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不似江楼月》休宁松萝

46、喜难为

　　时下正处小满，是故昼渐长夜渐短，寅末卯初时分，天已经有些蒙蒙亮，院墙外的大街上还是寂寂无声，只有街边的几家点心铺子架上了蒸笼，雾气氤氲，好似将周遭都隐匿了起来，远远看去如坠仙境。

　　宋家家和苏家府院里的忙碌却与这安宁的晨曦有些许不相称。

　　“苓苒，昨日送来的东西可都清点过了，可有什么短了的，若是有只管和我说，夫人怕今日你们这里人手不够调拨了这两个丫头，都是极伶俐的，你有事尽管吩咐她们就是。”

　　“我这里替我们小姐谢过夫人了，昨日送来的东西都已经核过了数目都对，并没有差什么，今日要劳烦这些姐妹了。”

　　“客气了，这也是我们分内的，所幸府里也不是第一次办这样的大事，前两年大少爷成亲的时候大家那才是一个手忙脚乱，下面人也闹了不少笑话，经那一次大家好歹也算是熟门熟路了，现下还早，先把东西都备下了，小姐可以晚些叫起。前面还有些事情要打点的，我先去了，有事便着人来和我说。”

　　“我记下了，姐姐慢走。”苓苒含笑俯身行了礼看着她离开。

　　看着面前的两个丫鬟，苓苒暗自蹙眉，今日她只盼这院子里的人越少越好，却偏偏多了这么些个人，犹豫半晌，虽然这两人看着面生可保不定也是见过九龄的，不能留她们进房里伺候，打定注意，拉着两人指派交代了一些琐事把她们都支开了。

　　“苓苒姐，方才那两个是？”萤焰端着铜盆走来正遇到出来的两个丫鬟。

　　苓苒轻轻推开门让萤焰先行：“是夫人怕我们人手不够调配来帮忙的。”

　　“巧旭可起了？”萤焰将铜盆搁下轻声问道。

　　苓苒一边关上门，一边小声道：“昨日便交代了要唤她小姐，怎么还是不记得改口，今日大家都仔细些，千万不能出岔子。”萤焰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进了里屋。

　　“你们来了。”巧旭已经醒了，听到开门声便披了中衣坐起。

　　萤焰见了她开口道：“小姐，你起的早，昨日可有歇好。”

　　巧旭听声辨音的功夫不比常人，虽然她们说的小声她还是听到了，抿唇一笑：“昨日一夜好眠，只是我习惯早起。”

　　“既然已经醒了便把早膳也端来，洗漱过后你先用些，等会上了妆便不好再用了。”苓苒走过去，拿了双绣鞋摆好。

　　巧旭点了点头，穿了中衣便跟着苓苒一起去洗漱，三人虽然皆神色如常可是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并不多言各自做着手下的事，一时间屋子里倒是寂寂一片，与这满室的喜庆之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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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一夜都没有睡么？”九龄迷蒙着双眼从宋浔安怀里稍稍坐起，看到苏慕煊仍是端坐着不由地出声问道。

　　宋浔安伸手理了理她微乱的鬓发温言道：“夜里也有小憩片刻，你呢，还要不要再歇会，现在还早。”

　　九龄摇了摇头，拉开车帘向外看去，只见路不似之前的宽广，旁边是一片稀疏的小树林，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树林中穿过，远处像是个小村落，隐约能听见犬吠，几户人家屋顶上已经升起了青烟，袅袅而上好似与天相接，那烧麦秸的味道此刻闻着很有沁人心脾之感。一只手抚上她的肩，她一个瑟缩，下一刻一个温热的鼻息滑过耳畔，宋浔安与她并肩一起看着远处衬着这安宁的清晨只觉得说不出的畅怀。

　　突然想到了，九龄什么转头看着宋浔安问道：“伏思赶了一夜的车么？”

　　宋浔安点了点头：“是的，昨晚的时机不能错过。”

　　九龄微微蹙眉：“这如何使得，他肯定累坏了，虽是赶路，可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先让他停下来歇一会再赶路也不迟。”

　　宋浔安微微颔首安抚道：“不必担心，等到了前面的竹贤镇便停下来稍作休整，就是伏思不喊累，马儿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九龄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抿唇一笑：“伏思有你这样的主子可是该遭了，倒是不关心他只道马儿会累。”

　　宋浔安抚掌叹戏谑道：“是啊，大约是上辈子我有恩于他，这辈子他要结草衔环来报吧。”

　　九龄瞥了他一眼，转头将唇边将起的笑意压下，今日已经是十五了，想到京都不知是什么情况心里止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宋浔安看她的神色有些凝重，知是所谓何事，缓缓开口道：“你若是反悔却也晚了，便是伏思不怕累，今日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吉时了。”

