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骄》大鱼海仔

7、楚矜忠告

　　曹金一脸警惕地看着楚矜。

　　那眼神忐忑的就好像是在避讳什么不能沾染的东西似的。

　　他从秀才一路考到殿试，四十岁才有了一个进士出身，又胆战心惊地应付了官场各路吃人妖魔鬼怪八年，到今年也才刚升为大理寺丞。

　　家中母亲年老眼瞎，子女年幼，一家安危才是他的大事。

　　他不求显贵高升，只愿能在这个位置上平安待倒退仕。

　　想到此处，曹金颤着声问：“王，王爷，您为何一直看我？”

　　楚矜眼神示意他身后，轻笑道：“曹大人，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挡着本王审刺客了。”

　　曹金一愣 ，连忙回头看去。

　　只见周仓被银白细针从头扎到尾，一张面上更是密密麻麻的银尖，细密血丝星星点点的从七窍中流出。

　　竟然是针刑！

　　但虽是触目惊心，可这银针却又扎得妙极了，不仅没把人直接扎死过去，反而硬生生地让周仓清醒了几分。

　　周仓死死地盯着楚矜，几近声嘶，“勤王殿下，不知五殿下是何处得罪于你，你竟要如此报复？”

　　若说他先前只是存疑，那么此时，望见那双晦暗不辨的眼眸，他几乎可以确认，这场勤王所谓的刺杀，原本就是设好了套的。

　　勤王游行为幌，卫津抓人嫁祸为真。

　　江南……

　　勤王南下游玩……

　　周仓突恍然，他难以置信道：“那支假簪竟是你……”

　　话还没说完，左右两边拉着他的侍卫就忽地松了手。

　　他无力支撑，只能任由身体软塌在地，这一动可不得了了，那原本就留了半截在外的银针，随着他的动作，一并深深地没入骨肉。

　　只余下一声渗人惨叫。

　　曹金云里雾里的，“什么假簪，怎么突然又说到簪子上面了？”

　　楚矜转回身看他。

　　曹金：“……”
　　——当事人很后悔，当事人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巴掌，无缘无故多什么嘴！

　　曹金在楚矜的注视下埋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觉自己快要憋死在这里了。

　　好在，那阎王只是看了一眼，随后便收了视线。

　　周仓疼的本地挣扎，可无论他如何动弹，总会碰到身上的银针，由此带来更为锥心之痛。

　　楚矜看他疼够了，也挣扎够了，又示意人给他拉起。

　　活像是让他缓口气再继续。

　　周仓已经觉得自己的承受力到顶了，半昏迷的呢喃道： “让我见五皇子，我……我有要事要禀……”

　　听是听见了，可一众人，现在谁敢出声。

　　“看来今晚勤王府热闹了”，楚矜玩味道。

　　几人观着这局面，哪里敢接他的下一句话。

　　楚矜意味深长地把几人都看了一遍，然后云淡风轻的道：“既然你想见，那便见见吧。”

　　他目光向着四周扫了一圈，最后落回到了铁青着脸的陈钟身上，“陈大人，你可听清他说什么了？”

　　只差没有把不怀好意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陈钟喉咙口不甘的“嗯”了一声，抿着嘴就是不张口。

　　见他如此，楚矜白玉扇一收，脸也跟着冷了一下，“陈大人，既然牵扯瑜儿，今夜怕还是要你去帮我跑一趟了”。

　　嘴上客气，可语气却是无端逼人。

　　陈钟看看他，又看看地上昏死过去的周仓，只觉得今日是一场无妄之灾。

　　“王爷，即使是五皇子有嫌疑，捉拿嫌犯乃是刑部的事情”，陈钟咬牙切齿道，“此乃不属大理寺的职权范围内，还恕下官难以从命。”

　　陈钟只觉得这简直是胡闹，一个王爷，一个皇子，这都什么跟什么！

　　楚矜目光逼人，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便道： “可本王今日还就要你非去不可了。”

　　陈钟顶着那目光与之对视，却见勤王的眼里一片寒光。

　　凉的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移开视线。

　　楚矜嘴角扯出了个凉薄的笑来，“来人，备好车马，送陈大人前往五皇子府”。

　　曹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极大地争取不被人注意到。

　　看着站于自己面前的王府侍卫，陈钟愤怒地吼道：“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们岂敢动我！”

