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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谋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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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朝,武贞元年。
大将军被诬陷谋逆的案子已经被圣上扣下压了一个月,朝中大臣对此颇有微词。
“若是人人家中都有一位身在中宫的娘娘,阖家还不是想如何为所欲为都不为过,可惜呀,将军府还真是胆大妄为!”
礼部侍郎将人拉到一边:“赵兄还需慎言,不管怎么说,谈论皇家事宜,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小心惹祸上身!”
御史大夫不以为然:“反正威武大将军已经病重身亡,说不准就是事情败露,为保家族畏罪自杀……”
礼部侍郎打住他的话头:“可我听说,陛下命派整个太医院去宁府,大将军确实是突发恶疾啊,就算某个太医被收买,整个太医院的人还能撒谎?”
御史大夫无奈叹气:“若说谁能收买整个太医院,还不是只有咱们的,嗯,说了算!”指了指头顶,礼部侍郎明白后倒吸一口凉气。
御史大夫接着说:“要论手段,还是咱们这位年少隐忍的陛下有魄力,如果不是咱们这算了一辈子的老狐狸,定然和那深宫里的那位一样,也是看不透喽!”
最后一句说的引人深思,躲在暗处的人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儿声响被人发现。
礼部侍郎不赞同道:“不至于如此吧?听说圣上对皇后娘娘忠贞不渝,还曾立过终身只此一人的誓言,羡煞旁人啊!”
御史大夫悄声附耳:“这你就不懂了,哪个皇帝能够容忍皇后外家权势滔天的,若是将来生下皇子立为太子,这外戚干政的古例比比皆是。况且将军府原是效忠先帝的,岂知当今圣上会不会猜度?”
“伴君如伴虎,古来帝者皆生性多疑,确实不好说啊!”
“唉,这大将军也是拎不清,着了道,可惜了……”
等到两位大人离开,躲在宫门后面的一个宫女出来,提起裙摆朝凤仪宫方向疾步走去。
宁玉欢得到消息,如何难以置信,心痛难当,疯疯癫癫在殿内发了一通,跪在院中的侍女和此刻正在处理奏折的皇帝,都不得而知。
深秋已至,落叶归根,即使是皇宫深处也不能幸免。
顾帛行至凤仪宫门口,一枝横斜逸出挂着几片枯叶的树枝侧出墙外,飘飘荡荡落下几片枯萎干黄的树叶。
顾帛伸出手接住一片,看着手中稍稍一握,便脆弱到粉碎碎骨的树叶,油然而生出万分惆怅。
想起宫外传来的消息,以及这次过来凤仪宫的目的,顾帛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这门却不得不入。
迈过门槛,越过宫门,顾帛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却看到凤仪宫的院子里跪着一地伺候的宫女太监。
顾帛皱眉,走上前发现跪在最前面的竟然是珠落,右眼皮忽然突突跳了起来,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珠落是阿欢未出阁前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犯了什么错,你们为何不在里面伺候?”
谁知,珠落眼圈通红的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皇帝,竟然不发一语,又重新低下头来。
这副失礼的样子,顾帛竟然没有怪罪,反而快步进入殿中。
凤仪殿内,顾帛一眼就瞧见坐在一片碎茶盏破瓷瓶的废墟里,连忙上前将宁玉欢从地上抱起来。
放在小塌,上下查看宁玉欢没有受伤,顾帛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
而宁玉欢全程呆愣,神情没有变化,也没有挣扎,顾帛心中慌乱,撩起对方散落的一缕秀发顺到耳后,一边整理对方因为之前的动作变得凌乱的衣衫,一边悄悄打量对方的神色。
以往只要顾帛来到凤仪宫,宁玉欢就像说不完话的小孩子一样兴奋开心,誓要把今日说过的所有话语、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复述一遍,要求顾帛必须双眼看着她,作认真倾听状,还要说出个所以然来,才肯罢休。
但是现在这副好似抽空生气,只余一身躯壳的人偶模样,顾帛不安的握着宁玉欢的手,尽量和缓语气问道:“阿欢,你是不是知晓了什么?”
僵着的脖子慢慢转了过来,宁玉欢满眼皆是伤痛,但还有几分带着希望的祈盼望着顾帛:“爹爹和娘亲,真的已经……”
那个字眼,宁玉欢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可是话到了这个份上,顾帛也不能装作听不懂。
顾帛只好先缓下宁玉欢的情绪:“阿欢,你先听我说。”
但是话到嘴边,顾帛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又该说些什么。
他最是了解阿欢对家人的情感,而且他之前还向她百般承诺过,如今竟然食言而肥,顾帛难以想象希望破灭的那一刻,阿欢会有多么的伤心难过!
顾帛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把真相说出来,可是,宁玉欢已经没了等待的耐心。
宁玉欢像疯了一样捂住耳朵:“我不要听,不要听!我不相信,他们肯定没事,都好好的,好好的……”
顾帛把人抱紧怀里安抚她:“阿欢,不要这样,你还有我,别怕。”
谁知听到这话的宁玉欢,却一把将顾帛推开,指着他伤心欲绝的说道:“你之前说,那些罪证都是假的,你会妥善处理,绝对不会让将军府蒙羞入狱,可是现在呢,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顾帛,你好狠的心啊!”
