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不似江楼月》休宁松萝

35、归去来

　　“小姐”苓苒低声扯了扯陆九龄的袖子，陆九龄回神看到宋夫人看着她忙笑道：“让舅母笑话了，做的很精致，我都要看迷了去。”

　　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也觉得很不错，主要还是你喜欢，那苓苒你带着你家小姐去内室换上看看是不是合身，若是不合身好尽快让他们改了。”

　　陆九龄笑着俯身行礼告退，进到内室，摒退了众人，苓苒一边帮着她换衣裳，一边问道：“小姐方才是怎么了。”

　　陆九龄安慰一笑：“并没有什么事，你不要担心，只是方才在想事情一时晃了神，幸好你及时提点。”

　　苓苒没有多言，点了点头帮她把衣带系好，“苏二公子真是有心，这些衣料都是有价无市的上品，难为他都找的齐全。”

　　陆九龄摸着衣襟悠悠开口：“是啊，冰纨，金丝绒，羽纱每样都得来不易，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苓苒闻言沉默半晌终是开口道：“小姐，你……”

　　陆九龄转头看向她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便说吧，你和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苓苒叹了口气问道：“小姐，你对苏大公子是不是……”

　　陆九龄见她吞吞吐吐有所顾忌便抿了抿唇道：“你想问的我都知道，我若是说之前对他半分情意也没有你也定然不会相信，不管之前如何，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会学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不必担心我。”

　　苓苒点了点头状似轻松地道：“这衣服很合身，倒是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陆九龄闻言也点了点头道：“是的，很合身，那便这样把，待我换下来。”

　　“衣服可合身？”宋夫人见她二人相携而出便笑着问道。

　　“回舅母的话，师傅的手艺很好，衣服都很合身，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 又对着坐在一旁送嫁衣来的人道：“劳累诸位了，衣服很合心意。”

　　来人回道：“不敢当，宋小姐，这里有我们二公子嘱咐交给你的信。”

　　陆九龄接过信，对着那人道：“有劳了。”

　　从前厅回来，陆九龄坐在桌案前拿着信，眉间微蹙，手指抚过信面上的四个字“琬卿亲启”。

　　琬琬，好久有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唤她了，原先在家里也只有爹娘有时会这么唤她，别人总还是习惯叫她九儿，恐怕她的两个哥哥都要忘了她还有这个名了吧，抿了抿唇，想来他应该已经拜访过爹娘了，还和他们说了些话，倒是都做的很周全，其实她该感激他，起码他这样做能让爹娘安心，也算是替她尽了孝。

　　想到这些陆九龄一时间又不免有些怅然，若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如此待她，没有算计那该多好，想着把把手中的信放在一旁。

　　“你们小姐不在么？”宋浔安问道。

　　“小姐方才交代了说马上会回来，您请先进屋喝杯茶。”

　　宋浔安点了点头，跟着萤焰进了屋，待他坐定萤焰奉了茶，便退了出去。

　　等了片刻宋浔安抬眼看见桌案上有写到一半的字，有些好奇，放下杯盏走过去，看清上面的字后，眉头渐渐紧锁。

　　陆九龄在门外便知道宋浔安已经在等了，进了门看到他便行礼道：“让兄长久等了，真是失礼。”

　　宋浔安起身没有答言，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陆九龄心中疑惑不解，却听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明年春色至，莫作未归人。”

　　陆九龄闻言心中一惊，却还是强自镇定，“兄长今日好雅兴。”

　　“好雅兴，你还预备瞒我到几时？”

　　“我……”

　　“是的，若不是我今日碰巧看到，你是不是还准备欺瞒一辈子？”

　　“我……”

　　“怎么现在无话可说了？方才不是还很镇定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陆九龄扶着桌沿不再看他。

　　“是么，你大可以说你根本不知道那是我，你大可以继续蒙混下去，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这些不都是你擅长的么？”宋浔安见她如此怒气更甚。

　　“我擅长？对，我是擅长，我的确应该装着什么也不知晓，原本也不过是笔墨之交，是我或不是我又有什么分别？”