　　“怎么能说是动你呢”，楚矜目光紧紧地看着他，“刺客刺杀亲王，诬陷皇子，我不过是让你去请瑜儿这个当事人过来一趟”。

　　好言好语，却不容任何人拒绝，这就是勤王。

　　陈钟早就被怒火冲了理智，哪听得进去这样的话。

　　他看着这人狂妄的模样，怒气攻心大吼道：“殿下这样胡作非为，迟早有一天是要遭报应的，你当真以为圣上一辈子都不会动你吗？我且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楚矜眯了眯眼睛，厉声吩咐道一旁候着的侍卫：“带陈大人前往五皇子府！”

　　冷下的声，让人不敢违抗半分，侍卫们不再犹豫，便是直接地动了手。

　　陈钟被人架着往外走的时候，还听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叮嘱他：“陈大人，按照你们的交情，一个时辰应该是能回来了，我便和曹大人在此等你的好消息了。”

　　被无端点名的曹大人：“……”

　　*

　　手下刚出府，容瑜衣角都还未沾凳，小厮便来禀告说是有人来访。

　　陈钟擦着冷汗站在门口，左右瞧瞧两边的罗刹，被怒气冲去的理智又回来了点。

　　其中一个侍卫见他眼神晃动，警告道：“王爷所说的话还请大人记清楚了，待会莫要说了不该说的，若是惹得王爷不高兴了，明日京都还有没有一个陈府，就很难说了。”

　　陈钟只能黑着脸再次叩响了门。

　　容瑜出来的时候莫名地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两个侍卫。

　　他既不常去勤王府，也不常去陈府，倒是一下没认出这两个侍卫的来头。

　　陈钟满头的冷汗，见人出来了，几乎是如遇救星。

　　容瑜平日里和大理寺丞陈钟的交情不错，在听到小厮禀告的时候，还以为陈钟是来给他送信的。

　　可如今——

　　陈钟愁容满面，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 “殿下你可是终于出来，快快随我去个地方，有个贼人胆大包天的竟然想要诬陷你……”

　　贼人二字一出，容瑜瞬间明了了是何事。

　　但是他面上不显，只是缓声问道：“大人是从大理寺出来？今日天色已晚，不如……”

　　陈钟连摇头打断他的话，“下官是从勤王府出来。”

　　容瑜神色一变，这次直接地看向了他身旁的两个侍卫。

　　侍卫这才拱手客气道：“王爷今日午时遇刺，抓住一贼人，不想贼人不仅不招，嘴里还喊着殿下名号，说是无论如何也要见殿下一面。”

　　“还请殿下随我们走一趟，事情弄清楚了，也免伤了王爷和殿下的叔侄情谊。”

　　*

　　曹金一脸迷茫地跟着小厮来到了厢房。

　　他虽是受了些许的惊，但还没有到要休息的地步。

　　面无表情的小厮看得他心慌，曹金问也不敢问，只敢乖乖地跟着安排来。

　　洛宴宁听着外面逐渐安静了起来，此时卫津悄悄退了下去。

　　屏风前突然走近了一个身影。

　　洛宴宁连站起身来。

　　意识到她的动作，楚矜忙说，“洛姑娘坐着便好，我不做什么，只是来告诉姑娘一声，姑娘的婢女已到府中”。

　　他声音不似刚才那般的凌冽，却平白让洛宴宁听出了几分拘谨。

　　洛宴宁答谢道，“有劳王爷了。”

　　屏风上的两道身影叠合在一起，举止动作间余出块参差阴影。

　　楚矜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心情不错，他问道：“洛姑娘要与我一齐去看看吗？”

