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不似江楼月》休宁松萝

57、晨定省

　　陆九龄睁大了眼睛，手紧紧拽着被沿，努力让自己声音如常：“怎么了？”说完忽然觉得腰上一重，虽是隔着被子，却还是不免让她紧张。

　　苏慕凌一手支着头，一手搭在她的被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些许月光，侧身看着她微颤的羽睫，“你好像睡不着。”

　　“旁边有人，我有些不习惯……”陆九龄嗫嚅道。

　　“无妨，慢慢会习惯的。”苏慕凌说着又凑近了些，“需要我抱着你睡么？”

　　陆九龄连忙摆手，“不用……”把被子又拉高了些，快要将半张脸遮住了。苏慕凌见状轻笑出声，将她的被子拉下了些，“这样会闷的，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

　　现下除了相信他，也别无他法，陆九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我也睡了。”

　　也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后，陆九龄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很多，才过了一会便睡着了，一夜无话。

　　翌日，陆九龄一睁眼便对上苏慕凌的眼睛，他们已不似昨夜那般，而是面对面躺着，陆九龄心里一惊，但是很快就平复过来，转身撑坐了起来，看向窗外，“外面什么时辰了？”

　　苏慕凌见她起身，也跟着坐了起来，“才交辰时。”

　　陆九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今日的天气好像阴沉些，方才心下还以为是卯时。嫁了人，每日须晨昏定省侍奉翁婆的道理她是知道的，不管她与苏慕凌如何，在长辈面前还是不能失了礼数。

　　陆九龄看了一眼苏慕凌，只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手不自觉地拢了拢中衣，“待会还要去拜见老爷和夫人，不能耽搁了，现下便梳洗吧，我唤苓苒和萤焰进来服侍。”

　　昨夜她就注意到床头设了摇铃，知晓是用来唤人的，但是她现在坐在床里侧，够不到那铃铛，正想要从床尾下床，就看到苏慕凌伸手摇了摇铃铛，一片寂静中更显铃声清脆。

　　果然不多时便听到苓苒在门外的声音，“进来吧。”说着苏慕凌和陆九龄一起下了床。

　　苓苒一进门便看了陆九龄一眼，见她神色如常知道昨夜过得还算顺利，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你在房内梳洗吧，我去外间，等你收拾妥当了我再同你一起去主院拜见。”苏慕凌拿起衣架上的衣衫自己穿戴起来。

　　这几日虽然苓苒和萤焰一直待在府里，但是因为苏慕凌一直歇在书房没有回过房，所以也没有伺候过他。两人默契地假装没有看到他拿衣衫自己穿戴，一人端水去了浴房，一人忙着给陆九龄拿衣服。

　　幸好苏慕凌穿好了衣服便出了门，屋里的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小姐，昨晚……没事吧……”萤焰小声地开口问道，因为之前见过陆九龄肩头齿嗫的痕迹，很怕她会受苦。

　　陆九龄低头系着衣带，摇了摇头，“我没事，放心吧，他昨日允诺不会迫我。”

　　萤焰撇了撇嘴，她对苏慕凌可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个人发疯起来还是很骇人的，现下是答应得好，谁又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发疯。

　　“这两日，府里的老爷和夫人又是怎样的光景？”陆九龄穿好了衣裳，理了理衣襟，坐在镜前。

　　苓苒仔细地给她盘着头发，现下已经不能再梳之前姑娘的发髻，幸好这几日她也练习过，所以梳发的时候也算得心应手，“府里苏老爷还未听说，只是听说苏夫人急得犯了头风症，这几日都闭门不出。”

　　陆九龄闻言拿着胭脂的手顿了一顿，想到苏夫人犯病皆因自己而起，心下不免有些愧疚，祸不及家人，想想之前的任性所为着实有些不应该。

　　这几日奔波让陆九龄更清减了一些，腰肢纤瘦不盈一握，梳好妆衬得她肌肤胜雪，明丽娇艳，配上一对白玉耳珰更显温婉动人，倒是比之前更美得摄人心魄，萤焰在一旁看得都有些出神，不禁感叹自家小姐这美得让她这女子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苏二公子若真能坐怀不乱也真的是不容易。

　　正想着，苏慕凌从门外进来，见她梳妆好的样子也不由得一愣，这是第一次见她梳这样的发髻，配上珍珠鎏金钗钏整个人都显得明艳动人，眼波流转之间生出丝丝娇媚之感，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人，但是稍一装扮就美得动人心魄的还真的无人能出其右。

　　见他如此盯着自己，陆九龄又对镜仔细端详了一下，查看妆面是不是有不妥当之处，打量了一番并无不妥之处，便起了身。

　　“我们走吧，不能误了时辰。”陆九龄看着苏慕凌说道。

　　苏慕凌点了点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两人一齐往主院方向走。“父亲上朝去了，母亲身体抱恙，去尽了礼数即可。”

　　陆九龄闻言微微颔首，她心里此刻也有些发憷，虽不是第一次去请安，但今非昔比，彼此身份都已不同，且日前又出了事，心里还是有些打鼓，一旦撒了谎总要用无数个谎去圆，若是当时在宫内拒了婚，现下不知是和光景，很多事情都出在不能直心而言。

