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潋潋

13、二（4）

　　翻包，拿钥匙，开门，浅桑寒进门，就看到仲宸站在桌前，正往杯子里灌水。听到声音抬起脸看她，笑了笑，“回来了？”
　　“好香。”桑寒进门，把背包卸下，把钥匙放进包里，立即就被扑鼻的香味包围，“你喝麦片？”
　　仲宸的T恤袖口半卷，一手插在运动裤的口袋里，一手执着杯柄，喝一口，“去洗个手，我给你也泡一杯。”
　　桑寒洗完手出来，他还在用银勺慢条斯理地搅动新泡的麦片，看到她出来，把杯子送到她手边，“尝尝看，我家里自己的燕麦。”
　　“仲少今天好兴致。”她捧着杯子坐下来，喝一口，抿一抿嘴，再喝一口，墨玉般的黑眼珠闪闪发亮，“好喝！”
　　仲宸了然地耸肩，抬抬下巴比了比桑寒书桌的方向，“那盒是你的，多喝麦片对女孩子身体好。”
　　桑寒……石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地把杯子从唇边移开，艰难地将嘴里的燕麦片咽下去，“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仲宸笑得懒洋洋，“你以为你能瞒我多久？”
　　桑寒傻呵呵挠头，“那个……我本来打算今晚给您自首。”
　　仲宸挑眉，“有区别吗？我好像暗示得已经很明显了。”
　　“也是，”她认可地点点头，举起手中的陶瓷杯，“干杯！”
　　“为了你不必继续在寝室里辛苦隐瞒？”
　　“为了单身少女和帅哥同性恋之间的和谐生活！”桑寒把杯子举得老高，两张单人床之间，两只杯子“叮”地碰了一下，一只豪情万丈，另一只依旧懒洋洋。
　　“对了，”仲宸又喝一口麦片，手肘撑着靠垫，像只优雅的贵族豹，“秋季的weekly outing你有安排了没？”
　　“还没呢，”这也是最近头痛的问题之一，“秦天想找我一起去塞班，可是我没什么兴趣。仲少有什么好提议？”每年君颐都会在期中有outing的课程，学生自由选择伙伴和目的地，为期一周，当然旅行归来要交作业，文章、摄影作品、甚至写一首歌，只要原创，都可以。作业不合格者支付所有“优秀作品”作者的旅行费用。优秀作品也会在紧接而来的校庆周以各种方式进行展示。君颐校长伍子兰表示，OUTING课程的目的是增加见识和陶冶情操，当然，这样的课程也只有在君颐这样的特殊院校里才能顺利开展并收效良好，不仅因为不会有费用问题，还因为君颐的学生因为家庭环境，多才多艺者众。
　　“我不想出国了，”仲宸伸手从床头拿了本书下来，“安明想去四川，稻城亚丁那一段，你有没有兴趣？”
　　“安明是你家那个小帅哥？”浅桑寒眼睛发亮。
　　“嗯哼。”
　　“安静明亮，好名字，我这个电灯泡会不会太亮了？”
　　“不介意啊。”仲宸耸耸肩，“安明喜欢热闹。”
　　“那就定了！”

　　说好是三人出行，结果关凯利以紧跟“目标”为名，成功将队伍扩充成了四人集团。出发那天是傍晚，仲宸带着桑寒从君颐出发，中途和凯利会和，最后在机场，桑寒终于见到了安明。
　　真的是很干净、很干净的少年。
　　骨架很小，几乎只和桑寒一样大，人却很颀长，本以为不高，近了才发现比桑寒还要高半个头。不知道是体质还是饮食的关系，面色有些苍白，唇色很淡，连发色都泛着微微的褐。戴一副别致的灰框眼镜，穿随意的套头T恤牛仔长裤，大大的帆布牛仔包挂在他有型有款的脊背上，像漫画里的帅气王子，很是惹来不少周围少女的目光。看到桑寒和凯利，有些局促害羞，却看得出是很开心地对她们笑和她们打招呼。
　　然后挑眉看仲宸，“Raines, 你之前没说一起去的是两位这么漂亮的姐姐。”
　　仲宸笑，接过他背上的包，神色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看了看手表，“走吧，去办手续。”
　　安明话不多，嘴巴却很甜，笑起来清俊疏朗，凯利倒喜欢逗他，两人接触不久，安明却已经被她逗得脸红数次不止。
　　“安明，你和仲宸什么时候认识的？”凯利吃着飞机上的牛肉晚餐，侧头问边上的安明。