　　九龄闻言有些诧异的抬头，却见他眉眼间没有调侃之色，知他是借此宽慰自己，抿了抿唇叹道：“我也知道现在担心并不能对事情有什么助益，可是想到苓苒她们我便觉得不安，我这一走她们定是要被迁怒，都是为了我一个人，她们何其无辜。”

　　“我与你保证苓苒她们决计不会有事，”宋浔安郑重地看着她，“你也向我承诺往后只忧心能解之事，不作无谓之忧可好？”

　　九龄低了头，到底自己还是自私的人，既然昨日选择了离开，此刻再来顾念她们却已是鞭长莫及又有什么用，苓苒、萤焰，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只要能帮上的她一定竭尽所能，若是今生无缘再见，来世结草衔环也要还报此恩。

　　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他的话：“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可有想好？”

　　宋浔安抿唇一笑：“你终于想得起问这个，倒也不怕被拐了去。”

　　“我既信你便不疑有他，”顿了一顿，语罢抬头看他，“我若疑你，即便是实话我也不能尽信，所以，你可以不答我，但一定不要骗我，可以么？”

　　宋浔安看着她的眼睛，能得到她一句信你，便是比什么都要珍贵，点了点头：“我会视之如珍宝，不令彼之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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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巧了，这嫁衣也正合身。”萤焰在一旁看着叹道。

　　苓苒一边帮巧旭整理衣摆一边点头应声道：“是啊，我先前还有些担心。”看到萤焰拿来一对红玛瑙手镯要给她戴上，摆摆手道，“首饰先缓一缓，先梳头上妆是要紧。”

　　巧旭端坐着对着铜镜，看着满头青丝在苓苒手中结编成股，绾成高髻拿金累丝团花簪镇住，露出朔长白皙的颈项，衬着霞帔，脸上好似也映出了一抹绯色，明明自己只是个替身，可是不知为何此刻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生出一些难言的情愫，竟隐隐有些期待和欣喜，暗自思索良久，或许这是她第一次披上嫁衣，所以才会觉得有所不同吧，凭自己的身份恐怕一辈子也不能披上这样华美精致嫁衣，这样也好……

　　“苓苒姐，若是说先前看她与小姐有三分相似，如今上了妆倒是像了七分有余。”萤焰看了上妆的巧旭，啧啧称叹，九龄往常不爱打扮，即便是上次出嫁妆容也是素净淡雅，真要认真比起来恐怕还要输巧旭三分娇俏之态。

　　苓苒也是赞许的含笑点了点头，可见她有些难掩的羞怯之态暗自有些诧异，这巧旭倒像足了那待嫁的女子，这份娇羞之态若说是装出来的那她也不禁有些叹服，若不是……只盼她不要存了别的念头才好。

　　“看看外面是什么时辰了。”苓苒一面理顺巧旭身上的霞帔坠一面对着萤焰道。

　　萤焰出了房片刻后回来道：“已经过了巳时。”

　　苓苒直起身看着外面：“过不多时伴房妈妈就该来了，这里只差凤冠还没有戴上，别的都已经妥当了，萤焰，再去看看东西都准备齐当了没有。”

　　“昨夜交待的规矩都还记得住么，再过一时我不能陪在你近身，若是有什么忘了的就问身边的伴房妈妈，不要慌张。”

　　巧旭点了点头，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有些汗湿，感觉到她的紧张，苓苒搭轻按上她的肩示意她安心，的确要她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场面也着实是为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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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府里苏景逸和苏慕凌两兄弟从上房请安出来，皆是沉默不言，沿着回廊慢慢踱着步子向前。

　　“大哥，我不知道，原来你对她还……”

　　“并非如此，我没有把那玉佩给卓宁并不是因为她。”

　　苏慕凌停下脚步看着苏慕煊：“那又是为何？”

　　苏景逸有些慌乱，为何？他始终不敢去想自己究竟是为何要留下那块玉佩，停下脚步掩下惶然：“我对退婚一事还是心存愧疚，想将这对玉佩转赠给你们，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可是，这玉佩只传嫡长子，若是让嫂嫂知道了恐怕免不了会多想，况且方才父亲也发话了，大哥若是执意如此恐怕不妥。”

　　苏景逸心中涌起一阵失落，脸上仍是含笑点了点头道：“说的是，也是我偏执了，若是这样闹的家宅不宁倒是负了我一番苦心。”

　　“两位新郎官，可算是找到你们了，时辰也不早了，这就准备去接新娘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