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玉》尘夜

5、第四章 盗匪之村

　　“啊呀，两位难得来到咱这穷乡僻壤且在寒舍好好休息一下再走吧。”中年妇人热情地迎向筑紫汐和火炽霄——为了防止再吓跑村民，筑紫汐已经将手腕上的珠串紫琉璃收了起来，一手一个挽着他们往屋里走，“乡下地方，粗茶淡饭，怠慢了二位可别见怪，两位先歇着，我去张罗饭菜去，土根，去，到隔壁张大婶家要几个鸡蛋去！”
　　“哎！”寿桃头的小男孩乖巧地应了声，拎上篮子装了几扎玉米就往外走，经过筑紫汐身边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
　　筑紫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火炽霄，见他也是一脸的惊诧莫名。
　　“长这么大还没遇见过这么奇怪的事！”筑紫汐自动自发地拿起木桌上的茶壶向陶土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大麦茶，凑到鼻前一闻，还真香。
　　“喂，这茶不错，你不来点吗？”筑紫汐摇晃着茶壶问。
　　火炽霄将戟横在桌边，搬了张凳子坐下来，接过茶猛灌了一口：“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小声地问。
　　“奇怪啊！”筑紫汐慢悠悠地说，“我刚才不还在说这两个字吗？”
　　火炽霄凑到筑紫汐耳边，轻声地说：“我怎么觉得比起前三个看到我们就逃的村子，这个村那些看到我们就笑的人还要更可怕些？”
　　筑紫汐扫了门口一眼，几个村人马上打着哈哈走远了，轻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这里有吃有喝又有铺了棉被的床睡，咱们休息饱了再动手也不迟。”
　　筑紫汐果然贯彻了她自己的话，饱餐一顿后她现在正很没样子的在木板床上摊开成一个大字型。刚才那顿饭虽然只是简陋的农家菜，也是她来到魔界后吃得最好的一顿了，现在回想起炒得金黄的鸡蛋和鲜美的蘑菇汤她还忍不住要流口水呢！火炽霄曲起一腿靠坐在一边的墙角，战戟搁在左肩，看起来处于浅眠状态。圆月从高高在上的木栅窗口洒进来，四野俱是虫子的鸣叫声，偶尔一阵风过，送来远处林木的飒飒声。
　　“客人？两位客人都睡了吗？”有人敲了敲房门。
　　筑紫汐闭上眼睛假装没听到。对方再度敲了敲门，见没有动静便轻轻地推开门。那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先在墙边停了一下，筑紫汐听到她轻轻地唤了几声火炽霄，火炽霄含糊不清地低喃了一声，随后便轻声打起鼾来。来人随即又轻移步子朝筑紫汐躺着的床边过来。
　　“小姑娘，小姑娘……”是那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筑紫汐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女人伸出手来轻轻推了推她，筑紫汐顿时觉得后背痒痒的，像是有人在用狗尾巴草挠她，差点就要笑出声来。还好那妇人很快停了手，她俯身凑近看了看便悄悄地退出门去了，随后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一声清脆的“喀哒”声，大约是落了锁。等听到对方走出外屋的声音，筑紫汐立即从床上翻身起来，火炽霄已经重新执起了他的战戟，站在窗口往外看。
　　今晚的月色相当明亮，虽然外面略起了一层薄薄的露气，视野仍然非常开阔。筑紫汐踮起脚尖看向窗外，白天那些友善的村人们此刻正忙碌而有序地在两人住的房子和柴垛之间跑来跑去，一捆捆的柴草被不断地堆放到房子的四周，不远的地方还摆着一摞酒坛。
　　“是火攻呀？”筑紫汐饶有兴味地看着村民们忙来忙去，“那是你的业务范围，这次我可不管了。”
　　火炽霄伸出右手，跷起一根大拇指，朝上。
　　不一会儿，村人们已经在筑紫汐住的房子周围堆起了一圈的稻草，又有人往稻草上淋了薄薄一层酒，那个中年妇人点上火把，带头扔到了草垛上，之后是一个又一个火把扔了过来，大火瞬时熊熊地燃烧了起来。风助火势，不多会儿，火苗就窜上了房梁。