　　安明一愣，“Raines没有和你们说？”
　　“我和仲宸今天第一天碰面。”如果之前的跟踪不算的话。
　　“哦，我以为桑寒知道，”安明笑一下，看了看仲宸，“我们从小就认识。”
　　“天哪？青梅竹马！”凯利眼睛放光，“你们是从小就喜欢对方？”
　　“你们呢？你和桑寒怎么认识的？”安明顾左右而言他。
　　成功被他岔开了话题，桑寒有些狐疑地看了仲宸一眼，手拢在他耳边小声说，“喂，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人家霸王硬上弓的？”
　　仲宸修长手臂一伸，勾住浅桑寒的背脊，长长的睫毛几乎要刷到桑寒的皮肤，嘴角一勾，压低了声音，“你觉得，我会需要霸王硬上弓吗？”
　　桑寒一闪退开老远，斜睨着打量，“难道不需要吗？”
　　仲宸又把她勾回来，“你要不要试试看？”
　　桑寒的脸扬起来，看了看一旁聊得正欢的凯利和安明，笑得无辜又调皮，“安明那么帅，我怎么忍心横刀夺爱？”
　　安明突然鬼灵精一样突然凑过来，好像一直在留心这边两人的聊天，“没事！我不介意，你拿去吧。”
　　“你去去去，”关凯利就是有和人飞快混熟的本事，拎着安明的耳朵一路把他的脑袋拉回去，“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我们寒寒如花似玉的美少女，当然要找个英俊潇洒睿智幽默家财万贯深情款款的直男！”
　　她一口气说完不带标点，安明揉着耳朵看看桑寒又看看仲宸，“寒寒，你把Raines掰直吧，我不要他了。”
　　凯利笑着打骂了一下安明，“寒寒是你叫的？”
　　桑寒倒没搭理那边，她还在仲宸的臂弯里，伸出右手捧着仲宸的脸，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捏捏鼻子，拍拍下巴，然后满意地“恩”了一声，“准奏，就掰你了！”
　　仲宸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俯身凑在她鼻尖亲了一下，“不用麻烦，本人已直。”
　　“啊！！”凯利在一边捂着嘴尖叫，“仲少！我也要！！”
　　一路笑闹，到飞机降落已经是深夜，仲宸几天前就联系好了当地的一位藏民驾驶好手，让他飞到V市，把他的SUV奔驰G500从V市开来，现在过来接他们。司机叫容布吉，皮肤黑红，穿着牛仔衣和解放军鞋，话很少，把四个人送到酒店，只嘱咐他们好好休息，便回车里睡了。
　　四人一夜好眠，等待即将来临的美妙旅行。

　　11月初的川西南，因为彩林的出现，正的一年中最绚烂多彩的时节。四个人清晨天才亮就出发，容布吉车技一流又熟悉路线，一路时快时慢，八点多就到了雅安，中午到泸定吃饭，午时刚过，就到了行程的第一站——康定。
　　因为有好车好驾驶，也因为他们并不在乎能去多少个景点，这个季节的这个地方，每一处都是天堂落下来的童话世界，刚刚车上发现四人都会骑马，于是四人一合计，决定到了康定之后，让容布吉开着车带路，四个人一路骑马去新都桥。
　　关凯利今天把一头长卷发梳成了高高的马尾，一身明黄色的运动装，标准的青春逼人活色生香。安明一身白衣白裤，冰蓝色墨镜加白色的网球帽，骑一匹和凯利一样的鬃红色骏马，活脱脱就是漫画里的白马王子。仲宸就更不用说了，他原本就身材高大，穿早上还被凯利嘲笑为“肉麻的情侣装”的安明相称的一身黑，深褐墨镜与□□全黑坐骑融为一体，带着帝王一般的强大气场，让人不侧目都不行。
　　才骑上马还未出发，有许多游人的目光投过来，一路骑行，甚至还会有越野车的窗口里伸出单反镜头，对着他们咔嚓咔嚓照相。
　　但是不论是被美女还是被帅哥吸引，最后都会归为一个声音，“骑白马的那个好可爱！”
　　浅桑寒穿着傻傻的卡通T恤运动裤，脸上是□□镜，头上是小丸子一般的墨绿色草帽，脖子上挂着相机，身上还斜跨着一个小背包，品客薯片的圆筒从斜角上冒出来，手上拿着没吃完的麻辣牛肉串，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懒洋洋地骑在明显比其他三匹小一号的白马上，一路慢慢地踱，与前面三人差距拉远了就一夹马肚子狂奔一通，等追上了就又开始慢吞吞闲溜达。也没听到前面关凯利满口无奈地对两位帅哥说，“别管她，她一出来玩就变成浅囧寒。”
