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20、同声相应

　　苍南境内，无终之岭。

　　这是宁羽和墨不异两人第二次来到这里。无终岭地如其名，连绵密林一眼望不到尽头。不过那怨灵之火焚烬无终大片草木，密林被毁严重，灵脉祭出后，大半山岭更已塌陷成了巨大的坑洞。

　　胡丁当姐弟步入山岭之后很快不见了踪影，林中树木接天，视线受阻，找人的难度大增。

　　宁羽向墨不异说道：“我们应该跟紧一点的，人都跑没影——”话说一半便没再说下去。只见墨不异整个人看起来不仅脸白如纸，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大惊之下，宁羽上前一步拉了他就地坐下歇息：“怎么了？！是不是连日奔波太累了？”不过这话甫一出口他就觉得有点愚蠢，以墨不异的本事，他岂是那种多跑几天就会觉得疲累的人？

　　但见墨不异伸出手掌，顿时掌上黑雾如熏，灵流狂奔狂走。

　　灵流又失控了！宁羽凝眸看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自己的灵流缓缓渡过去，意图压制住他的黑色灵流，无奈自己功力不足，那细细的白色灵流一遇黑色灵流就立马溃散。墨不异将手抽回：“无妨。”又道，“看来我们这次是来对了。”

　　宁羽散了灵流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心中气闷自己功力浅薄，帮不上忙，但见他除了脸色稍差、灵流散乱，看起来并无恙，于是心下又稍安。

　　墨不异道：“你记不记得我有几次身体出现了异常状况，就和这次是一样的？”

　　宁羽脱口而出：“瀛北边城、齐云王都、还有上次也是在这无终之岭。”

　　墨不异的表情微微一动：“你记得倒清楚。”

　　宁羽扶了他肩膀，道：“那这次你又觉得不适了是吗？”

　　墨不异道：“只是灵流躁动，隐隐在身体深处与某种力量共振。”又道，“瀛北边城、齐云王都、还有上次的无终之岭，也都曾有灵脉现世。”

　　在瀛北北边那个破落的小城与最后的残军对峙时，齐云夺走了瀛北灵脉玄武璧。在齐云琉璃宫的珍宝房内，夏良群让他们见到了白虎镜。而上次无终之岭，天象异动，怨灵火炙，最后也是林清持白虎镜予以平息。

　　宁羽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难道那股力量来自于灵脉，这次又有灵脉现世了吗？”

　　墨不异兀自吐息纳气一阵，硬生生把乱窜的灵流压了回去，答道：“可能。”

　　午后的山岭，瘴气依然浓郁，光影斑驳，风吹过，树叶“唦唦”轻响。怨灵之火早灭，但每每风过，总觉得空气中还是似有若无地飘着丝丝烧焦的气味。

　　宁羽道：“不异，你留在这里好生休息，他们的接头点应该就在这附近，我去去就来。”

　　他说罢欲走，本不想给墨不异思考的时间，没想到墨不异反应更快，直接从后方勾住他肩，将他拉了回来，掷地有声地道：“危险，让我陪你。”

　　宁羽被他拉得头往后一仰，向他望去，那张白玉似的脸孔就近在咫尺，呼吸都漏了半拍，半晌才道：“哦！可是，你的身体……”

　　墨不异直接截断他话：“我说了，无妨，而且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总和那东西八字不合。”他倒不愿多管闲事，但若真与灵脉有关，那么事情必然不简单，危险性也必然不小。

　　墨不异见宁羽不再多说什么，将勾住他肩头的手松开。劝说无效，两人继续往前，但各自都多了一分警惕和防备。

　　越是往山岭深处走，风声渐重，虽然一切看似没什么变化，但修仙之人的直觉不会有错，就算不开天眼也能感觉到在看不见的各处，这里还聚集着无数怨灵破碎了的残魂散魄，死死地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看不见就权当不知道。尽管这么想着，宁羽还是觉得芒刺在背，墨不异灵力更强，他应该能感受到更多的“东西”吧。宁羽瞄了过去，见他脸色虽白，但神情自若，一派从容，仿佛只是走在齐云王都的某条繁华大街之上。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宁羽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下来，四周不知有多少怨魂盯着他看。那些散魂早已丧失攻击能力，只能怨毒地看着来往的生灵。宁羽脖子里莫名有种凉飕飕的感觉，心里非常地不舒服。他边走边搜寻胡丁当姐弟的身影，发现他们的踪迹近乎笔直地继续向着东面延伸，不过他并不太急，这山岭已是向东通往长仪国境内的必经之路，只要一直沿东而行应该就能找到他们。