　　陆九龄想着又侧头看了一眼苏慕凌，不知为何从昨日见他开始便觉得他与之前有些不同之处，对她也诸多包容，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能让自己松一口气缓一缓也是好的。

　　正想着，又对上苏慕凌看向她的眼神，好像心思被看穿，陆九龄收回目光看着前面，幸好已经快到主院，否则这尴尬的气氛真的有些难耐。

　　两人才踏进主院，就有丫鬟迎了他们进去，“大少爷正在房内请安。”

　　进了院后陆九龄跟在苏慕凌的身后，在院内听到主屋内似有争执的声音，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停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苏慕凌却脚步未停，门口的丫鬟立刻进去通传，陆九龄见状也只得提步跟了上去。

　　门被推开，苏景逸看向两人，陆九龄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进门后便跟在苏慕凌身后，始终眼观鼻、鼻观心，不多走一步，不多看一眼。

　　“母亲，我带新妇前来拜见，前些日子让母亲担心了。”苏慕凌靠近了床榻向苏夫人行礼。

　　陆九龄也上前一步，拜下向苏夫人行礼，“母亲万福。”

　　苏夫人在刘嬷嬷的搀扶下坐起身，伸出手让九龄靠近些，陆九龄连忙起身拉住了苏夫人的手，在床边的矮榻上坐下。

　　陆九龄抬头去看苏夫人，只见她面色有些苍白，头上带着墨绿色的云纹抹额，虽看着没精神，但是头发衣着依旧整齐，丞相夫人的气度依旧不减半分。

　　“好孩子，这两日苦了你了，你一时没有找到，我的心便一直悬着”苏夫人拿起帕子拭泪，“也实感对不起你爹娘……”

　　“害母亲担心，是孩儿的不是。”陆九龄敛眉低头，另一只手也回握住了苏夫人。

　　“这几日你也受了惊吓，好生休息，不必日日晨昏定省，房里缺了什么只管打发人来取便是。”苏夫人温言安慰，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原本是要回门的，只是临江城路途遥远要另做打算，你是从宋府出嫁的，明日让子谦陪你先回趟宋家，也算全了回门之礼了。”

　　“全听母亲安排。”陆九龄起身敛裙行了个万福。

　　苏夫人对着苏慕凌说，“也带你新妇去见见姜夫人，她这几日也担心的紧。”

　　苏慕凌抱拳恭敬地答应了个是，又对着苏景逸行了一礼，便带着陆九龄一起出了门，往他生母姜夫人院子里去了。

　　陆九龄在路上走着，心下有些赧然，苏夫人虽在病中依旧慈爱，免了自己的晨昏定省，而她来之前还对长辈有所揣度，便愈发愧疚起来。眉头也不自觉地微蹙。

　　苏慕凌见她神色不虞，便停下了脚步，温柔询问：“可是有什么不适？若是不适改天去请安也使得，姜夫人不在意这些礼数。”

　　“没有不适，只是方才看母亲身体不适有些担心。”陆九龄抬头望向苏慕凌的眼睛。

　　“不必担心，此事总会有个结果，届时母亲的病便好了。”苏慕凌确认了她没有难受后又带她往前走。

　　是指的卓宁么？不知卓宁此刻又在哪里，又是什么光景，希望这个明媚如火的女子能平安。

　　陆九龄第一次踏足兰馨苑，这里的布置古朴风雅，院子里种了兰花，一进门便闻到幽幽的兰花香气，初入府的时候虽用饭时见过姜夫人，但是当时也不敢直视其他人，所以对她也无甚印象。

　　今日再见，觉得她如这院子的名字一样，如兰斯馨，不似苏夫人的雍容华贵，姜夫人的气质更似空谷幽兰一般，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疏离，喜怒不形于色。

　　姜氏也是京中的望族，即使是家中庶出的小姐也不会与人做妾，她虽是如夫人，不过是抬了位份的妾室，与正妻无法平起平坐，实在不知姜夫人为何进了府，恐怕也是有一段故事。

　　“慕凌，你有事便先走吧，我和九龄再说会子话。”姜夫人淡淡地说道。

　　苏慕凌看了一眼陆九龄，用眼神安抚她，让她不用担心。陆九龄此刻才发现有苏慕凌在身边的时候她还比较安心，虽然知道姜夫人不会为难自己，但这会他要先走，自己还是有些紧张的。

　　虽是紧张，在长辈面前还是不能失了礼数，陆九龄也起身，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对着苏慕凌说：“夫君公务要紧，我陪夫人说会话便回院子，晚间等你一起用膳。”

　　苏慕凌见她如此，知道她是在姜夫人面前特意表现得亲密些，却还是忍不住笑了，握了握她的手，“今日好好休息，休息好了让苓苒她们带你在府中走走，也不必一直闷在房里。”陆九龄微笑着点了点头，送苏慕凌出了门。

　　陆九龄回转身正对上姜夫人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似是能把人看穿。

　　“你不喜欢凌儿，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