“阿欢,你先冷静下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真的只是意外,我已经找到证据,可以证明将军府的清白,但是宁将军突然……”
但是宁玉欢听不进去,因为她只相信事实,冲他凄美一笑:“顾帛顾帛,果真薄情的很!”
话语轻的好像风一吹就会断了似的,可是语气中含的嘲讽和无情,刺的人心口发寒。
顾帛苍白着脸:“阿欢,你听我解释,别人不相信我,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大将军真的是病重而死,整个太医院都验证过了,将军夫人则是心痛郁郁跟着殉情,大哥……”
“哈哈哈……”宁玉欢突然发出一阵笑声,却是比哭都难听。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骗我!我只恨没有早些看清你的真面目,顾帛,你真让我大开眼界!”宁玉欢一阵嘶哑从喉咙中吼出来,拔出枕头下的短剑指着他,“滚,你给我滚出去,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你!”
眼中迸发出无限恨意,扎的顾帛心痛难忍。
但这个时候阿欢气在头上,什么解释的话语都听不进去,顾帛只能把大哥的消息重新咽了回去,等阿欢心情平静下去,再来告诉她这个消息吧。
同样悲伤难过的顾帛,怕再待下去,会更刺激宁玉欢,只能走出凤仪宫。
但他没有看到的是,一滴泪从宁玉欢眼角划过,眼中的悲痛绝然令人心死。
……
顾帛从凤仪宫出来回了德庆殿,继续处理朝中事务,直到月上柳梢,夜色暗沉,顾帛才揉了揉眉心,舒缓开皱了整日的眉头。
脑袋有些昏昏沉沉,顾帛站起身的时候,因为腿麻没站稳,步履有些踉跄。
候在一旁掌灯的李公公连忙扶了顾帛一把:“哎呦,陛下,您小心点儿慢慢起,这些时日您为了大将军的案子日日劳累,老奴看在眼里,担心的很,现在尘埃落定,您也该好好歇一歇才是。”
顾帛叹气,没有回答李公公的话,拂开对方的手迈步走出殿门。
李公公连忙追出去:“陛下,您可是要回福安宫就寝?”
帝王最不喜有人窥伺帝心,顾帛这人小时吃苦太多,受了太多白眼辱骂和殴打,对别人的靠近讨好最是厌恶。
只除了那一人例外,但那个人也快要被顾帛弄丢了。
“不必跟着,朕想一个人静一静。”顾帛头也未回径直离开。
李公公是伺候先皇留下来的老人,据说很是尽心尽力,先帝离去时还曾请愿去扫皇陵。
不过,顾帛刚登帝位,宫中眼线多且杂,以免再招个不省心的大太监进来,顾帛便没有同意对方的请愿,把人留在身边。
对方人也勤快,也算伺候的不错。
但是明明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满心关切,但在顾帛听来就是觉得刺耳,心里极度不适,所以顾帛只能以独处避过。
皇城内,避开自己身边的掌事公公才能得片刻舒心,顾帛这个皇帝也算盛朝史上的独一份了。
正因如此,从这件小事中就可知悉顾帛的境地和难处。
虽然顾帛是先皇遗诏,顺应天命授意的皇位,但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暗中勾结的势力不知凡几。
前面的道路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陷阱,不仅危险重重,还迷雾丛生,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自顾不暇。
这些大臣表面服从自己,但每每提出一个决定,不是反对就是容后再议,顾帛这个皇位做的憋屈,独木难支。
好不容易打算给将军府派个差事,转身几日后就被御史大夫参了一本,道:威远大将军意图谋反!
对方的行动来的太快,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一应证据铁证如山,即使顾帛想找个心腹去彻查,还大将军清白,都派不出人。
因为他的根基本就是宁家!
这一招离间计用的猝不及防,幕后人认为即使皇帝最信任将军府,也会因此心中疑虑。
更何况如果顾帛真的应了某些居心不良之人的心思,他和宁玉欢的情意也算走到了尽头,将军府同样不再为顾帛所用。
所以顾帛亲自接手,日夜审理此案,忙到废寝忘食,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终于让他找到一丝端倪,但将军府却在此时突然传出噩耗,威远大将军暴毙在府!
等顾帛带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去宁府时,却亲眼看到往日亲和温婉的宁夫人服毒自尽,倒在大将军的尸身上的情景。
那片刺眼的鲜血令顾帛瞳目紧缩,但却为时已晚。
太医诊过后,一脸沉重的摇头,顾帛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无他,这个消息对顾帛来说不仅是左膀右臂皆断的晴天霹雳,就连阿欢那边,他亦是无法交代!
可是,顾帛明明第一时间紧锁消息,合宫上下都不许传大将军和将军夫人已故的消息,违令者诛灭九族,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泄露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