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苍崖》》江*寒

7、第7章 绿艳空休歇

　　７　　绿艳空休歇

　　空气中波涛般的无形压力逼过来，就在即将沉没时，秋风清突觉额上剧烈的一痛，似被什么怪物用利爪狠狠抓下去。
　　伸手一摸，好端端的，只有那痛楚直透心肺，带动了记忆深处某根哀伤之弦。
　　这时，正是泽玉山上，玉冰雪被吓昏，怪物抓伤她的前额之际。
　　绿衣女子长长的青丝直拖到裙角，宽大的衣裙和飘逸的长发在风中雾里飞舞，闲倚柳条，遥望珠阙外目光涣散神情迷离，松开了兵刃，渐入死亡之境的众人，然而，她发现了一个例外。
　　衣衫发白的青衣少年，神情迷惘痛苦，似在竭力回想什么，剑眉深锁，但她一眼看出，绝不是因为她的影响。
　　千百年来，试问有谁过得了她“嫣然笑”这一关？
　　一丝怒意涌上心尖，绿衣女子静静地看向青衣少年。
　　她的脸上，已有寒霜之怒，那一笑的余波，却依旧荡漾在空气里。秋风清与她目光相触，身子不由得一阵颤栗。
　　万万不能被她惑乱心智！
　　秋风清暗暗自警，然而目光，已经无法移开。静静的对视里，眼前幻象迭出，全是香艳而惨烈的情景，令他冷汗滚滚又如沸如煎，欲罢不能。
　　眼前渐渐蒙上一层血色，唇角，指尖，一缕缕血丝沁出，秋风清闭上眼睛竭尽全力定了定神，手持长剑，飞向珠阙，直刺几十丈外绿衣女子的心脏。
　　轻轻一声冷哼，绿衣女子一拂柔恝柳条，惊涛似的绿色气浪迎面撞来，秋风清一声闷哼，断线风筝似地反弹回去几十丈，撞上一块岩石，然后，跌下来碰到了早已全身虚脱，七窍沁血的风林。
　　风林猛地一个激灵，晕眩地四下一望，一脚勾起跌落的风铃剑：“大哥！”
　　悲切欲哭的喊叫犹如一个焦雷，炸醒风野沉沦的心，他潜意识中保护弟弟永不受欺的念头乍然复苏，将销魂笑波的牵制力排开，身形踉跄，剑已在手，惶急地转回身察看弟弟：“阿林，你怎样？”
　　风林揩去口鼻渗出的血，强提一口真气：“大哥，杀了那妖女！”
　　“好！”
　　青妩也已震醒，扶起受伤不轻的秋风清，犹如离弦之箭，紧随风氏兄弟之后，飞扑珠阙中的女子。
　　绿衣女子恍若未见，一动不动，唇角噙了一丝冷笑。
　　这时，珠阙边琼枝上的十几名少女，轻飘飘御风而起，手挥长长的淡绿绸带，掀起满天绿涛，将五一围住。
　　这些柔若春风的少女看似不着力的挥舞，却带动狂风骇浪，一道道强气流的碰击中，曳出丝丝电光，绿色的电光！
　　然而，绿电的包围圈中，白衣俊颜的萧飒却兀自怔怔的望向远处的绿衣女子。
　　他翻遍典藉，访尽高人，终于查出世间有一个仙子般的千年女魅——暗雪艳帝，据传其一笑倾天，可以让所有人甘愿永生沉沦，万劫不复。
　　生命中还有什么比历险一睹艳帝风采更激动人心？所以他不远万里从云陵赶来，全然不在乎死活。
　　那珠阙中绿雾萦绕着的女子就是艳帝吧？
　　除了传说中的艳帝，有谁可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与魅艳蚀骨的风情浑然合一？
　　“萧兄，小心”！再三替萧飒化解掉致命绿电的袭击，秋风清不由得忧心如焚。
　　“色欲薰心的东西！”风野咬牙咒骂着，一脚踹向挡住他剑势的萧飒，如醉如痴的萧飒下意识的绢扇斜挥，不自觉的激发出最大潜力，幻作半天云光，正与秋风清倾力一击的剑气汇合，刹那间扇影剑光激越，将弥天绿电涤荡一空。
　　众少女惊骇闪退，呻吟着从半空跌落，伏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竟已全部气绝。
　　众人看着看着，突觉心头一寒，只见倒毙的少女们慢慢变形，竟只不过是十几片娇绿的柳叶，而她们手中的东器，竟只不过是些头颅骨、手骨和肋骨雕就。
　　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珠阙深处，柳枝下临风而立的绿衣女子艳帝略施雕虫小技，幻化出一群乐伎，陪众人耍玩一番罢了。