　　“我们要不要再敬业一些？”筑紫汐翻出背囊里的数学书开始温习几何，开玩笑，她还要参加高考呢，不争分夺秒怎么行？
　　“怎么个敬业法？”火炽霄单足点地，凌空跃起，轻松地以足印为中心在四周用战戟画出一个直径四米、高二米的圆形，在这个范围内，非但火烧不入，就连空气都没有被污染，反观周围的熊熊烈焰，在扑到这个范围时，除了猛地后退了几步还顿时消减了几寸。
　　筑紫汐凝神发现这层半球形的障壁隐隐闪着玫瑰色的华光，应该就是火麒麟一族传说中的真火结界，在这结界的四周由于抽离了所有的氧元素而只用纯火元素组成障壁，因而火势根本无法蔓延过来。
　　说到真火结界其实只是火麒麟族传结界最低等的一种，仅用来对付普通的明火与低级法术所构成的真火，与剩下的七种火系结界狂、离、绛、破、影、神一样，这种结界只是麒麟一族千种奥妙法术中的沧海一粟罢了，但威力却不容小觑。举例来说，筑紫家的离火咒只消一个高阶的离火结界就可抵过，倒是月堂海家的炎炙神咒，如果练到最高阶或可与火麒麟的最高结界神火结界相抗衡，这也与月堂海家善于操纵火系元素，自古以来便与火麒麟一族结盟有关，但在漫长的岁月中，月堂海家的族谱里能够练到炎炙神咒最高阶的不过了了，这其中，月堂海煦便是一个。
　　筑紫汐诡异地一笑，插上耳塞，一面在桌上摊开习题集开始钻研证明题，一面扯着喉咙声嘶力竭地大叫：“着火啦，救命啊~~~~~~”
　　“就这么个敬业法，你要不要也试试？”
　　火炽霄惶恐地摇了摇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快速地在参考书上奋笔疾书的筑紫汐一眼，仍坐回他的墙角，随后从自己的大背囊里掏出一堆杂七杂八的工具，开始精心保养他的战戟。

　　筑紫汐打了个哈欠，觉得不够又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复习完几何后，她刚刚做完一套英语AB卷，看看天已经蒙蒙亮，周围的东西好像也烧得差不多了。
　　“火炽霄，差不多了。”筑紫汐一边收拾草稿纸一边提醒火炽霄。
　　火炽霄正满意地从八个角度端详着手中焕然一新、闪闪发光的战戟，他用手挨个在战戟的戟叉和戟柄上各弹了几下在听到浑厚与轻越兼具的嗡嗡声后才满意地将一整套维护用具什么小刷子、防腐喷剂、丝绸、扳手之类慢条斯理地逐个塞进行囊中，然后挥挥手，撤去了结界。
　　“大人，小的已经尊您的吩咐将那两人烧死了。”透着些些恐惧的无比恭敬的声音出自那名中年妇女的口。
　　筑紫汐迅速将剩下的课本、文具一股脑扫到背包里，扑倒在桌子底下，又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煤灰，眯起两只眼睛。那一边火炽霄也乖乖地躺到了地上，身上横着几道烧得乌黑的梁柱，怀里还小心地护着自己的宝贝战戟。
　　“桌子~”火炽霄小声地喊。
　　筑紫汐轻轻踹了一脚桌腿，那张在一片焦黑的残骸中显得过于突兀的完整的木桌便整个倒了下来压在筑紫汐身上，火炽霄补上一个小小的法术，让它也变得焦黑、残破。
　　“就是这里。”中年妇女的声音已经很近了，筑紫汐本来想蹙起眉头装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马上想起来要一直维持这个姿势搞不好会面瘫，于是还是舒缓了眉毛，尽量作得自然。
　　“大人，那女的在桌子底下。”中年妇女首先发现了露了一半身体在外面的筑紫汐。
　　“你过去看看。”一把粗嘎的嗓音，听起来应该是个骠悍的男人。
　　“是。”
　　原来还有个头领，筑紫汐暗暗地想。中年妇女搬开桌子的碎片，试探性地朝筑紫汐踢过来。筑紫汐眼尖地在她的脚尖招呼过来的瞬间自动地翻过身去，中年妇女愣了一下，大概有点糊涂自己到底有没有踢到“死尸”，随后伸出手来探了探筑紫汐的鼻息并满意地哼了一声，估摸着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和筑紫汐脸上精彩的“化妆”起了作用。
　　“回禀大人，那女的已经死了。”
　　“阿八，你去看看那个男的是死是活。”
　　“是，大人。”一把猥琐而扭捏的声线，应该就是中年妇女那个面色苍白的矮小丈夫，“阿六、阿七，你们跟我一起去。”
　　“是！”这两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好像是村里那一对孪生大汉。
