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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如果她是一支球拍(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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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幸村满头大汗伸手接过真田递来的毛巾时,不远处留纱正双手紧抓着栏杆,放声嚎啕大哭。
那时候中川站在留纱背后。她一手搭在她肩上,轻轻一拍,表示自己对立海大输了比赛也是无限的惆怅。
其实中川眼睛里也是呛了些泪,只是怕幸村转过身时看见自己哭花脸、落下个不好的印象,硬是一抬下巴,将快流出来的泪水努力倒回眼眶里。
当然幸村的确是转过了身,并在仁王摇头感叹“她哭得好凄惨”的时候,拽了毛巾走到栏杆对面。
不过他并没正眼瞅中川,甚至心里没产生一丝一毫斜眼角去瞥一眼她的想法。他只是抬起头看了留纱几秒,迟疑一会儿把毛巾递过去,“不要哭了,纱纱。”
留纱移开捂着眼睛的手,看一眼毛巾,发呆一会儿,肩膀耸两下,一咧嘴哭声更愈。
连带着远处的切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哇”地一下有些夸张地也放大了哭声。一边哭还一边有些凄楚地叫唤:“……幸村部长……部长啊……幸村部长……”
搞得丸井都开始不自在了,憋不住就要跳过去一把按住切原脑袋,叫他不准再哭。
还是柳生最先点破,不过也不敢完全点破,只是伸手扶一下并不歪斜的眼镜,很含蓄地提醒他,“切原,你哭得太过了。”幸村只是输了比赛,并不是要死了。
那边留纱哭得更惨,两边鼻涕不停往嘴唇上淌。到后来嗓子就变得沙哑,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是隔了栏杆伸过手死命扯住幸村衣领,断断续续地抽泣,“……你、没、信用……你说过……不输……”
“我很抱歉,”其实对于留纱哭得比切原还惨,幸村一时无法理解,而且觉得有些尴尬。因为她痛哭流涕的程度就像自己不是被越前打输,而是被越前打死一样。
于是他掰开纱纱的手,走过台阶,绕到她一旁,板过纱纱身子,拿自己准备擦汗的新毛巾帮她擦掉眼泪,一边抹一边语气温和地安慰,“哥哥下次不会再输的。你放心好了。”
“……不……”留纱歪着头咬牙去扯幸村衣服,眼睛看的却是被人朝半空里抛的越前龙马,“……我讨厌他!”
幸村被留纱脸上见谁砍谁的表情给震住,过好几秒才回过神,摸摸她脑袋瓜说:“比赛输赢是很正常的事,也不用哭成这样吧?”
可惜拿安慰切原的那一套来对付留纱是绝对行不通的。因为切原只是为自己看到十年难得一见、拥有高技术含量且没有掺杂任何不道德手段的中学生网球比赛感到激动不已。换句话理解,就是肩上那件外套从来不掉地上就能轻易打败对手的幸村部长,终于在外套掉地上并卯足全力后还是输给了对方。
其实切原是真心觉得感动,心情像是五味掺杂,又酸又苦又甜又辣。毕竟,立海大再也不是高处不胜寒了。他们也有了竞争对手。
不过留纱不一样。
那时候她对体育运动的理解还局限在“胜利了有奖金,作弊是不要脸的行为。”这种与比赛过程基本扯不上什么关系的狭小范围内。
于是对自己机缘巧合得来的五千块被拿去赌球却完全打了水漂的惨状,除了哭和拼命拽幸村衣服,她完全找不到别的方式来宣泄。
直到后来仁王和柳生都上前,想说一起来看看状况时,纱纱蓦地记起,比起幸村,仁王更值得去讨厌。
因为他也输了,输给青学样子很清秀的少年。况且他从来没送过她去医院。
于是在单方面以眼神恨了越前龙马足足二十秒却始终得不到预期解恨的效果后,留纱抬起头,努力在脸上堆起一些横肉,模仿切原打人最爽时候的表情,狠狠一眼瞪过去。
弄得仁王只觉莫名其妙,把柳生拉到一边,很小声地问,“她好像很讨厌我。”
柳生微笑着说,“大概是你长得不讨喜。”
被仁王一个白眼甩回去,“不讨喜?噗哩。”
台阶边幸村继续帮留纱把眼泪抹掉,直到真田站过来说要举行颁奖仪式,他才停下动作,伸手拍拍她肩膀,“在这儿等我,不要乱跑。”
那时候留纱忍不住就要求他:那顿饭可不可以不请?
