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君簪缨》旋转八音盒

3、探望乳娘

　　魏璇昨日练琴至深夜，倒也不曾妨碍她的睡眠，辰时她从床上醒来，天光早已初初放亮。

　　“雅箬。”只见匍匐在床榻边上，低声呼唤婢女的魏璇翻了个身子，她着实惫懒。

　　这个时辰她早该醒来穿衣洗漱，然而昨夜练琴入夜，浸凉与朝露齐拥而上，几乎要把她的骨头都醉软，

　　因而也难得在床上躺到将辰时二刻，“雅箬。”她又唤了一声。

　　“小姐，你醒了。昨夜安置可好？”雅箬终于是在纱橱外听见了魏璇的小声嗫嚅，随后立即爬起来应和魏家女主。

　　“你且去准备衣衫簪饰吧，我自去洗漱，今日不必侍奉了。”魏璇说完话又在床上翻了个身。她看了看床外对面桌上的竹篓，

　　魏璇昨日深夜，就已经将“玉子”放置入竹篓里。这几日她已经筹谋好事务，不过因为她素来粗心，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也是难免的。

　　长发女子捋了捋墨染的青丝，将身上的蝉纱睡袍褪去，未着丝缕的从床上爬起来，坐在梳妆台前望了望自己的脸，

　　魏璇从不细看自己的容貌，她自认长相平平，便着意梳理身材肌肤。

　　伸手拿起梳妆镜台上的篦头梳，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梳理。

　　随后拿起紫檀雕花木簪盘好长发，接着走入早就准备好的热水桶中，魏璇揉搓着身上的肌肤皮肉，这两日跟“玉子”厮混，

　　身上难免有些不痛快。魏璇将手臂从热腾腾的浴桶中伸出，挂在桶壁外，她看着桶里漂浮在热水上的鲜红玫瑰，又将手边的青盐碗倒了大半进桶。

　　待得一切洗漱完毕，魏璇才在雅箬的服侍下着装整齐。今日魏璇所戴的是银盘柳蛇发箍，耳著一双蓝玛瑙珠，眉间贴着金黄箔片。

　　雅箬还将早上取来的白色海棠花簪在魏家女主的鬓间，可谓是活色生香，接着又取来香露，擦拭在魏璇的脖间。

　　“你去将表哥替我打的东珠项链拿来。”魏璇今日身着黛蓝纱织裹胸长裙，并披一件檀灰短袄，绕一袭枯叶素纹袄巾。

　　雅箬依言而行，快步走去厢房的柜子里查找那串东珠项链。

　　碧绿晶莹的东珠闪耀着难以遮盖的光芒，魏璇将链结好，只见其光泽滋润，令她爱不释手。魏璇打扮好后，

　　在铜镜前端详了片刻自己的装束，正值妙龄的美貌女子，腰肢不盈一握，行路时可谓凌波微步。

　　“美甚。小姐，咱们出门吧。涂妈妈那还在等着我们呢。”雅箬由衷的感叹魏璇的美貌，随后便又催促魏璇早些出门。

　　魏璇应声，随后上了家中备用的车马，准备前往桂花巷去看望涂妈妈。

　　涂姓仆妇是她母亲时期就已守候在魏家左右的用人，她幼时的乳母，涂妈妈身边只有一个外家侄女，名唤涂雪。

　　她们母女二人自从涂管事病逝后，便都双双归家，自作耕织。魏璇听说涂妈妈的病情越来越沉重，恐怕相见的时日无多，

　　便就命人套了马车，打算在巡察钦差出游探访灾情的今天，去看望她的乳母。

　　将正午时分，魏家马车还差一个路口便能达到桂花巷弄，突然街道上响起一阵喧哗嘈杂之声。“发生什么了？”魏璇问，

　　坐在魏璇左手边上的雅箬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见得一阵马蹄鸣踏声轰隆隆地从风中传来，

　　“侯爷，府兵衙役们都到齐了，咱们出发吧。”青衣小厮的目光追随着前头穿着紫金蟒袍，正拿着藤鞭驾驭骏马的梁衍侯。

　　梁易衡被烈火日头毒眯了眼睛，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间不断滴落，听见涯之说兵士均已到齐，便不再犹豫,

　　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即刻下令，“走，全军出发荡寇山。”

　　魏府郡并几个亲信连同府郡其他武职官员，也都高声附和。“是。”

