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过来啊！》酒一柒

2、离家出走

　　宫廷石子路上，顾帛垂下眼帘，望天叹气，他深知，这吃人的深宫哪里有什么惧怕他的人，即使这些奴才对皇权的畏惧三缄其口，可还有外面虎视眈眈的人。

　　随便一个递消息的人，都能让这则消息传进阿欢的耳中。

　　顾帛这时突然想起那位仅仅占个名义的父皇。

　　先帝是个明君，却不是个好父亲，但在弥留之际，却留给顾帛一句话：“帛儿，你之过往皆是父皇之过错，只是这高位易得却不易守，行差踏错一步必将万劫不复，当铭记于心！”

　　最后回光返照的那有力一握，顾帛对这个往日对他不假辞色的父皇突然生出几分悲意和伤感，当时他还满心自嘲，难道这就是血缘的影响吗？

　　如今想来，倒是那时的自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

　　离凤仪宫不过两个宫室，顾帛一路走走停停，最终还是又走到了这里。

　　可是，明明白天安静的出奇，这次顾帛走到宫门口，却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呜咽哭泣声。

　　推开宫门，映入眼帘的是烛火映照出的大片的白，白衣白纱白灯笼。

　　呜咽声正从凤仪殿内传来，宫门一开，仿佛给闷在笼中的野兽放了生，声声直击顾帛心神。

　　脑袋“嗡”的一声，那根绷着的弦仿佛要断掉，顾帛快步走进去，俨然看到被白色布幔围在中间的宁玉欢。

　　面色苍白的躺在白布上面，无声无息，让人由衷的害怕。

　　顾帛有着习武异于常人的五感，清清楚楚的告诉他，眼前的人儿已经没了呼吸。

　　但是顾帛恍然未觉，俯下身把人抱进怀里：“阿欢，你别吓我了，是不是因为我没遵守约定，所以故意吓唬我？我这就告诉你实情，真的，不是在骗你，我马上带你回府，去见岳父岳母……”

　　在顾帛抱起宁玉欢之前，珠落冲到他的面前，声音沁血：“陛下，您还是把我们家小姐放下吧，小姐生前留下一句话，火化后葬于将军府，生是宁家人，死是宁家鬼，来世也不愿再看见您！”

　　珠落抹了下哭了一晚，几乎哭干的泪水：“奴婢这都是奉主行事，您还是别让奴婢太难做，陛下您发发善心，给我们小姐放行吧！”

　　这些话每个字顾帛都听清了，但是连在一起却不敢懂了，如果放在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一定不会要求认字。

　　“不可能，阿欢答应要生生世世陪在我身边，她肯定是在逗我、气我，我才不会上当！”

　　珠落面无表情的回答：“陛下，这满屋子的奴才都可以作证，奴婢没有半句谎言，还是说陛下不愿给小姐一个安宁！”

　　“不会的，阿欢才不会这么说，一定是你，是你们故意假传她的话，一定是！”

　　顾帛现在哪里有衮服冠冕的上位者模样，争执吵闹的像个孩童，面色执拗，自说自话，念念有词的模样隐约有着癫狂的迹象，一心只想抱紧宁玉欢的尸身不愿撒手。

　　就像当初一直陪伴自己的心爱宠物被人弄死后，那副精神崩溃的样子。

　　只是那时神智尚且清醒，把小狗埋了后，顾帛暗自发誓，一定要成为这宫里权力最大的人，把那些欺辱过他的人全部踩在脚底下。

　　如今他已然当上了世间最高，权力最大的皇位，却还是护不住心爱的人。

　　顾帛眼中留下泪花，恍惚间，面前好像划过一片光，光芒过后，顾帛似乎看到了宁玉欢，对方在向他招手，笑着牵着他往远处走。

　　那是一处世外桃源，只有顾帛和宁玉欢两人，他的阿欢，还是像以前一样爱笑，周围没有他人，没有束缚，没有身不由己，没有尔虞我诈，只有心爱之人相伴。

　　闭上眼那一刻，顾帛听到珠落呼唤的声音，但是脑中出现的画面太过美好，他好像回到了刚认识阿欢的时候。

　　十五岁就出落的亭亭玉立，即使梳着男人的发髻，却让人一眼就瞧出是女子。

　　那伸过来的一双手，比七月的骄阳还要暖人，那一颦一笑，一记就是一辈子，再也无人出其右。

　　意识混混沌沌，顾帛陷入美妙的梦中，装睡的人是叫不起来的，更何况是再也叫不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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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小姐？快醒醒！”几声急促的呼唤，宁玉欢终于被叫醒。

　　“珠落？”望着珠落明显年轻了几岁的容颜，还有那头简单的丫鬟发髻，宁玉欢一时有些恍惚。

　　“小姐，您怎么又睡过去了，一会儿马上到吉时了，快点起来梳妆打扮吧。”

　　宁玉欢揉了揉头痛欲裂的头，缓过劲来，不由皱眉沉思，她记得自己明明喝了那瓶让人死的没有痛苦的毒药，怎么还会醒来？

　　这才打量起周围，发现她身处的地方不是凤仪宫，而是她在将军府的闺房！

　　宁玉欢愣在原地，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从脑中划过，她抖着声音问道：“珠落，如今是何年？”

