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时不赋》容容肉手

4、第四章 失败

　　七夕之日，恍惚间便到来了。
　　这一日，彩凤祥龙纷纷显世，飞腾在九天之中，翻云弄霞。
　　这一场婚礼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盛大，铺红挂彩几重天直直把云朵染红，丝竹笙乐从天上吹到了凡间，害得凡间以为是什么神明显了灵。
　　天尊站在翡翠宫门口，目送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儿上了花轿，面上仍旧无喜无悲。
　　他身侧是面上堆满了笑容的天帝，老头儿说话声音却阴冷，他道，“若是小珞儿这么嫁过去之后，不快乐，没有个好的结局，你且等着我替家姐向你讨个说法。”
　　“那个死结，覃元想办法没有？”天尊冷淡地问道。
　　天帝冷笑一声，“你自己犯的错，却要别人去解决？我告诉你，那结理不清，也剪不断，往后要是出了事，我看你怎么办。你自己不疼不爱女儿，我们来疼爱，麻烦你别给我们添乱子。”
　　他把话一下全部说完，拂袖而去。
　　偌大的翡翠宫，囍字贴满了门窗，却空空荡荡，唯有天尊一人立在中间，孑然独影。
　　大婚很顺利，在天帝和繁肃的操持下一条不紊，满心郁结的天帝，看着时珞满面的欢喜，看着长空满眼的温柔，也渐渐好受多了。他拉着时珞的手，毫无半点尊贵的架子，只轻声嘱咐，“小珞儿，你今日可是九天最美的仙女，你娘翡翠见到了一定会很骄傲的。”
　　“嗯，谢谢陛下。”时珞此时倒是十分乖巧。
　　天帝却忽然不满，拍了她的头，“叫舅舅。”
　　“舅舅。”她笑着，无忧无虑的模样，与翡翠姐姐有八分相似。
　　“诶，好孩子。”老头儿欣慰，眼角不禁红了一红，他转过头又仔细而严厉地吩咐了长空许多，他看着夏霖家的这头猪，看了看自家的小白菜，越发觉得夏霖那厮太可恶了。
　　直到司礼君再一提醒，他才放二人继续完成婚礼。
　　众神一一赐福，小夫妇再一一拜谢，轮到战神府的时候，一群人却一句话都不想说。
　　执掌战神府的，是一名女子，她绕着长空走了几圈，啧了几声，又瞥了几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最后她拉起时珞的手，无奈道，“小珞儿，本君望你此生无忧。”
　　“谢牧汐姐姐。”时珞拜礼谢过。
　　牧汐又看了看长空，叹了口气，然后提了口气，呵斥道，“你这厮给我听好了，你若是敢负小珞儿一分一毫，我战神府可不是吃素的。”
　　“晚辈不会的。”长空的语气坚定而肯定。
　　待夫妇二人拜过覃元，便完成拜礼，最后便是拜天地，他们随着众人的簇拥踏进回时殿，一步一步走得稳重而坚定，他紧紧牵着她的手，让她多了一份安心。
　　礼成的那一刻，二人抬头对上视线，她见他眼中满满的欢喜，他见她眼底满满的期待，长空在想，若是时光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她那么好，却在这一刻属于了自己。
　　红烛摇曳时，时珞终于卸下一身累赘，好好地伸了个大懒腰，转身却撞入长空怀中，她笑，“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撞进你怀里。”
　　他伸手替她揉着太阳穴，让她放松一些，一边笑着说道，“顺便还撞进了我的心里。”
　　“哇哦……”时珞打了个激灵，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歪头，“第一次听你对我说这些。”
　　是吗？长空反思了一会，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我嘴拙，怕说不出你喜欢听的。你还想听我说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时珞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好不容易从思考中抬起头看向了他，还未开口便听见他用那撩人心弦的声音在她耳畔呢喃，说道，“我爱你。”
　　然后将怀中人吻住，默默享受着属于两个人的心动与欢喜。
　　渐渐吻得深了，身体深处便生出许多欲望，长空睁开眼，望进她一双潋滟的眸，连说的话都开始燥热了起来，“我的新娘，你准备好了吗？”
　　“嗯。”时珞顿时绯红了整张脸，抿唇小声应道。
　　时间在快乐的时候，过得总是很快，长空早已习惯了每日醒来，心中最美好的她便静静躺在自己臂弯中。
　　掐指算了，时珞便是今日要下凡去渡劫了，他好不舍，便又将她搂入怀中，反而将她吵醒了。
　　时珞睁着一双朦胧的睡眼，抬头吻了他下巴，把头埋在他脖子间，呢喃道，“要去早朝了吗？”
　　“没有，但你今天，要下凡渡劫了。”长空一番话，倒是彻底把时珞的睡意清理干净了，她倏然坐了起来，瘪了嘴，又转身扑进他怀里，喃喃道，“啊，怎么就到了这天，我还想……”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见她不继续说了，便问道，“你还想什么？事都交接完了，没有遗漏，安心吧。我等你回来。”
　　她撑起头俯视着他，手指划过他的眉毛，不舍而眷恋，“那我去去就回。”
　　“嗯。”长空微微笑着，然后将她再搂入怀中，低声道，“还有点时间……”话还未说完，时珞便吻上了他的唇。他含了笑意，积极地回应着……
　　再一眷恋，时间马上就不够用了，眉还没画完，门外泽宸的使者便来催了，时珞便从梳妆台前起身，亲了一下长空，乖巧地笑着，“我回来，你再替我画眉。”
　　“好。”长空放下手中眉笔，随她出了门。
　　走至回时殿大门，泽宸正在那外边等着，时珞转身牵住长空的手，微微笑着，“你得回去准备上早朝了，我，去去就回，等我回家。”
　　长空心中再多不舍，却也不能说，只伸手替她将额前细碎的发捋至耳后，然后委婉笑着，轻声说道，“我等你回家。”
　　松手，她便离开了，一身月白的衣裙显得她如同是一朵云，随着风便飘远了，他立在朱红色的大门前，凝视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忽然觉得心里仿佛被掏空了一块什么，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早已失去她还在时的温度，却还是将那只手放在心口。
　　我会等你回家，我的珞儿。