　　继续走了一刻来钟，密林豁然开朗起来，前方突然毫无遮挡，阳光直射下来。上次那场怨灵之火就烧到了这里被截灭。前方一片焦黑，地面大规模地塌陷，深坑焦土之中，原本密林里的那些古树虬枝已被掩埋，只有少数顽强地从地下探出一点半点的枝叶来。

　　上次来去匆匆不及细看，无终之岭大半成了“无终之坑”，两人再次震惊于白虎镜的威力。

　　地势不平，前路便更难走，而且也更不利于寻找人的踪迹，需要更仔细地去查探和辨别，这样一来，两人的行进速度就自然而然慢了下来，已经能感觉到越来越多的怨灵残魂正往这里聚拢过来，空气中的寒意也平添了好几分。

　　这种他在明我在暗被监视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宁羽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天眼。他用灵力在手上画了个符，在眼睛上用力擦过，睁开眼时顿时傻了：犹如漫天星星般的残魂正围在他们四周，个个表情狰狞。

　　他心道：竟比我以为得还要多！他走，它们也走；他停，它们也停！

　　宁羽对墨不异说道：“……不异，它们——那些东西在盯着我们看，真是看得人好不舒服！”

　　“我知道，那只是些亡灵残魂罢了。”墨不异淡淡说道，并未停下脚步。

　　“可是它们越来越多了。”

　　墨不异道：“它们没有能力造次，心有余力不足，等待它们的只有随着时间推移化为一缕缕烟尘彻底消失罢了。”

　　宁羽仔仔细细地在四周扫了一圈，发现这些残魂虽然都在向他们围拢，但果然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没有一丝残魂敢靠太近。可是，只要一想到这些都是古时被活埋的齐云和长仪士兵四分五裂的魂灵，宁羽就多少有些难受。虽然□□消亡，灵魂残破，再也无法成精成妖，但那刻骨的怨恨久久不散，依然日复一日徘徊于此，对所有生灵满怀恶意。

　　“如果我没有任何灵力，想必也感觉不到这种异常，反而轻松得很。”若胡丁当姐弟真的不精仙灵之术，他们在这山岭之间穿行恐怕除了觉得空气比外面凉了几分之外不会有别的感受。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徒增烦恼。

　　墨不异听了却道：“你也可以。”

　　宁羽一时没反应过来：“可以什么？”

　　墨不异道：“可以让自己什么都不去知道。”

　　宁羽摇摇头：“触目所及，均是星散的残魂，怎么会不知……”话未说完却突然收口，醒悟过来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封闭五感吗？”

　　墨不异道：“对，我来领着你走。除非你不信我。”

　　宁羽轻笑着抢白：“哈，要是连你都不信，这世上我便再无可信之人了。”

　　墨不异一直走在前面，这时陡然驻足，转头看着他，眼眸清澈如水：“那我若骗你、叛你又如何？”

　　他这话问得突然，不过宁羽毫不迟疑，神色平常地接口道：“你若骗我，必然事出有因，我不怪你。你若叛我，便是置我死地。”正好一阵风吹过，掀起他的袍角。宁羽说道，“这话我早说过了，哪一天你真的要我死，那我去死便是。”

　　墨不异搁在袖中的手指蜷了一蜷，但他面容平淡，并没有任何表情。宁羽说完这话，也止步不前，直直看着他，良久，墨不异才牵动了一下嘴角，说道：“过了。”

　　宁羽哈哈一笑，这才道：“是嘛！本来就是开玩笑的。”上前去牵住他的手，“我定力不足，看到这些怨灵总觉得不爽，不然我就自封五感，你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