　　头顶是秋天美丽的湛蓝天空，脚边就是飘着金黄落叶的潺潺小河，路两边的山坡上，赤橙黄绿紫，漫山遍野，层林尽染。前面传来关凯利大唱“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的歌声，浅桑寒舔干净牛肉串棒子上的残余肉丝，仔细地用包里的保鲜袋把垃圾包好放着，一路策马前进，安明听到她的马蹄声，转过头来等她，笑得比秋日高阳还要灿烂，“桑寒，你开心吗？”
　　“我觉得我们在R的画里！”她的墨镜已经摘了挂在胸前，眼睛里闪烁着炫目的光芒，看着眼前的景色，“我们来赛马吧！前面那座白色的藏寨，看到没有，我数123，谁先跑到那，谁就赢！123驾！”她一口气说完，都没给其他三个喘息的机会，小白马闪电一样窜了出去，凯利在后面大叫“赖皮！”却不料已经成为垫底。
　　毕竟马小，没跑多少路就跑不动了，安明箭一样超过了她，然后就凯利，仲宸刚超过她，就控制了马速，转回身来等她一起，“跑不动了？”
　　桑寒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仲少，换马！”
　　“好啊。”仲宸居然二话不说，“吁~~~”一声停下，长腿一迈下了马，扶着桑寒的手臂让她上去，然后还不等桑寒反应，就着马镫一跨，健臂穿过桑寒的身躯握住缰绳，“驾！”
　　其实跑得并不快，两人却都没有说话，或许是沉静于这一刻的安宁。
　　天色已经稍晚，斜阳的光影印在雪峰上，是真正壮丽的日照金山。凯利和安明已经跑出去老远，天地之间，只有河流潺潺，马蹄得得，树叶沙沙。
　　“这样好像神雕侠侣哦。”桑寒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把浅囧寒的名号坐实。
　　“……人家骑的是雕。”
　　“切，你怎么不说人家两个是情侣啊？”
　　“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赛车？”仲宸忽略她上一个问题。
　　“我以为您仲少贵人多忘事。”
　　“当时你也是，你那辆保时捷，性能真的不怎样。”
　　“喂！”桑寒的手肘从前面撞了下他的胃，“哼，那你也没赢我。”
　　“没看出来我让你？”
　　“没有！”
　　……
　　就这么聊着聊着，两人一骑慢跑着接近目标，晚霞悄悄侵染了前方的天空，一栋白色藏寨安然伫立。
　　安明和凯利躺在河湾的野草滩上，远远地看他们过来，凯利轻轻勾着安明的肩膀，“亲爱的，甩了这个朝三暮四的吧，姐姐收了你了。”
　　安明哈哈大笑，摘了边上的一把野草，单膝跪地，眼镜一摘深情款款，“利，嫁给我。”
　　“大胆狂徒！竟敢横刀夺爱！”桑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马背上跳下来，手上握着树枝，像剑客一样对着安明的脖子刺来刺去，搞怪的模样逗得凯利笑得简直要在草坡上打滚，等闹得累了，她举着相机四处拍，突然看到河岸有一朵可爱的雏菊，走过去闻一闻，然后嘴角绽开一个弧度，比花还要动人。
　　晚霞最绚烂的时候，四个人合眼躺在草坡上，晚风轻轻吹拂，四匹骏马在河边汲水吃草，容布吉也下车来，靠在车身上远眺落日。
　　车门大开，车里的歌声洪亮地在山谷之间回荡。
　　不是康定情歌也不是青藏高原，是90年代末的时候听得桑寒耳朵快起茧子的老歌——
　　“……
　　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就在这样一个傍晚，就在这样一个山谷间，浅桑寒用这样的方式，在十九岁的尾巴上，结束了生命里最灿烂的一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