要是知道齐云的水军有多强大，就知道自己是过不了这载星河的。”

　　九天宫中，师父姜世忧曾与他们谈过作战策略的大概，载星河就是其中极重要的战略要地。十年以前，齐云就暗地里求取造船师，建造威力更强、体量更大的战船，一边又挑选熟悉水性的士兵勤加操练，其水军的强大早就不可小觑。长仪这些都是陆兵，虽也骁勇，但若是水战，必然会是以齐云军碾压式的胜利而告终。

　　墨不异道：“岂止。”目光凌厉地射向远处前方的一棵大树。宁羽顺着他的视线，只见树冠如盖，伸枝展叶，遮天蔽日。这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古树，年岁大概和那陵鱼都快差不多了。宁羽运起灵流，在眼上一抹，“开眼”！再向前看去，能隐隐见到如盖的树顶居然三三两两地藏着几个人。

　　“……这都可以……？”他再看别处，几乎每棵能藏人的树上都藏着几个，只是这些人显然素质极高，居然纹丝不动，就好像是一尊雕像。

　　墨不异道：“我看他们可能还没踏上船就会被团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