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玉》尘夜

34、第三十三章 希望之光

　　人就是那么奇怪，对于可能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巨大的危险，往往在来到之前会恐惧得不得了，而当那种危险真真切切地逼近到自己面前，甚至一伸手便可触及的时候，反而会变得格外的镇定，或者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了吧。
　　筑紫汐现在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作为咒器的羊脂玉串已经彻底崩毁，如同半身一样的与自己融合的护身物的失去不仅仅代表了失去战斗的能力，最糟糕的情况是，在体内流动的术力会因为骤然失去了存储、释放的通路而紊乱并在体内引起气息的闭塞和内腑的损坏，换言之，失去咒器，将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对术者造成重创，除非施术者的咒力已经练到收放自如的地步，但筑紫汐显然还不到这一境界，而况她刚才在瞬间释放出自己全身的咒力以催动以前从未使用过的高阶风系法术，由此产生的回风没有了可以倾泻的通路也将同样为术者本人所全部承担下来，再加之面前那只越伸越近的三足爪，横竖就是个“死”字了！
　　十六岁的青春年华啊，筑紫汐在心中感叹，竟然就这样败在作者的手里了！
　　一直岿然不动的希斯达突然舒展开双手，包裹着黄金护甲的双臂优雅地移过头顶，打开，如同给出了一个讯号，在五边形石台的五扇石门上骤然升起五道光柱，那些光柱在空中互相纠缠、融合，最终化作一匹放着五色光芒的彩练，笼罩在希斯达的身周并一点点地向外扩展开去。
　　查格里鲁，查格里鲁……
　　筑紫汐的耳边不知为什么响起了那首古朴的歌谣，那样轻声的哼唱，却不依不饶地回响在她的耳边，固执地不肯散去。
　　“查格里鲁，查格里鲁，
　　那一个走了，这一个还没到来……”
　　在五色旋转着的彩练之中，自盘腿而坐的希斯达的身影中骤然化出一尊巨大的、通体闪烁着金色的铠甲剑士，修长的金色手指在空中挥舞仿佛在跳一曲华美的舞蹈，然而，那双手所及之处哀号遍野，魔物们四散奔跑，来不及闪躲的或者被冻结，或者被蒸发，或者被分裂……五行之力尽数附着于虚体的铠甲之上，化作锋利的武器致敌人于死地。
　　三足爪在即将拍下的刹那险险收住势，抛开跌坐在地的筑紫汐向铠甲剑士而去。
　　“真红色的火焰从天而降，
　　大地咆哮，山谷悲鸣，
　　何处的风带来孩子的泪……”
　　扩展开去的五色彩练触碰到环绕在希斯达王域四周的群山，瞬间树倒林摧，土石崩塌，泥石流挟裹着雷霆之势窜起到半空中，如同大地伸出的巨爪抓向空中的那些魔物，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查格里鲁，查格里鲁，
　　奔涌了，金色的天之水……”
　　“你给我撑着点，不要死啊！！你听到没有，我叫你撑着点！！”火炽霄“提”着百晓生从天而降，脚一沾地便粗鲁地丢下百晓生奔到满面死灰瘫软在地的筑紫汐身边，一把抱起她拼命地摇晃。
　　“放手！”百晓生厉声道，“你想弄死她么！”
　　闻言火炽霄瑟缩了一下，像触电般缩回双手，在发现筑紫汐在无人支撑的情况下身体正在滑落时又慌乱地伸出双手托住她的肩头：“不要死，千万不要死！”他焦急地吼着，“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跳动的红色短发如火焰熊熊，额上青筋暴出。
　　“火炽霄，冷静！”百晓生怒喝，不高的声调却透出逼人的威严来。以前那名脾气温和的书生不见了，眼前以着无比威严呵斥火炽霄的是一名努力要救治病人的医生，亦是一名浑身散发出王者气势的真正的皇族子弟，血统这种东西，不得不承认在很大程度上真的可以左右人的性情！
　　当头棒喝一样的斥声终于唤回了火炽霄的几丝冷静，被红色雨水沾湿的火焰般的短发湿漉漉地耷拉在他的额头上，火炽霄咬着下唇，伸出手只是微一用力利爪划过手臂立时翻出五道可怕的伤痕，血水快速地渗出来，浸红了棕色的拳套。借助伤痛带来的刺激感他深深而大口地吸了几口气终于勉强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随之头脑开始变得清醒，虽然双手还在颤抖，但他仍然小心地扶住筑紫汐不让她倒下去。