但不想被幸村用“不讲信用”回敬,最终作罢。
只是在山吹的千石连蹦带跳蹿过来,像猴子找路人要花生米一样搭讪时,她默默把脸转去相反的方向。脑海里只涌起一个用粗黑线划出的词语:笨蛋。
身后南健太郎使劲把千石往后拖,一边拖一边语速很快地说,“千石你比赛看high了啊?你没看见她才跟幸村那个什么,你找她要电话?!”
“什么那个什么?”旁边中川很不高兴地瞥一眼他,觉得他伸手拖人的动作,比千石跳出来时更像一只山里野生的猴子。
“只是认识一下而已,南你不要紧张。”千石朝天吹了记口哨,在颁奖仪式结束幸村拿了奖牌要走过来时,脸上挂着笑很愉快的离开。
“回家了。”不过幸村并没有问千石到底来干什么。反正不是要电话就是要地址。他看了看留纱哭肿一圈的眼泡,想了想,回过头对真田讲:“今天还是不要聚了。改天再出来。大家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然后在真田点头说“好”的时候,终于对着和留纱相隔大约三十厘米的中川点点头,给对方一个很浅很浅的微笑。
那个嘴角甚至不需要勾起什么弧度的微笑,看得中川如痴如醉。
在心神恍惚那十几秒的时间,幸村已经带着妹妹领了全部队员朝出口处走去,把陶醉在他笑容里的那个女生彻底抛到了脑后。
值得庆幸的是,没过多久中川再一次被幸村记起。当然不是指她的名字或者样子,而是她的身份: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女性身份。
她是一个女生,毋庸置疑。
这也是造成柳生和柳莲二都很后悔,为什么早先不多结交一些女性朋友、以备不时之需的原因。仁王则是后悔没把前女友约来看比赛。
因为留纱在扯住幸村衣角,低着脑袋说“去厕所”以后,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那时候去上厕所的女生不少,要排队也属正常。不过在二十分钟过去,不断有人从厕所出来却始终不见留纱的踪影时,幸村开始觉得不安。
该不会是躲在隔间里哭吧?
他想请一个女生进去看看,结果在柳生一句感叹“你妹妹不怎么讲话,如果不找熟人去问了也是白问”下彻底放弃。
旁边切原几次努努嘴,想说部长也许你进去说不定她们不会认出来。但在刚感叹了一句“可惜部长穿的是队服”时被柳生从身后十分稳重地打断,“切原,”又一次伸手扶眼镜,“东西可以乱吃,”
“啊?”于是所有人都明白切原指的是什么,并在努力憋笑的同时,为切原安全着想把他挤到了队伍后面。
这时候中川出现了。
于是幸村侧过身,一脸微笑地叫住她,“同学,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所幸,中川对幸村压根不记得自己名字只态度疏离地叫了声同学并没有任何的不痛快,反而为对方目光柔亮地看向自己感到高兴不已。
她很兴奋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学长终于和我讲话了。而且是他主动找我。
但接下来那一句让她兴奋的情绪减低了不少。因为明确那个“忙”的内容的人不再是幸村,而是自持稳重踱步上前的柳生。
他很有礼貌地对中川解释:“之前和你一起看比赛的女生,也就是幸村的妹妹,她进去以后一直没出来。能不能麻烦你进去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嗯?”中川情不自禁在心里撇撇嘴,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好,我这就去。
于是她转过身,在回过头去望幸村却发现对方只是微笑盯着一边墙壁时,揣了点失望走进厕所,接着不怕麻烦地挨个、依次去推隔间的门。推倒第三扇时,她惊觉里面有人,于是开口叫留纱的名字。结果隔了门传出来一个有些粗犷的女声:不是留纱。
从那个女生的回答中川知道留纱不会吱声,因为厕所有别人。
于是她只能继续推门,且顶着莫大的压力,问每一扇门背后的人,你究竟是不是多和田留纱?