　　“小姐，一觉醒来您是睡糊涂了吧，如今正是天盛八年，今日是您的及笄日啊！”

　　珠落是将军府从小买进府的丫鬟，一直陪在宁玉欢身边，两人感情最是亲厚。

　　而且将军府主仆尊卑不是那么严重，所以珠落才敢那么调侃她家小姐。

　　宁玉欢听到这话猛地抓住珠落的手：“真的是天盛八年，而不是武贞元年？”

　　珠落连忙捂住宁玉欢的嘴：“我的小姐啊，您真是睡糊涂了，什么都敢往外说，什么武贞文贞的，今天是您的及笄喜日，往来的宾客那么多，您可别随口说了什么。虽然当今圣上和咱们将军称兄道弟，但那是九五至尊，伴君如伴虎，万一听到什么发起怒来，小姐您可怎么办啊！”

　　确定真的没错，宁玉欢放下激动的心，即使听着珠落絮叨如同老嬷嬷的话，也没有心烦，而是笑着回道：“好了我知道了，珠落你就别训我了。”

　　珠落连忙拍自己的嘴：“奴婢哪敢训您，奴婢明明说的都是实话……”

　　宁玉欢打断珠落继续唠叨的话语：“珠落，我有点饿了，你去小厨房给我拿点糕点，好不好呀？”

　　原本以为小姐又要说什么和自己分辩，却听到小姐是撒娇要吃的。

　　看着恢复以往天真爱笑的模样，珠落本就比小姐大，一直以来将人看作亲妹妹对待，宁玉欢突然撒起娇来，珠落哪里有不同意的，应着就走出了房门，去小厨房给小姐拿吃的。

　　而宁玉欢在珠落出去后，脸上那伪装出来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面无表情。

　　虽然宁玉欢不知道她为什么死后会重新回到及笄那日，但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就绝不会重走上辈子的路。

　　翻出梳妆盒底的首饰匣，还有她这些年一直攒下来的银票，拿了几件换洗衣物，换了身简单束身的男装，一股脑将钱财放进包袱里，连着珠落给她缝的钱袋，里面还有几两银子，一起放进衣裳内袋。

　　偷偷避过府里的下人，从后门溜了出去。

　　上一世，宁玉欢觉得翻墙新鲜，特意从府里的一处大树爬上去翻到府外，这一世，她不仅要彻底离家出走，还要再也不要遇见那个人。

　　如此一来，或许家人就可免于那场谋反的诬陷案，也会平安喜乐一生吧？

　　摇掉脑中的杂念，宁玉欢怕自己再想下去，会忍不住回府，去看一眼没来得及辞别的爹爹和娘亲。

　　那样的话，万一上一世的魔咒会因此再度重演，她就难辞其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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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府的前院，宁大将军宁君酌正和夫人慕安青、其子宁玉弦在招待客人。

　　因为半个时辰后就是他们府里那位任性霸道的及笄礼。

　　宁玉欢，宁府的二小姐，上面有一个哥哥，从一出生就是府中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肝宝贝。

　　整个京城都对威远大将军府的这位宁二小姐敬而远之，毕竟招惹谁可都不敢招惹她。

　　武将出身的宁玉欢，确实有几下身手，打趴那些京城里酒囊饭袋的纨绔废物，不在话下。

　　而且打了人也不会被治罪，光是整个威远将军府做靠山不说，连皇帝都给这位二小姐几分薄面！

　　背靠大将军府，即使舞刀弄枪，从不会那些女子的三从四德、女红绣花，也不会被人拿出来说事，顶多称一句真性情。

　　所以除了不敢招惹之外，宁玉欢还是满京城皇子王孙、王公贵女的艳羡对象。

　　今日是宁玉欢的及笄日，也是意味着即将嫁人的讯号。

　　朝中大部分重臣权贵都送礼前来将军府观礼，还带着府里的青年才俊一起，连皇帝都在里面掺了一脚。

　　原本想把这次及笄礼在府中低调办一场的宁君酌，因为好友的参与，不得不收了其他人的礼，这才办的盛大起来。

　　宁君酌内心无语，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让皇帝在谏官那里少被谏言几次，偏生那人不领情，宁君酌也没有办法。

　　正在笑着招呼客人的宁君酌，远远就瞧见女儿身边的丫鬟心急火燎的跑过来，连忙唤过宁玉弦。

　　“弦儿，你过去瞧瞧，欢儿身边的珠落这么着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宁玉弦步伐不见凌乱，但肉眼可见比往常快了几分，在珠落出拱门前把她拉到一边：“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珠落见是大公子，连忙行礼，小声急促道：“大公子，奴婢只是出去一盏茶的功夫，回到小姐房内，就看到桌上只留了一张纸条，人不见了！”

　　宁玉弦接过纸条，看清上面的字迹，不由气了个仰倒：“这个欢儿，真的是不知道轻重！”

　　宁玉弦无奈，让珠落回后院，自己把事情和父亲说清楚。

　　“爹爹、娘亲、大哥，欢儿一直对武侠江湖心生向往，已带足银两离家，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