　　筑紫汐竖起耳朵偷听，耳朵里传来三人搬东西的吆喝声和梁柱断裂的嘁嘁咔咔声。
　　“大人，那男的也死了。”阿八幸灾乐祸地回答。
　　筑紫汐听到那个头领哈哈一笑：“四喜，快去把这喜讯告诉外面的兄弟们。”
　　“是！”中年妇女的脚步声走远了，不多会，外面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大人，小的们这就把他们的东西先分一分呈给大人，再将这两人洗干净了垛成小块晾干了藏起来慢慢吃您看可好？”阿八谄媚的巴结着头领。
　　“就依你的，”头领大手一挥，阿八便迫不及待地奔过来翻筑紫汐的背囊，阿六和阿七则开始抢夺火炽霄的大背包。
　　筑紫汐偷偷将双眼眯了一条缝，心疼地看到阿八正在往外扔她所剩不多的泡面和火腿肠，阿六和阿七两人各自拉着火炽霄背囊的一边背带在地上滚作一团。
　　“这把鱼叉倒是不错。”头领看到了火炽霄怀中紧抱的战戟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不过火炽霄大概很不高兴听见别人将他的宝贝战戟称作鱼叉，因为即使隔了这么远，筑紫汐还能看到火炽霄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大人喜欢，小的这就替您取来。”阿八殷勤地丢下筑紫汐的背包，跑过去拔火炽霄怀里的战戟，连拔了几下都没能拔出来，最后那一下他使出了吃奶的劲，满脸涨得通红，嘴里还发出唔唔的声音，结果一个不留神绊到火炽霄的腿在地上连翻了几个筋斗撞到烧剩一半的墙才停下来。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砖瓦受到震动连同几根烧迄的颓梁一块砸下来，把阿八埋得只剩下一个脑袋还露在外面，那颗洒满石灰粉和灰尘的脑袋上还插着一根稻草。
　　阿六和阿七见状连火炽霄的背囊都扔下了，捧着肚子在地上一面笑一面打滚。筑紫汐偷偷而迅速地笑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那副痛苦的“死状”，因为她看到火炽霄在阿八往后退时偷偷地将腿伸了过去。
　　“蠢货！”头领怒喝一声，几个大步过去将阿八提出砖堆。模模糊糊地筑紫汐看到那个头领是一个不很高大但相当魁梧的虬髯大汉，背后交错插着两把大刀。
　　“阿六、阿七，你们去把那把鱼叉给我弄来。”
　　阿六、阿七得令马上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捂着肚子一面笑一面跑过去拔火炽霄紧握的战戟。
　　“一、二、三！”随着话音落下，阿六和阿七两个人同时跌倒在地，分两个方向滚到阿八摔倒的墙边，埋成了两堆。
　　短暂的沉寂过后阿八爆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一边笑还一边拼命地捶打泥地。火炽霄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朝筑紫汐眨了眨，迅速地将那只伸出去的腿又缩了回来，整个动作快得几乎无法用肉眼确认。
　　“没用的东西！”头领火大地在阿六和阿七头上一人揍了一拳，“拿把鱼叉都做不好，不知道养你们这群废物干什么！”他挽起袖管，几个踏步走到火炽霄面前，亮出钵大的肥厚手掌用力抓住火炽霄的战戟，先加了八分力道上去，战戟稳稳当当地躺在火炽霄怀里分寸不动。那头领尴尬地扫了一眼三个属下，随即大吼一声用了十成的力上去，战戟在他的拔动下缓缓地动了，阿八率先发出一声喝彩，可惜那声喝彩还没喊到一半，阿八便突然瞪圆了眼睛，哑口无言了。
　　火炽霄的水红色双瞳嘲讽地看着青筋绽出的头领，唇角挂着一个无赖的笑：“好玩吗？”在那个头领反应过来以前他已经一跃从地上跳起，一脚踢在头领的膝弯并顺势一扫，将那柄“鱼叉”横在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头领面前。
　　“你可以起来了！”火炽霄冲筑紫汐喊。
　　筑紫汐不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本来还想多装会死，为了复习功课她昨晚可是一宿没睡啊。
　　“你们……你们没死？”阿八惊慌地道。
　　火炽霄挑起一边眉毛，那两道俊朗的眉也是红色的：“我还没听过火麒麟族有哪个倒霉蛋是死于火灾的。”