　　“放心，有我在就不会让筑紫姑娘有事！”百晓生坚定地道，掏出一堆医疗用具开始检查。
　　“筑紫姑娘，可以听到我说话吗？”百晓生问，随即皱起眉头。奇怪的现象，筑紫汐的心脉无事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好像……一具魂魄被抽离的躯壳。
　　筑紫汐茫然地看着空茫的远处，眼神暗淡而无光。古歌谣在她的耳边不停回响，一遍又一遍！
　　环绕在希斯达王域周围的护城河在歌声中拔地而起，如同汲水的蛟龙，闪耀着赤金色光芒的赤魔藻披戴于“龙”身之上，那流动着的柔软却锋利的躯体在空中交错编织成一张金灿灿的网和万千破土而出兀自伸展如同有生命力一般的藤萝交错于空中，密密地网住所有企图逃窜的魔物，凄厉的嚎叫声响彻天宇，红色的“暴雨”无情地冲刷着地面，在中央广场毁坏的水池中、在人们安居乐业的居民区、在希斯达王域的大街小巷，红色的“小溪”在流淌，鲜红得如同城市的血管。
　　许是听到了敌人们的哀号，由始自终一直闭着眼睛的希斯达突然睁开了双目，如幽深潭水一般的碧绿眼瞳中闪烁着魔性的光彩，在他睁开双目的刹那，始终侍立于身旁的黑衣人张开双臂，缓缓浮起，漂悬于半空之中。半透明的圆形结界包裹着他慢慢升高再升高，停顿一下后义无反顾地向金色的铠甲剑士飞去。
　　“希斯达张开怜悯的眼，
　　席瑞德举起希望的光……”
　　黑衣人漂浮在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结界之中，如同失去了意识一般，包裹着张开双臂的宽大黑色斗篷轻轻飘动，像是一具失去了操控者的破碎的傀儡木偶。
　　“席瑞德举起希望的光……希望的光……”
　　筑紫汐捂住嘴，看着自黑衣人的身上迸射出雪白的光芒，光线强烈，她却不愿意闭上眼睛，在那光芒中，自黑衣人的胸口缓缓出现了一柄巨大的金色兵刃，闪耀着像太阳一般光芒的令人震慑的水晶剑，五行之力在剑身上流动，像一圈环绕其上的五彩丝带。
　　本来在三足爪的进攻之下已经开始败退的铠甲剑士将右手伸入结界之中，随着手臂的运动，长长的剑身发出惊天动地的出鞘声，喷吐着璀璨的光芒被带出结界，当剑的最后一部分被抽离黑衣人的胸膛时，那黑衣人佝偻了一下身躯，仿佛极其痛苦，随之，黑色斗篷的帽子无声地滑下，露出了他的脸容。
　　“那灾厄被劈开，
　　百花盛放……”
　　长剑划过半空，沿着锋刃在三足爪上贯穿出一条长长的剑痕，乌黑粘腻的“鲜血”如同爆发的地脉在水晶剑抽离后自伤口处喷涌飞溅向四面八方，可怕的惊天动地的嚎叫声响彻天宇，布满鳞片的残足缓缓收起，终于没入天际的裂痕之中，未被抓住的魔物们亦随之一哄而散，一个都不剩了。
　　“查格里鲁，查格里鲁……”
　　筑紫汐拼命摇头，为什么那歌谣的声音还在她的耳边回荡不去。她瞪大了双眼，死死地凝视着漂浮在半空中的黑衣人的面容，银灰色的短发，碧绿的双瞳，还有一张——和希斯达一模一样的脸！
　　“百花盛放……百花盛放……百花盛放……”
　　像电影片断一般的画面闪过她的脑际，发出玻璃破裂的脆响碎成一地——在脑海中。筑紫汐痛苦地捂住脑袋，为什么让她知道后面的结局，为什么让她知道战争的结束不是如歌谣中所描绘得那样百花盛放？！！
　　“查格里鲁，查格里鲁，
　　那一个走了，这一个啊，你在何方……”
　　“筑紫姑娘，筑紫姑娘！！”百晓生焦急地在筑紫汐的耳畔喊，十刃在一边拼命揉眼睛，看起来快要哭了。
　　“你给我醒过来！笨女人！”火炽霄急得几乎要抡起巴掌掴醒她。
　　“查格里鲁，查格里鲁，
　　那一个走了，这一个还没到来……”
　　唱着古朴歌谣的是年轻男子的声线，这一次不是在耳边，却是在身边。身边的战场如同退色的油画一般迅速地颓败下去，黄沙万顷，屋破柱倒，二万七千年的时间痕迹岂是残破两字可以概括。
　　筑紫汐茫然地转过头去看到银灰色短发、碧绿眼眸的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嘴里哼唱着那古老的歌谣。
　　火炽霄将怀中的筑紫汐小心翼翼地交付到百晓生怀中，赤蛟在地面划过，带出一列火星跳跃不息：“果然是你！”几个大步跨到对方面前，火炽霄犹如喷发的火山一般铁青着脸色一把揪起对方的衣领，“西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