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潋潋

24、四（2）

　　因为地球的自转，来时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回去的时候居然飞了将近20个小时。桑寒原本只是出来买早饭，连手机都没有带，闭着眼睛她都能想象，国内会急成什么样。不想让他们知道她见了谁，所以也没有请仲宸帮忙打个电话。
　　飞机降落在V市军用机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11点，桑寒一下飞机就找了一个电话亭，给凯利他们打个电话保平安。
　　出乎意料的，电话那头全然不是她想象中的焦急混乱，凯利的语气里竟然是一丝责备，“终于知道回来了？枉我们准备那么久。和龙彧出去二人世界就不管我们了，重色轻友的家伙，还害老娘白担心。”
　　“龙彧？”桑寒一愣，“什么龙彧？”
　　“还装傻，龙彧刚打电话都告诉我们了，你居然又跟他跑国外，算你签证办得快是吧？”
　　桑寒直觉事有蹊跷，胡乱搪塞了凯利几句，凯利说礼物都搬进她寝室了，叮嘱她回寝室记得拆礼物，也就挂了电话。
　　桑寒满肚子疑问，想打电话给龙彧又有些不敢，想了想还是先回学校再说。刚准备上黑衣兄弟的车，半个身子都已经钻进车里了，身后却突然开来另一辆车，喇叭对着他们的车滴滴猛响。
　　“浅小姐！”
　　桑寒被车前灯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用手指挡了挡，“Mervny?”
　　“浅小姐你回来了。”Mervny开了车门小步跑过来，“我送您回学校吧。”
　　桑寒看了看Mervny，又看了看候在一旁的黑衣兄弟，对黑衣兄弟微微欠了欠身，然后跟着Mervny上了车。
　　“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应该跟着龙彧在欧洲参加那个什么峰会吗？”
　　“哎，老板赶了两天行程，把该见的人见完了，又取消了两个相对不算重要的约会，连夜赶回来，想给你过生日的。”
　　心中一动，她不禁歉疚，“你们赶回来的？”
　　“我们今天早上到的这边，结果居然找不到你人。又查又找急了半天，才知道你去赫少爷那边了。”
　　Mervny向来是温文和善的脾气，这会儿语气里竟也隐隐含着一丝抱怨，称呼都从“您”变成“你”了，桑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赫少爷”指的是谁，“你们怎么知道我去他那边了？”
　　“君颐点心房的服务生说你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旁边有两个穿黑西装的金发男子，我们一听就知道是MAXIMON兄弟，他们是赫少爷的心腹保镖。”
　　“那他为什么和凯利他们说我跟他在一起？”
　　“老板也不想别人知道你跟赫少爷走了。”Mervny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比你更不想。”
　　“龙彧现在人呢？”
　　“之前在欧洲日程表赶得很紧，回来之后又找了你一天，有些低烧，已经吃了药，在马勒睡下了，他说明天早上会去找你。”马勒是V市的别墅区，离君颐不远，龙彧在那里有一套房子。
　　“……你送我去马勒吧，我想去看看他。”
　　Mervny没有搭话，只是兀自开车。
　　“Mervny?”
　　“你现在去，可能会打扰他休息。明天吧，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桑寒想了想，也没错，便轻轻点了点头。
　　心情有些压抑地回了寝室，一进门就吓了一跳。原本就不大的房间被各种礼物塞得满满当当，大件小件地堆在书桌和床边的空地上，连床上都放了个巨大的泰迪熊玩偶，被透明的塑料纸抱着，上头还扎了一朵玫瑰。
　　“噗，”桑寒看那熊傻乎乎的样子突然就被逗笑了，她喜欢这种超大的毛茸茸的东西，感觉很好摸很好抱的样子，便没有去拆那边的礼物，先把玫瑰花拿下来，又把包装纸褪下，正准备把熊给抱出来，却发现重得超乎想象。
　　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玩偶却自己突然站了起来，在她床上又唱又跳——
　　“，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歌是机器娃娃唱的，它伴着歌声一下扭一扭，一下转个圈，一下又半蹲下来双手放在下巴上作小花状……总之只有四个字——
　　巨傻无比。
　　这么幼稚白痴的事，桑寒只能想到一个人，半笑着糗他，“秦天你傻死了，出来出来。”
　　泰迪熊猛地一愣，随即自己摘下了头罩，这下换桑寒傻了。
　　——龙彧的脸赫然虎在那里。