　　“你……你是火麒麟族的？”阿八抖着声音问，两条腿开始打架，“那你……你是月堂海家的？”阿八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筑紫汐。
　　“我不是啊！”见对方脸上露出了个放心的表情，筑紫汐小心地又补上一句，“我姓筑紫……喂，你别晕啊！”
　　阿八俨然魂魄已经抽离了躯壳，翻着白眼慢慢地软了下去，阿六和阿七见状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去，外面传来两人撕心裂肺地吼叫：“快逃啊！筑紫家的人来了！”外面登时响起一片杂嚣的奔逃声，铴锣摔在地上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音。一分钟内，外面已经哑然无声。
　　那个头领一脸恐惧地看着自己的膝盖，抖得像筛糠一样。
　　“我问你……”
　　“大人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二位大人的天威实在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他一面说一面拼命地磕起头来，大脑门敲在地上咚咚作响。
　　“你先别这么激动，”筑紫汐头疼地看着面前磕头如捣蒜的大汉，实在想象不出当年筑紫央和月堂海煦都做了什么弄得魔界的人一听到两家的名号就怕得魂不附体，“你不要怕……”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女王饶命啊……”大汉兀自磕头好像鸡啄米。
　　“你给我闭嘴！”筑紫汐忍不住大吼一声，那大汉登时噤声，害怕地看着筑紫汐。筑紫汐拍着胸口咳了几声，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定了定神，“我问你，你们是不是绑架了一个大概这么高穿粉红白条T恤和蓝色牛仔裤的小男孩？他这边还绣了一个龙猫。”筑紫汐指指左胸口。
　　“没……没有！”大汉马上回答，接触到火炽霄的凌厉眼神又马上磕起头来，“真的没有啊，两位，两位大人是我们村这三个月来做到的第一笔生意，小人不敢欺骗二位啊！”
　　火炽霄将战戟架到大汉的脖子上。
　　“确实没有啊！”大汉紧闭着眼睛喊，“不信二位可以问我的手下，阿六、阿七！”
　　阿六和阿七听到头领的召唤，硬着头皮抖抖瑟瑟地走进来，还没走到屋子中央已经双腿一软跪下了去，苍白着脸好像等待杀剐一般。
　　“你们两个有没有看到过筑紫大人所说的小男孩，快说！”头领又急又怕地扯着嗓子吼。
　　“没……没有，小人就算吃了一百二十个豹子胆也不敢欺骗您二位啊！”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口径统一得像在演电视连续剧。
　　筑紫汐失望地看了一眼火炽霄，后者放下了手中的戟。
　　“我警告你们，下次再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小心你们的脑袋！”火炽霄背起背囊补上一句。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头领带头，三个大汉在地上又是一阵捣蒜。
　　“敢问二位，”头领讨好地问筑紫汐，“您二位要找的人是在哪里走丢的，或许小的可以帮忙找找。”
　　“就你们村不远处那片树林啊。”筑紫汐的话音刚落，三个大汉脸上刚刚恢复的血色立刻褪了下去，人人的脸上都呈现出铁青的颜色来。
　　“那片树林有什么不对？”火炽霄揪起头领的领子声色俱厉地问，月堂海冰的闪失就是他的失责，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那里住着个大魔星，我们村，不，这无界之森周围的四个村落，没有哪个人敢靠近那里，要不是因为那个魔星，我们也不至于没东西吃只能靠打劫维持生活。”
　　火炽霄丢下浑身发凉的头领，征询地看向筑紫汐，后者正在往背包里装刚才被阿八丢出来的干粮，同时从不知道何处搜出来一堆玉米棒往包里塞。
　　“没办法，”筑紫汐吃力地背上快撑破的帆布背包，“要麻烦头领大人陪我们走这一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