　　雅箬听见是梁衍侯，还有府郡大人的说话声，很快就又把车帘落下。魏璇听见了梁衍侯的声音，高昂清脆的行军之令，

　　原是想伸头出去看一眼，却被雅箬落下了车帘。“小姐，咱们快走吧，大人交代过这些日子京城里头的钦差要来查事，

　　咱们还是小心为上，暂且避一避风头吧。”雅箬的担忧不无道理。

　　魏璇笑吟吟的听她说完话，叹道：“也好。” 随后便又阖上眼睛，安神静心，随着雅箬下令继续往桂花巷去。

　　她许久未见乳娘了。不过片刻车马的工夫，雅箬就扶着魏璇下了车，一路直奔院落内的主卧。
　　那厢迎着魏璇进屋的涂雪，欢喜地喊了起来，“婶子，璇姐姐来看咱们了。”魏璇听见她的呼唤，

　　轻柔的摸了摸小丫头的脸。直驰进屋，记忆里身体健朗的乳娘，此刻老态龙钟的躺在床上，盛夏的日子里盖着严严实实的被褥。

　　枕头高高的垫着她的脑袋，看着又辛苦又疲惫。魏璇几乎是小跑着迎上要挣扎起身的乳娘，

　　“涂妈妈，你可别起来。”说话间就已扑在了涂妈妈的身上，涂妈妈苍老的手掌抚摸着魏璇的头发，

　　哀伤的喊出来，“璇哥儿...”老人似乎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依依不舍的看着青春靓丽的魏璇，心焦的打量着她，

　　“哥儿，怎么看起来又清减了，脸色又蜡黄。”

　　魏璇回她，“妈妈且莫担忧，不过是在家练习枪法，晒得黑了些罢了”魏璇倚靠在涂妈妈的身边，静默的享受此刻的安宁。

　　“哥儿的婚事，老爷可有安排了？”魏璇听到涂妈妈操心这个，脸色有些酡红。她知道父亲想要将自己许配给表兄，

　　甚或是府郡左都统使家的二公子。然而因为府郡灾情之事，京城里派钦差前来巡察府郡，她的婚事当然得往后搁置了，

　　况且...自打得知是梁衍王前来巡察，她就无法安宁。早已听闻梁衍王在京中颇有手段，无论是对圣上恭敬谨慎，还是对下治理有方，

　　都可以说明，此次梁衍王的府郡之行并不容易应付过去。

　　魏璇担心家族秘辛要被这个远道而来的王室中人揭穿，担心家族有朝一日会降临大祸。

　　是尔，她决定好生演出戏。让这个梁衍王，安安分分地来，老老实实地走。

　　“父亲还未仔细跟我提起，不过也快了，等到这茬巡抚事务了结了。父亲就会给我许配婚事的。”

　　魏璇扶着涂妈妈坐起身，让她靠着鸳鸯引枕说话，听着她絮叨。

　　直到说了一会儿贴心话，魏璇听见涂妈妈的请求。

　　“哥儿，我这病势恐怕是不能再好了，虽则你的婚事自有老爷操心，但我这外家侄女...”

　　“她只是贫苦出身，父母又早亡，自打我接她来这，就一直老实本分的跟我过活。算是慰藉了我膝下凄苦的痛，如今...”

　　魏璇静静的听涂妈妈说着，“如今我已是不中用的人了，无能为她寻上一家良配，只得厚着这张老脸，来求哥儿你了。”

　　涂婆子说完，也不管众人阻拦，只是自顾自地跪在床榻之上要向魏璇磕头。这一动作可是急得魏璇立刻站起身来，

　　略带哭腔的对涂妈妈说，“妈妈怎地这样与我生分，雪儿是个乖孩子。我岂会不管她。”

　　“妈妈放心，雪儿的终身大事，璇儿必不负所托。”说完话后，魏璇伸出手臂，扶起她那踉跄哭泣的乳娘。

　　母女二人相互依偎着，魏璇安抚着涂妈妈，扶着她睡在床榻上，等到涂妈妈进入睡梦中，才将手抽出，准备离开。

　　魏璇没有忘记涂妈妈的嘱托，但二人聊天叙话已到黄昏，今日夜里她得提前归家。于是她唤来涂雪，

　　“雪儿，这几天我派其他人来侍候涂妈妈，你就跟着我回府吧。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让你做。”

　　魏璇已经想好涂雪儿的婚嫁之事，然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已。

　　一行人待得黄昏日落，便又驱车向西回到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