　　回时殿没有那一抹紫色身影已经过去了许多天，长空还是时不时在提笔间转过头看向那空荡荡的主位，然后再失落地继续写着字。
　　这日有些过分的忙了，果然她不在，有些事他还是把握不好，前几日有些纰漏今日全都反馈了上来，繁肃也有些焦头烂额了。
　　有侍女捧上来一份命盘，说是时珞之前吩咐的还需修改，希望命盘上的人再多一些磨难。
　　长空接过命盘，也不多问，随口应了下来，提笔落墨。
　　又是几日，一切事都理得清楚了，长空忽然记起了那一份命盘，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翻了许久，也没找到那一份，他心中有些不安，找来芽儿想寻那侍女，芽儿按着他说的特征细细想了许久，说回时殿根本没那么一个侍女。
　　长空愣在了原地。
　　“繁肃仙君！！！！！”长空还没缓过来时，一个司命使突然冲进了执事阁，他抬头便看见那人面色慌乱，那人喘了两口气抬头跟繁肃说道：
　　“仙君她！她渡劫失败了！”
　　“什么？！”全员哗然。
　　繁肃倏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那人面前，难以置信地再问，“你刚说什么？”
　　那司命使脸上纠结成一团，含着哭腔拉住了他的袖角，“司命君渡劫失败，不仅堕神了，还正化着魔！天尊拎着天邪剑去了！您快去拦啊！！！”
　　长空听着，只觉呼吸都要停止了，他在旁人的搀扶中颤颤巍巍起身，追上繁肃的步伐，一路上他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连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直到他与繁肃追到天尊所在的凡世井，直到他的耳朵几乎被那雷声震聋，他捂住刺痛的心口，忍下剧痛，他想上前拦住天尊，脚一挪却直直跪在了地上。
　　他看见暴怒的天帝抄起法宝一边呵斥一边让天尊停下，“你那九金天雷是做什么用的你不清楚吗！！你这九道雷下去！！小珞儿还能活吗？！！！”却被天尊手中天邪剑劈开的结界拦在金光之外。
　　他看见战神之首牧汐赤红着眼睛，大声骂道，“你疯了吗？那可是你亲女儿！你要她死也不要让她这样魂飞魄散啊！！”
　　就连自己的师父，那向来和蔼可亲的月神婵雨也在怒喝，“你连翡翠姐姐唯一的女儿都要害死吗？！”
　　“不！她不是我害的！”天尊转头怒视众人，那一阵威压将所有人都压低了头，他咬牙切齿道，“是她自己不争气！渡劫不成还要化魔，九金天雷若是震不醒她，我还要亲自了结了她。”
　　不，不是这样的……长空赤红了眼睛，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声音嘶哑，他只能臣服在天尊的威压之下，与众神眼睁睁看着那一道接着一道震耳欲聋的金色天雷破开云霄直冲而下，天色骤变，黯淡之中只有那雷还发着刺眼的金光……
　　他似乎听得见，掩在雷声之中的凄厉尖叫声，他的身子一点一点朝着那井挪动着，却始终遥不可及。
　　最后一道雷落下，天色未变反而越发的暗沉，井口突然生出白雾，雾气托着一人缓缓出现在众神的视线之中。
　　她半跪在地上，还是离开时那一身月白的衣裙，却是浸透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血，她发髻有些乱，未画的眉上沾着血痕，她面色惨白，眼神涣散，如同一个破碎的木偶。她眉心间那一朵黑色的莲花花钿，安安静静地镶嵌在那儿，标志着她的失败。
　　时珞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长空的身上，却一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他看见她眼底全是厌恶嫌弃甚至是仇恨，她眼角滑落血泪，她开口，声音嘶哑而凄厉，句句直指他，她说：
　　“你要是想当司命君，我让给你就好了，你又何必要害我至斯！”
　　长空半跪着，与她遥遥相望，心却一点一点溃散成尘埃，他觉得全身都被抽空了力气，他想说什么，却发现无言以对，他想唤她的名字，然而他不敢了。
　　时珞自嘲地一笑，随后合眼昏倒了过去。
　　“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