　　洛宴宁微微一愣。

　　似乎还没有从他刚才那通厉声中回过神来，平白有了几分不真实感。

　　他此时问的轻，声音清亮内敛。

　　在这宁静一方处，听起来倒是格外舒服。

　　洛宴宁出来的时候，果然看见他已经等在了一旁。

　　大周的历代皇族，皆是生得一张好面孔，若是说容瑜面若冠玉，那勤王则是眉上三分妖。

　　尤其那一双眼睛，传神得紧，世人总说勤王生得一张笑脸，却忘记了这人还有一双深似寒潭不见底的眼。

　　笑与不笑时判若两人，自带着蛊惑人心的本事。

　　月色给他精雕细琢的轮廓上镀上了一层柔光，他抬眸看来时，一双眼眸亮极了，比这满天的星辰还要引人注目。

　　两人的影子碰在了一起，洛宴宁悄悄的收回了目光。

　　楚矜走到她身旁：“今晚事情繁杂，多有招待不周，等改日若是等闲，一定好好补了今日之过。”

　　洛宴宁盯着脚下的影子看的出神，只觉得这话说得十分好玩。

　　这一切都是他那场一时兴起的玩笑引起的，本是无事，却把白芷给牵连了进去。

　　但也意外让她知道了，周仓和陈钟两个前世仇人。

　　她竟一时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接了。

　　但又意识到一直这样不说话好像也不太好，斟酌了片刻，洛宴宁还是选择暂时略过簪子的事。

　　“今日总的说来都是王爷帮了我的忙”，她沉默了一瞬，“改日侯府定准备好谢礼，好好答谢殿下。”

　　“不急”，楚矜道。

　　声线温润，竟煞是好听。

　　洛宴宁偏头看他。

　　楚矜问她：“簪子可还喜欢？”

　　传言中勤王喜怒不形于色，可以好声好气，也能恣睢暴戾。

　　洛宴宁想到了不少关于这位的传言，竟一时纠结起来这话该怎么说了。

　　她不想要招惹上这位，尤其是在知道容瑜真实为人的情况下。

　　若是说错了话，无端结下仇怨，到时候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矜好似曲解了她的沉默：“若是不喜欢便扔……”

　　话还没说完，却意识到身旁的人停了脚步。

　　他走的稍快了一些，愣了片刻，也跟着原地停下，回头向她看去。

　　“怎么会”，洛宴宁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道：“簪子我很喜欢”。

　　楚矜就在盈盈笑意中又一点点地扬起了唇角。

　　月下勤王笑，眉眼弯弯，唇也弯弯，没了大厅里盛气凌人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恣意年少样。

　　洛宴宁想，赏心悦目便是如此了。

　　不过——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

　　越是莫名，代价往往越大。

　　她迟疑了片刻，敛了笑，目光纯粹地看向他：“只不过下一次殿下还是不要这样的大费周章了。”

　　楚矜的笑意就这样的僵在了脸上。

　　他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收到容瑜送的簪子的时候，明明是欣喜极了的。

　　睫翼微动，在眼底投下一片青影，眼中光亮也一点点地暗淡了下去。

　　洛宴宁微微一愣。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惹得她这样地看着自己。

　　这样的……委屈。

　　看得她无端生出一丝内疚，终是又缓了声,道： “侯府就在神北街上，殿下若是又心生这样的玩意，还请直接把东西送到府上，也免得我丫鬟左右两边跑。”

　　说完，洛宴宁已经走到了他身旁，她偏头与他对视，“跑堂李二的话圆的很好，我差点就信了。”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洛宴宁叫他，“殿下，若是下次你来说，我相信我能信十分的。”

　　楚矜怔愣在原地。

　　这样的失神没有持续很久，喉咙口那丝紧绷也缓了下来。

　　“早听洛家姑娘聪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洛宴宁垂了眸，“坊间传言，不足为信，我且愚笨，常连小人都无法识辨”。

　　楚矜只要微微低头，便能看见毛茸茸的头。

　　静默了好一会，就在洛宴宁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这才听见他的声音传来：

　　“洛姑娘，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看起来是好人的人，可皮囊下，却早就烂到底了，洛姑娘聪慧，自是能辨，但也要注意身边的有心之徒，侯府庞大，蛇鼠闻香而聚，恨不得撕之食之”。

　　言至此，他们也到了地方。

　　楚矜停住了脚步，侧身看她，“越是亲近信任之人，更要慎之又慎”。

　　洛宴宁微愣，有些不大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话是何意。

　　不知作何回答，便是转而对他笑了笑，算作是他这一番叮嘱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