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潋潋

9、一（8）

　　出了酒店，外面竟然下起了蒙蒙秋雨。她出来的时候和陈阔他们一起打的车，现在看来也只能打车回去。可是这个城市一到雨天就车就很不好打，Kelly住的是廉价的假日酒店，并没有帮客人打车的业务。桑寒在雨里站了一刻钟，眼看着雨越来越大，自己身上却只着了一件单衣，喷嚏连打了好几个，身子冷得都快发颤了，车却还连影子都没有。正琢磨着要不要去Kelly那挤一晚上明早再回学校，突然一辆她印象深刻的跑车滑到身前。
　　车停，仲宸的脸从摇下的车窗里探出来，“回学校？”
　　微漾着笑意的脸让她想起下午在画廊里的情形。
　　瑟缩着身子，浅桑寒绕过风之子宽大的车头，开门，一骨碌钻了进去，再“啪！”地把门关上，一气呵成。
　　“顺路顺路。”
　　仲宸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手搭着方向盘斜睨她，“你倒也不客气。”
　　桑寒没有回他，在车里东摸摸西拍拍，一边念念有词地感叹，“哇……本人也有坐上风之子的这天！”
　　她头发上湿湿的，还有水珠顺着发稍滴下来，眼睛却亮晶晶，看着车里的设备摆件像小孩子看到新奇有趣的玩具，一脸新鲜，还带着阳光灿烂的童真。仲宸看着她，回想起之前那个酷酷寡言的浅桑寒，顿时额头渗出了一层汗。
　　“哼，自己开七百多万的车子，还说我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浅氏一个季度的盈利都不一定能有七百万呢！仲宸！老实交代！你什么地来头？”
　　喜欢车的人坐上顶级跑车都难免有不可抑制的兴奋感，但是浅桑寒对自己会在这种情境下如此轻易地用这种口气问出这个困扰多日的问题还是有点懵。
　　仲宸正看着她出神，也有点不在状态，随口答了句，“我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桑寒正想说“不止吧？”一个喷嚏却不期而至，“阿嚏！阿嚏！阿嚏！”连打了三个，赶忙伸手去车前抽纸巾，一边轻轻地擦鼻子一边惊喜地“诶？”了一声，凑到纸巾盒上仔细看了看，“真的是他诶！好可爱！”
　　纸巾盒是精致的镂花铂金，精致又高贵，四面都镶着照片，宽面是一个男孩的单人照，长面则是他和仲宸的合照。这个男孩就是下午在画廊里见到的少年，眉眼清秀疏朗，有一丝寡淡的书生气。
　　“这是好久以前的照片了吧？你那时候看着好嫩哦！你们在一起很久了？”人类都是八卦的，浅桑寒才不会觉得自己俗气。况且照片上那个笑得俊朗开怀的仲宸自然地勾起了她的好奇，一点没察觉两分钟前自己还在怀疑他的身份来着。
　　“恩，”仲宸应得随意，看了看车前方，“系好安全带。”
　　“啊？”浅桑寒还在看照片，蓦地意识到他要带自己飙车，连忙低头把安全带绑上，系好了抬头，还不忘兴奋地大叫一声，“仲少万岁！”
　　“坐稳。”他话音未落，桑寒就看到边上的路灯飞快地变成了一条橘黄色的线，深夜通往市郊的高速鲜有车过，仲宸车技又超一流，似乎只是转眼之间，车就进了君颐的地界。
　　下了车，仲宸把钥匙扔给车僮，桑寒看到车僮的嘴巴张成一个正圆看着自己从仲宸的车上下来，很想往他嘴里塞个网球。
　　一进房，仲宸就把桑寒晾在阳台上的浅灰色浴巾一把扔进浴室，“去，洗个热水澡。”
　　浅桑寒自刚才一路飙车回来就对仲宸油然而生一股崇拜，此刻觉得他扔浴巾的姿势简直帅气非常电力十足人神共愤，行动先于大脑地双手合十作眼冒红心花痴少女状，“天哪，帅哥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一只，乌鸦，飞过了……
　　面色瞬间僵硬的浅桑寒对着更加僵硬的仲宸，觉得自己被小恶魔附体了。
　　“我一定是最近和秦天在一起呆太多了……”她一边飘进卫生间一边晃出一句。
　　直到浴室传来水声，仲宸才终于回过神来，脑海里闪过他外公最常念叨的一句话——
　　“珍爱生命，远离女人！”