　　龙彧狠狠瞪着她，浓黑的剑眉倒竖着，全然不是平时清俊风雅的派头，更滑稽的是还套着这么一个泰迪熊的身体，桑寒本来是满肚子的歉疚，却被他刚才跳得那一出逗得心情大好，现在看他那全无形象的样子更是止不住地想笑。可是回头一想自己居然没头没脑地就猜熊里的人是秦天，压根没发现秦天根本没那么高。顿时懊恼得直想咬自己舌头，觉得自己今天简直是做什么错什么，说什么错什么。要是这会儿再笑出来，指不定会把龙彧气厥过去。于是敛眉低目地站在床边，左手还绞着衣服的下摆，只想等龙彧自己瞪得稍微消消气，主动开口说话。
　　房间里静默了足有三分钟。
　　“你真是……”龙彧终于开口，只是才说了三个字，连“真是什么”都没有讲完，就突然眼睛一闭，直直往另一边床沿倒过去。
　　“喂！”桑寒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却是他又出什么损招逗自己，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耐住，小心地伸出手去推他的胳膊，“龙彧！起来别闹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喂！龙彧！”
　　龙彧全然没有动静，桑寒渐渐心里有些打鼓，紧张走到他头倒的那一边床沿，心里却暗暗祈祷这真的是龙彧的玩笑。伸出手去拍拍他，“龙彧！龙……嘶！”没想到龙彧脸上居然烫得吓人，她心中当即狠狠一沉，猛然回想起方才Mervny说他连轴转了几天又发了低烧的事，顾不得紧张，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看了看他身上，决定先把那泰迪熊给脱下来。
　　可是翻来翻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拉链在哪儿，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快急哭了，想要找人帮忙却又不知道能找谁，看了看表已经快凌晨一点，心跳飞快地一边继续找拉链一边脑子里火速盘算着眼下怎样最好。思量了一下，只有麻烦校医院的杨医生，毕竟君颐远在市郊，杨医生医术又不赖，虽然深更半夜的，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好在校医院就在寝室楼隔壁，她盘算了一下路线，觉得自己扛着龙彧把那段路拿下来虽然有些困难，可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心里做了决定，当下手上的速度也加快了。不知道是故意和她作对还是龙彧买的东西太高级，她觉得自己翻遍了泰迪熊全身都没找到拉链或者暗扣。咬了咬牙，干脆从抽屉里取出剪刀就冲着脖子处要剪开，可是剪刀都架上了，就差咔嚓一刀了，却还是怎么都下不去手，想想怎么也觉得这是他送给自己的礼物，虽然傻气横秋的，可是到底不舍得。犹豫间，突然发现泰迪熊的颈子处有一块硬硬的东西，脑中一闪，伸手一探，果然是拉链。原来为了外形更美观，拉链居然设计在泰迪熊的内侧，外面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桑寒稍稍松下一口气，顺着拉链迅速地解开。不过虽然是非常时刻，当她跪坐在龙彧颈侧，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手紧贴着龙彧胸前发烫的肌肤一寸一寸往下拉的时候，还是止不住脸红心跳。

　　龙彧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脑袋微微的沉，浑身酸得像以前在美国上学的时候爬完科罗拉的大峡谷。转了转脖子，抬眼就看到头顶上正滴着水的葡萄糖瓶子。再一转头，就是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侧着脸睡在床沿，唇轻轻地抿着，眉头微微的皱着，睡得很是不安的小样子。
　　他轻闭上眼稍稍回忆了一下，就想起自己昏倒之前的事，再一看四周的陈设，分明是君颐校医院的病房。
　　好像特地要让他确认自己的猜测，杨医生正好推门进来，看了他一眼，微微有些惊讶，轻声问，“哟，醒了？”
　　龙彧点头，“昨晚辛苦你了，老杨。”
　　桑寒本来就没睡深，这会儿虽然他们两个声音很轻，还是醒了，皱着鼻子睁开眼，看了看拿着托盘的杨医生，又看了看睁着眼的龙彧，直接把手覆上龙彧的额头，停了两秒，突然绽开一个笑容，语带欢欣地回头看杨医生，“好像不烫了诶！”
　　杨潜揉揉桑寒的脑袋，看了龙彧一眼，“小两口感情真是好啊，昨天晚上她背着你过来，都快把我吓傻了。”
　　龙彧一听也是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桑寒，“你？背我？”