终于,等她走到靠墙那扇门前,就是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时,上厕所的女生差不多全走光了。几阵抽水马桶的声音后,只剩下中川和隔间里坐马桶上始终不肯出来的留纱。
中川敲了门叫她,“多和田,学长在外面等你。”
留纱坐马桶上垂着脑袋,隔一会儿才没什么力气地回答,“现在不想出去。”
“那你什么时候想出去?”中川很认真地问她。
“不知道,”她朝门的方向挥了挥手,尽管肯定对方看不到,还是示意她快些走,“你告诉他,让他们先走,我现在没力气……走不动。”
“学长不可能丢下你的,你是他妹妹。”中川又伸手敲敲门,吸了口气好言劝说,“出来吧,输了比赛谁都不好受,你……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吧?”
半晌,留纱从马桶上站起来,靠着门叹了口气,“我不是自暴自弃,我是……算了,你不会明白的。”可以为了和男人见面就大方请我又是吃饭又是喝饮料的你,怎么可能明白连零花钱的一半都是放在幸村钱夹里我的忧伤?
“我是不怎么明白,”中川抵着门的手缩回去,她又开始懵了。搞不懂连球拍都没握一下的留纱,为什么会比被别人打输的幸村还难过。
当时她哭得比切原还惨不止两倍,说幸村是被人灭了也不为过。不过中川是不肯承认幸村有被别人灭的可能。即使那只是一个假设。于是她单方面认为,留纱哭那么惨,只可能让看比赛的人以为幸村不是打决赛,是在被迫的打一场网球告别赛。
但幸村交代的事还是要做的,至少在他被毁容以前。
于是中川不死心地再伸手敲门,“多和田,你还是快点出来吧。”她摸出手机低头一看,十二分钟已经过去。
“不要。”说完留纱抱腿慢慢蹲到地上,决心在夕阳落山以前都留在隔间里,一个人孤独地舔舐自己失去所有家当、即将被撒一把食盐的伤口。不过那顿脱口而出的大餐是她自找的,怪不了别人。因此,她心里变得更加不平衡。
然而门外中川开始变得不耐烦。当然幸村几个在厕所外更不耐烦。
半个多小时,颁奖仪式结束后整整半个小时。在散场都进行得差不多、熟人全走光了,连清洁工都提着垃圾桶开始清理场地之际,他们因为幸村的妹妹固执待在厕所隔间不肯出来,没办法离开网球中心。
还是军师聪明,用他平易近人的肤色与发型,以及亲和力里带了点憨的声音伪装朴实学生的气质从清洁工那儿骗了块“清扫、勿进”的牌子搁在厕所门口,然后叫幸村进去。
“幸村,这样就不怕有人进去了。”柳莲二闭着眼睛说。
当然幸村没有动,只回过头看了看他,很冷静地回答,“里面不只一个女生。”
于是切原暂且放下一个肉松面包的仇恨,飞快蹿到门口,拉开嗓门叫起来,“同学,同学!麻烦你出来一下!”
中川弯腰拍拍裙子一角,抚平心绪后连忙走出厕所。
她抬起头,眼光灼灼望向幸村,“学长,有什么事?”
幸村在心里皱了皱眉,脸上还是挂着笑,问道:“里面只剩她一个?”
中川点点头,把嘴撇一下,“她不肯出来。”犹豫一会儿,慢慢补充,“她好像……很难过。”就像你被人打残了。
“麻烦你了,同学。”幸村对着她点点头,绕过她往女厕入口处走。
中川立刻要过去,“需要我帮忙吗?学长。”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会带她出来。”然后他头也不回毅然决然进了女厕。
当然进去以前,幸村不可能问中川留纱到底在哪个隔间,主要是这样问太过搞笑,似乎显得自己有些流氓。
于是进到女厕里时,他也只能强装镇定假装自己丝毫不在意闯入了一片女性天地。
但很显然,蹲在地上、两手搁膝盖上的留纱,并不知道进厕所的是幸村。
她只听到一个频率似曾相似的脚步声,以为是中川又回来了。于是不怎么客气地冒出一句,“我说了现在不出去!就跟他们说我上厕所不习惯外面有人等。让他们走吧。”
几人肩宽的过道变得寂静无声。隔一会儿,脚步声响过一串,一个声音闷闷地隔着最靠里的木质门飘出去,“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