　　浅桑寒郁闷了。
　　一边冲热水一边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她脑海里浮现出昨天项目管理课的老头讲完一个失败的营销案例之后，一脸悲怆地拍了拍讲台，喊，“悲剧啊！”
　　她现在也很想双手悲愤地往边上瓷砖上狠狠地拍两下，喊，悲剧啊！
　　虽然早有准备，之前就把卫生巾藏在了浴缸下面以防万一，可是这么突然地提前两天就进入生理期还是让她措手不及。本来还计划得很好，后天就是周五，只有早上的两节课，结束之后就回家，星期六是浅母的生日，浅桑同不肯回去她还是得回，等周一过来就把最难对付的两天给过掉了。可是现在它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浅桑寒开始后悔没有在关凯利那里对付一晚上。
　　勉强把自己弄得尽量看不出破绽，仔细看了看“案发现场”，确定包装纸都冲进了下水道，再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才犹犹豫豫地开了门。
　　吓！
　　浅桑寒倒抽一口冷气，仲宸一张脸近在咫尺，连忙倒退半步，“你站这里干什么？人吓死吓死人的！”
　　仲宸没说话，伸手在她额头碰了碰，再碰了碰自己的，“你再不出来我就怀疑你发烧晕倒了。”
　　浅桑寒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的关系，脑子发昏，“你你你你站这里偷听多久了？”
　　“嘶……”仲宸发出轻轻的从牙缝间吸气的声音，双臂环在胸前打量她，“你在里面干了什么怕我偷听？”
　　“你……”她皱眉，转念一想，她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来，清醒了些，“你想听我干什么？”
　　她双眉挑衅般地上扬，可能是洗得久，双颊有可爱的粉红色，秀气鼻尖有汗珠残留，头发半湿地贴在额际，一滴水珠落下来，顺着面颊的轮廓，沿着白皙的脖颈，滑入锁骨，消失。活色生香的，很有一番少女的诱人。
　　仲晨黑眸逼近她的双眼，嘴角邪邪地上扬，周围的空气蓦地安静下来，他深俊的眼珠微微地眯了一下，浅桑寒倔强地没有躲闪，脸颊却不自觉地更加红了。
　　帅哥果然是人见人爱的物种，同性恋都不例外。尤其是当他离你只有半公分距离的时候，心跳不加速，那就不是正常女人。
　　仲宸目光下移，看了看她天鹅一样修长的脖子——他本来只是想确证一下是不是真的没有喉结，却在眼神真的锁定她脖子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他突然很佩服浅桑寒的勇气，不过是头发短点身材瘦点，就敢扮成男人跑到君颐这个狼窝来？他脑袋里现在冒出来的是外婆最喜欢做的香草提拉米苏，凉软的湿湿的，带着诱人的香草味刺激鼻息和味蕾，直接让大脑自动分泌唾液。
　　“桌上有板蓝根，自己吃了。”他突然退开，拎了浴巾就进浴室。
　　过了半晌桑寒才回过神来，伸出双手拍拍微烫的脸颊，走到书桌边上，果然有一杯板蓝根冲好了放着，拿起来吹了吹，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咕哝，“死小gay还挺折腾人。”
　　仲宸却远没有她那么好过，他开始怀疑当初默许她的入住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他的口腔该死地开始自动回味上次在阳台上的热吻，他甚至想要再来一次。
　　“嘶~~~~”浅桑寒躺在床上，倒抽冷气，痛，痛死了，这次怎么这么痛。
　　经痛这码事向来是浅桑寒人生两大噩梦之一，还有一大是龙彧。她现在大半夜的被痛醒，难受得快哭了。可是仲宸就睡在帘子的另一边，她连哼哼都不敢，只能在床上咬着牙出冷汗。手下当睡衣穿的T恤被揉成一团，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凝重。
　　“唰~！”帘子突然被拉开，仲宸高大的身影站在床沿，伸手拧亮了她的床头灯，他一手撑着墙壁一手叉着腰，剑眉在眉心皱出两条褶皱，声音有点隐隐地紧，他说，“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痛，或许是因为突然亮起的灯光晃得她有些恍惚，或许是近来的紧张合烦闷积压得太久——她终究不过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女，再坚强，也总会有柔软的时候。
　　也或许，是因为此时的仲宸让她觉得安全。
　　所以，她捂着肚子皱着眉，发被汗黏在额头，灯光打在她有些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怜。她咬了下细薄的嘴唇，有些疲累地闭上眼，轻轻地“恩”了一声，说，“难受。”
　　“难受？”仲宸温热的掌心飞快地触及她的额头——并不烫，事实上还被冷汗弄得有些微微的冰凉。手中细腻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哪里难受？”
　　桑寒翻了个身侧躺着，把脸的一半埋进枕头里，“拉肚子。”
　　“吃坏了？”他稍稍放了点心，“要不要去厕所？”
　　“不用，”浅桑寒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痛死了，痛得她头昏脑涨的，涨得她忘了自己正扮成小男生在男校里“卧底”，富家千金的原形毕露，“你给我倒杯热水吧。”
　　“哦。”
　　热水落进陶瓷杯中，发出泊泊水声，仲宸突然摇头笑了一下。
　　桑寒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接过杯子喝水，却猛然被仲宸一句话呛到。
　　这家伙很是新鲜地说，“我还是第一次伺候人。”
　　“咳！咳！真是荣幸啊。”桑寒一边拍胸口一边白他一眼，还没白到家就又有一阵钝痛袭来，“哎哟~~~”
　　“你确定你不需要去厕所？”
　　“不去……”浅桑寒侧躺下来继续蜷成一团，“去了也拉不出。”
　　仲宸拿着杯子走远，过了一会儿又过来，手上端着杯子，侧身坐到床沿，“坐起来，吃点药。”
　　浅桑寒突然有点小感动，乖乖坐起身吃药，虽然吃的是止泻药，可是吃完了觉得，还真没那么疼了。
　　才睡下没多久浅桑寒突然起身去厕所，出来的时候听见仲宸问，“拉出来了？”
　　“……我水喝太多了……”