　　指尖轻弹，拂出衣袖中最后一片柳叶，艳帝突然转身，云袖舒动，已向珠阙深处，那浓厚的绿意中飞去。
　　众人心惊胆寒，徘徊片刻，萧飒却着了魔般叫一声：“艳帝，等等。”一掠而前，飞入神秘莫测的绿意中。
　　一股不可思议的气流卷住他，向前一带，犹似推入汪洋大海。
　　烟波浩渺，冷月无声。
　　彷徨四顾，却见烟柳深处，琼楼玉宇在月光下瑰丽绝伦，犹如水晶铸就，雪白的纱缦随风飘舞，影影绰绰中，一个绿衣身影斜倚玉栏，随即隐去。
　　“萧兄，不要着了魔女的道！”秋风清冲上来伸手去拉萧飒，萧飒却已踏上绿色湖泊，在绿雾涌动下，飞渡到重楼之中。
　　青妩斜了秋风清一眼：“你干么那么关心他的死活？”
　　“武林同道，相互援手不是本分么？”秋风清说着足尖一点湖水，追向萧飒。
　　风氏兄弟与青妩略一沉吟，也先后跟上。
　　萧飒在迷宫似的楼阁中寻找，穿过一重重精雅楼阁，怅然若失，暗暗一叹，竟然失之交臂了么？忽然一个柔软的身子缠绕过来，艳帝清媚妖治的看着他，令人销魂的电流直达萧飒心底，吹气如兰，在他耳畔轻声问：“萧郎，可愿为我去死？游戏是有规则的哦。”
　　纤细柔美的指尖轻轻滑动在他身上，萧飒全身如焚，神魂颠倒，笑了笑，随她入室，倒在玉榻上：“自然是愿意的。”
　　他早已听说，与艳帝肌肤有亲的人，心须付出生命。其实对于他来说，倒也不是那么渴望活着，能死与艳帝这种千年不遇的艳魅手中，已经不枉此生了。
　　艳帝没想到他答应得这般干脆自然，不由笑道：“特别的人，该有特别的死法，好吧，我会让你不受一点痛苦的践诺。”
　　说着暗暗屈动指尖，将寻上来的秋风清等人屏绝开来，专心致致地承欢萧飒。
　　她的心底，忽然想起了墨竹，是不是，该将这少年的肉身送给那家伙？瞧那厮越借宿越丑陋的尊容，她艳帝是不是该发发善心，推荐一副漂亮一点的皮襄与他？她实在没胃口再看一眼那没品位的东西了，趁着这萧飒尚且顺眼一些，就让那家伙换一换造型吧！
　　待萧飒尽欢之后，艳帝撤了法力，顿时传来外边众人急切的喊叫，意乱情迷的萧飒恍惚忆起他们是一路同行的，但很快就脑中一片苍白，着迷地看着怀中的绝色。
　　众人踹开房门，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面红耳赤，慌忙退出，青妩更是尖叫一声，捂住眼睛向后飞退，一不小心掉下湖去，风林慌忙跳水救美。
　　秋风清退得几步，猛然想起什么，抢步进去，却见艳帝已对着萧飒轻轻吸了口气，一缕银光从他口中逸出，进入艳帝掌心，他想要阻拦，早已晚了，萧飒魂魄已被取走，再看萧飒，气息全无，但眉梢眼角，竟似带着一丝终得解脱的微笑。
　　他真的一心求死至此么？太过奢富的生活竟会闷杀人么？
　　众人无不叹息，艳帝已回眸看向众人，饶有兴味地瞄向全身水淋淋脸色苍白的青妩：“姑娘家也没什么，我同样可以让你死而无憾，过来吧。”
　　“无耻！”青妩怒喝着扬起手，然而身子猛地一僵，定定地呆立着，眼睛直望进艳帝潋滟的眸光深处。
　　艳帝微微眯了眼，略含几分薄嗔地看着众人。
　　似有什么东西撩拨心弦，刺激着全身每一个血孔，青妩轻轻吟哦一声，慢慢走近玉榻，软绵绵地倒进艳帝怀中。
　　单是漫不经心的一个眼波，众人已全部沦陷。
　　她的笑，她的眼神，莫非是她杀人的武器？
　　苦苦克制着自己，却依旧载浮载沉的秋风清，双手狠狠掐进肉里，借着这丝痛感，终于移开目光短浅，青溟剑呛然出鞘，狠劈过去。
　　艳帝出其不意，舍了几近昏迷的青妩，铮然一声，指尖弹在对方剑身上，巨大的反击力使秋风清险险握不住剑，倒翻出玉室，但他足尖一勾护拦，借力而起，再度扑击。
　　艳帝生平从不恋战，衣袖一舒，已飘然掠出窗子，飞向几十丈外的柳林，落足于纤纤柳条上，随风起伏，一轮浸漫绿意的明月从她侧方映照过来，遥遥看去，似乎湖水烟柳明月人影已融为一体，虚幻而绝艳。
　　一丝丝绿芒从她指尖窜动，她含而不发，将其隐于宽广的衣袖中，静静地看过来，明艳深广的目光中，暗潮汹涌，正有无数刺痛灵魂的无形之丝锁定众人。