　　桑寒捏捏肩膀，“对啊，现在肩膀还酸呢，那时候那么晚了，我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龙彧坐直了身子，刚想说什么，嘴里就被杨潜塞了一支体温计，“精神不错嘛，看来我宝刀未老。你们君颐一个个的都身强体壮，闲得我发慌。像你这样一烧就是40°的，我还真是半年才碰上一例呢。”他一边损龙彧一边动手做检查，“你也真够能耐的，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可是2年都没因为自己生病踏进过我这儿一步，这才出去几年哪，一烧就给我烧个空前的，还玩昏迷，我这条老命可经不起你吓，要是你在我这儿一命呜呼了，你爹那家伙铁定立马把我大卸八块了。”
　　龙彧递了一个“哪有那么严重”的眼神。
　　杨潜很不以为然的摇头，“你可别当我危言耸听，要不是咱们未来老板娘昨天送得及时，保不准给你烧出个听觉神经坏死之类的。”
　　桑寒脑子里转了两个弯才明白过来这个“未来老板娘”说的就是自己，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虽然她和龙彧的关系早就诏告天下，可是还没被人当面这么直接了当的开过玩笑，瞬间手足无措起来，羞得直想往床底钻。
　　那边龙彧已经量完了体温，一边听着杨潜宣布他医术高明让他体温一夜回到正常值，一边也没有放过桑寒害羞的可爱样子，嘴角不动声色地翘了翘，“老杨，我想再睡一会儿。”
　　“行，”他把药递给桑寒，“你伺候他吃了，然后让他再好好睡下吧。”
　　他带上门出去了，房间里突然间又安静下来，桑寒闷着声把两盒药拆了，取出现在要吃的三粒，递到他嘴边，“啊——”
　　龙彧却面色不豫，嘴巴也不张，只冷冷地“哼”了一声。
　　桑寒愣了一下，前后回想了一下，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龙彧星眸瞪过来，突然把桑寒手里的药往嘴里一倒，就着水喝了吞了，然后把杯子往床头柜上一放，单手把桑寒一勾，就半抱半拖着拉到了床上，隔着被子坐着，桑寒几乎是半倚在龙彧怀里。她一下子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他的力气大得吓人，回头瞪了他一眼，“力气大了不起啊，有我们家波派力气大吗！”波派是大力水手的名字，浅桑寒10岁以前的梦中情人，龙彧一直对她的眼光嗤之以鼻。
　　龙彧却依然虎着脸，不说话。
　　桑寒突然笑开了，像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脸，“行啦，不是生病就是生气，你就不能生点别的？来，给爷笑一个？”
　　“噗，”龙彧终于没憋住，笑咧了嘴，“你要我生什么，生鸡蛋吗。”
　　“哈哈哈……”桑寒开心地笑出声，仰头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随便你，不生气了就是好孩子。”
　　龙彧被她亲得一愣，手臂倏地一揽，桑寒几乎半躺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看她，“下次还犯不犯？还跟不跟人乱跑了？还忘不忘带手机了？”
　　桑寒原本以为他气的是她把他认成秦天的事，这下才明白过来他是生气自己跑去和仲宸见面了，心里有一点点隐隐的委屈，撅了撅嘴，八字眉一皱，“我当时以为是你找我呢。”
　　“哦？”他心中微微一喜，“那知道是他，还去不去？”
　　这个问题桑寒倒是没想过，呆呆想了一会儿，还是老实回答，“不知道。”
　　龙彧的心思早就不在刚才的问题上。
　　他这样躺在他怀里，唇色粉粉的，脸蛋嫩嫩的，手肘支在后面保持身体平衡……很有点……任人宰割的味道……
　　桑寒只看到他喉结动了动，随即整个阴影就覆上来……
　　“嘭！”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秦天涨红着一张脸冲进来，“桑寒！你……”等定睛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恨不得当场咬舌头自尽，“啊，你，你们……你们居然……啊——！”
　　杨潜年轻的时候，也是青年才俊，前途大好的医学院本硕连读生。
　　可是杨夫人看中的不是他学历也不是他长相，最喜欢的是他非但不会为足球痴为游戏狂，还能陪自己一起津津有味地看晚八点档电视剧，甚至比自己还要热衷。
　　所以，君颐的校医杨潜，其实是顶级八卦爱好者。
　　刚才早上叶宁路过这边，看见他这儿今天难得有病人，就进来和他随便侃了几句，他只说了一句话，半小时就后成为全君颐本学期开学以来最爆炸的新闻。
　　“里头是龙彧，昨天半夜送来的，他在桑寒寝室里昏倒了，疲劳过度，”然后还摇摇头，“年轻人，太不知节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