　　凌晨的时候仲宸起身去厕所，正睡得恍恍惚惚，突然看到坐便器边缘有一滴血迹，他好奇看了两秒，又愣了两秒，回想起晚上种种，突然脸色暴红。
　　他终于想起女孩子有种东西叫……Monthly Come……

　　第二天早上桑寒没有课，睡醒的时候却发现仲宸一反常态地居然还呆在寝室里没走，不知道在纸上正写些什么。看到她醒，嘴角微微地笑了笑，“肚子还疼么？”
　　“疼！”她折腾一晚上，又有起床气，口气不佳地问，“今天怎么还不走？”
　　仲宸没理她，起身走到一边，拿着杯子又倒了杯水，“来，喝点热的。”
　　桑寒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再喝一口觉得更奇怪了，“这是什么茶？”
　　“红糖水。”仲宸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床边，双手插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她，一副不喝完我不走地架势，“肚子痛喝这个不错。”
　　浅桑寒一边闷头喝一边觉得头昏得发涨，心脏咚咚狂跳……她要撞墙！

　　虽然谁也没点破，不过桑寒到底是开始心里有鬼了，尤其是下午陈阔请她喝冰酒的时候，仲宸居然悠悠地把酒瓶拿到自己那儿，喝了一口，再冻死她地冒一句，“桑寒今天肚子疼，不能喝冰的。”她简直想当场逃跑了事。
　　其实仲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她老觉得他话里有话，老觉得自己又莫名其妙被调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