　　媚眼如丝。
　　这是她的第二杀招。
　　她人虽冷着脸，目光中却春光溅泻，杀机肆虐，带着几分快意地远远欣赏着玉栏前众人的反应。
　　风林先自禁受不起，口喷鲜血栽倒，风野苦撑片刻，也不支地软下去。秋风清身子微晃，晃了几晃，却终究勉力站定，直视她的目光。
　　媚眼如丝无往不利，今天竟会失效么？从未挫败过的艳帝有点心气浮躁，冷厉地宰视着那该死的少年。
　　他怎么可以抵御她的“嫣然笑”和“”媚眼如丝“？
　　仔细宰量着，艳帝意外地发现，那少年的意念犹如深不见底的水流，扩散在他身周，意念流的中心，隐约有一条淡淡的模糊身影，看不分明，只看得出是个女子身影。
　　难道，他的心，已经被一个女子占满，而不为他自己所察？否则他的意识深处不可能存在这个影像，那么模糊，却将一切外在干扰排斥。
　　看来，第二杀招已不可能对他奏效，那就第三招吧。
　　绿月神焰！
　　万千绿芒从她指尖跃动闪烁，宽大的衣袖扬起，艳帝一飞冲天，扑击敌手。
　　秋风清指尖拂过剑身，眼观明月，心念玄诀，提气掠上夜空，青溟剑气凝成一线，迎向艳帝。
　　绿芒犹如万点火星，透射而下，直入秋风清的身体，艳帝指尖疾弹，绿焰似烟花满天，缤纷笼罩下来。
　　秋风清全身如炙，痛不欲生，但剑式丝毫不为所动，穿破满天绿焰，直冲对手心脏。
　　凌厉的剑气，弥天的绿焰，几乎已无法分辨身处其中的两条人影。
　　一缕血线迸泄，秋风清撤剑，倒跌回玉栏边上，跪倒在地，挣扎半响，却再无力站起。
　　艳帝不敢置信地低了头，看着胸前冒出的鲜血。
　　不可思议！她自己也有流血的一天？！
　　那少年的一剑，似乎是离尘绝杀七式中的“破月”。
　　听说破月式，是世间所有以月光引发暴发力的魔法和功夫的克星。
　　难道，他是与幻苍鼎足而立的离尘山弟子？而且是离尘武帝的亲传弟子？
　　因为只有武帝亲传弟子，才有资格修习代表幻苍最高境界的绝杀七式。
　　学了绝杀七式，就代表是未来武帝候选人之一。
　　秋风清全身渗出密密层层的血珠，瘫倒在地上，他身后的屋门洞开，玉榻上的青妩，睁开一只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指间挟着一抹金芒，但想了想，终究压下杀意，再度闭目装昏睡。
　　风氏兄弟被破月式和绿月神焰的激烈交击惊醒，迷迷糊糊看过去，却只见艳帝歇斯底里一阵大笑，突然掌心涌出一团绿焰，印向胸口，顿时全身沐浴在绿色火焰中。
　　随着她的羞恨自焚，整个珠阙晃动起来，晶莹壮观的琼楼玉宇和冰雪般的林木倒塌断裂，绿雾滚滚，湖水滔滔，风野略一犹豫，扶起重伤的秋风清，风林则抱起双目紧闭的青妩，竭尽所能向珠阙外飞奔。
　　轰然巨响中，狼狈逃离的四人气喘吁吁地回头望去，不由失声惊呼。
　　绿雾散心，珠阙不再，惨绿的月光下，只见堆积如山的白骨，骨山间偶有鳞火浮动。
　　难道，整个珠阙是以人的怨气构成？珠阙中的如云楼阁和林木，是以白骨所筑？只不过艳帝施了法术，将白骨点化成美玉宝石，让它流光溢彩，美仑美奂？
　　他们当然不敢相信，这白骨如山，皆是生前惑于美色而惨死的各方武林高手。艳帝平生最大的嗜好就是徜徉骨山间，玩赏这些生前名满天下的英雄豪杰，回味他们的急色俗庸，乐此不疲地检验着自己的魅惑功力又精进几许。
　　当有猎物到来时，她会将赏心悦目的骨山点化成琼林玉楼，铺缀得恍如仙境，尽管她自己并不喜欢，但营造气氛是心不可少的步骤呀。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其貌不扬衣著寒酸的小子竟使出了“破月式”。
　　会破月式也罢了，偏偏他心境澄明，不为她的绝艳所惑，能凝聚全副心力施展破月式。
　　只要他有一丝的动摇，只要一丝，他就必死无疑。
　　然而他没有。于是，所向无敌的艳帝一败涂地。
　　１０月７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