　　“对，是没有分别，分别不过是你看着我像个傻瓜般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可笑我还曾与你谈起，你确是装作全然无知。”

　　“那你要我如何？是希望我在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向你坦白，还是说，你根本是想告诉我，你宁愿从没有认识过我？”陆九龄也因为情绪激动而脸上微微泛着红晕，眼睛只看着他，待他怎么回答。

　　宋浔安站在那边手紧握成拳，她的话像是当头棒喝，让他猛然清醒过来，是啊，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她，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方才只觉得胸口被狠狠地压住，这些话就这么说了出来，可是话一出口已是覆水难收，看着她的眼睛，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走出院子的时候像是落荒而逃。

　　苓苒进房的时候看到陆九龄背对着自己坐着，她已经大约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道该劝什么，手抚上她的肩膀，走到她面前却看到陆九龄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而她自己像是不自知一般，也不抬手去擦。

　　苓苒拿出帕子要帮她拭泪，陆九龄摇了摇头对她道：“苓苒，不用管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苓苒闻言收了手，将帕子放到她手里便走了出去。

　　陆九龄握着帕子的手渐渐收紧，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她早应该设想到今天的局面，若是要怨也只能怨她自己，方才却还同他对峙，她又有什么资格，的确是她欺瞒在先，无论他再怎么责怪她，她都应该独自承下，今日过后想必他再也不想看到她了吧，这样也好，她原本就不该与他有什么牵连，她缓缓闭上眼睛。

　　翌日清晨，陆九龄的眼睛还有些红肿未退，苓苒进门道：“这是三少爷一早差人送来的。”

　　陆九龄看到是一封信，点了点头道：“就搁在那里，你去打水来吧。”苓苒依言将信放下退了出去。

　　起了身，陆九龄拿起那封信，信上没有署名，他果然不想再看到她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屑再写下么，还真是决绝，呵，为什么他们都能这般洒脱，收放自如，唯独她总是困在自己的执念里，进不能也退不得。陆九龄没有拆开信，只是打开柜子将它和那本《子渊集》放再一起又重新锁起，若是可以，她更希望能把那些记忆一起锁起，这样便也没有了哀伤的源头，那该有多好。

　　“二公子，我们小姐还没梳洗，你稍待片刻。”

　　二公子？陆九龄疑惑转身，却看到苏慕凌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眼前，鬓发散乱，脸上尽是倦态，不由地吃了一惊。

　　还没等到她开口，苏慕凌便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一叠声问道：“你伤在了哪里？伤势如何？”

　　陆九龄还是处于震惊中木然的摇了摇头：“没……只是手上受了一点皮外伤已经好了。”

　　苏慕凌眼中布满血丝，握着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道：“真的没事么，那你的眼睛怎么会又红又肿？”

　　陆九龄闻言想到了方才的事低了头：“许是昨晚被沙子迷了眼，略揉了揉，今儿个早上一起便成这样了，”想到他才去了七日就回来，不由抬起头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早便回来了，不是说三天后才会回来么？”

　　苏慕凌揽住她，与她额间相触喃喃道：“我一听到你受伤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幸好你没有事。”

　　陆九龄闭上了眼睛，此时她没有心力对着他强颜欢笑，和他一起扮演这生离死别的戏码：“若是只是因为我，你不必这样费心思，当着外人的面你希望我怎么表现都可以，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希望我们可以不要再演这种戏码，我会觉得很累。”

　　苏慕凌闻言惊愕地看着她：“你是说我这是在做戏？”

　　陆九龄退后一步勉强扯了扯嘴角看着他：“如若不然，你是想告诉我，你是因为对我动了心才对我这般魂牵梦萦不可自拔，听到我受了一点轻伤便夜不能寐，不远千里从临江城赶回京都么？”

　　“你又怎知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呵，我怎知？对我是应该装作不知道，好好享受你的体贴和温存，可是就算我这么欺骗自己获得了片刻的安宁，你日后便不会利用我伤害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