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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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朝庆盛二十一年·秋
酉时刚过，京都秦府内已陆续点上灯火，东侧正院的堂屋内，秦府的男女主人屏退左右正磕着果脯品茗。
“我说，官家是不是定下了？”秦夫人头挽堕马髻，簪一朵绢制鹅黄色芍药花，乌黑的发间零星点缀几枚团花样鎏金银簪，身着一身烟青色暗花斜襟薄棉长袄，映衬的格外窈窕怡人，正斜依在茶几上轻酌香茗。
秦老爷着一身赭石色秋衫，容貌雅俊颇有文士之风——此时面前摆着一盘果脯，拿着铜签将果脯里的核细细挑出来。
闻言沉默片刻，摇摇头。
“尚早。”
“立储之事已拖将近五载，若是今年再不确立皇储之位，怕不是两家，不，三方都得有动作。”秦夫人接过果盘，将挑好核的果脯塞进嘴里，似乎是被酸到皱了皱眉。
当今圣上育有十一子，但活着的仅有四位，分别是皇次子，皇四子，皇七子和皇十一子。皇十一子尚且年幼，其母出身低微难成气候；皇七子母妃被娘家牵连打入冷宫，导致其早已远离权利核心；现下只有皇后收养的皇四子和庞贵妃所生的皇次子展开夺嫡之争。
皇后原有皇长子和皇六子，都未满十岁夭折，后收已故徐妃所生之皇四子宋岩养在膝下，徐妃之父——徐太师在朝为官数十载，门下弟子众多，关系盘根错节，也是皇后有意收拢的一股力量。
“皇后娘娘背后的势力不足以正面迎击庞家，加上徐家之后才勉力抗衡。”
皇后姓王，娘家原本是三朝元老，父亲位居正一品殿阁大学士配享太庙，但其父身故后族中再无有力在位者，朝中势力一度式微；而以庞贵妃为首的势力却节节攀升，大有逼宫后位之势，导致皇后以不能生育为由将几近成年的皇四子收入膝下。
“老泰山可曾有探到什么风声？”
秦夫人姓英，出身武将世家，其父英将军位至正二品金吾将军并授予子爵之位，现处于半隐退状态，但上头三个哥哥继承其父衣钵在各兵部军队担任要职，实力不可小觑。
闻言秦夫人抬了抬眉梢，道：“父亲对党派之争一向能避则避，这些年称病休沐，赋闲在家也算自保。只是近来几方势力呈现胶着之态，徐太师似乎有意拉拢父亲。”
“哦？”秦老爷挑了挑眉，朝外张望了一眼，伸长脖子凑到秦夫人面前压低声音。
“怎么个拉拢法？”
秦夫人拿食指戳他额头将他推回原位，随口道：“还不是想从我哥哥的女儿们下手，挑一个配给皇四子做正妃。”
皇后有意将王家女嫁与四皇子为妃，徐太师多次出面阻拦才未成事儿——其实也不难理解两者的用心，一个是稳固自己的势力，另一个想拉拢其它的势力。
“内兄们的女儿拢共五个，虽都未出嫁，但其中三个早已许了人家，剩下的不到适婚年纪……难不成要其中一个悔婚？”
“估计都不肯，我哥哥订下的亲事要么精挑细选要么青梅竹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的。”言下之意要么官家赐婚，但也没有破坏婚约赐婚的道理，想必这事儿成不了。
秦老爷闻言沉默良久，脸色突变：“不会拿我们苗儿充数吧？”
秦夫人捻着果脯的手一顿。
“不会吧。”
秦老爷急急的说：“咱们家一个男下一个女上都未登记在册，这要是被选上可如何是好？”
秦苗，秦家二小姐，十年有四，明年及笄，女上。
秦禾，秦家大公子，十年有六，未及弱冠之龄，男下。
现今世上四个人种：男和女以外，还有男下和女上这两类称之为异种的性别，丧失了让异性生育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男下可以代替女人，女上可以代替男人，但生育不高且在人口中占比极少。毕竟还是男权社会，这两个性别并不受人待见，即使有法律规定男下女上可以等同正常男性地位享有继承权，但在士农工商中一直被边缘化，入仕参军中几乎找不到这两类。男下因为自身外在条件还是男性，刻意隐藏也能入仕，但上升空间极其有限；女上情况更不乐观，被当作异类不说，社会地位有时还不如正常女子，家庭条件过得去的都不愿意登记在册。
也正因为女上稀缺，一登记就会有人上门提亲，这里面绝大多数是男下，会有个别的特殊情况，比如正常人家的独生女子不愿家产外流的也会选择女上合婚。不过在外人看来，宁可接受男子与男下，也不愿意认可女上与女子，说白了还是根深蒂固的男权作祟，间接导致会找女上的家庭多为商贾。
异种虽古已有之，却一直流传越是身份低下者越能生出异种的谣言。颇具讽刺意味，让身家过得去的门户不愿意承认家里出了异种，一般婚配也皆以正常男女为首选，即使有男下女上也多为填房、侧室或入赘。
“一旦苗儿被选为妃，宫里肯定会派人查验基本信息，露馅儿后保不齐连禾儿也要被查……若是让外人知道我家两个都是异种，禾儿跟姜家的婚事别说黄了，被压下欺婚这一条罪状，咱们都完了。”秦老爷急的直拍桌子，秦夫人听了倒是很淡定。
不登记异种虽法理上说不过去，情理上倒也说得通，越是有门楣的家庭越不愿意登记，最后往往也是不了了之。
“欺婚不至于，我们这辈原跟姜家没什么联系，是姜家族老突然冒出来说秦姜两家本是指腹为婚……再说当时也未曾指明排除男下和女上，即使对簿也能说上一说。”
那时姜家族老的原意是秦老爷与姜氏有婚约，奈何秦氏一门获罪被打回原籍，才耽搁了婚事——明眼人都知道是姜家不想自家女儿受苦单方面悔婚，但两家面上没说破，姜家还保留着当时的婚契，秦家虽然心里不舒服也只能认下这门亲事。
“有好事就往前凑，遇着坏事巴不得撇清关系。姜家再来这招，怕是整族的姑娘都没好人家敢要……眼下只要不出大事儿，姜家自会装聋作哑将女儿嫁过来。”秦夫人自幼生长在京圈，对名利场上的弯弯绕绕早就耳濡目染见怪不怪。
说罢，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绢花施施然道:“若不是姜家大女儿确实是个好性子的姑娘，样貌秉性也都顺意，不然苗儿再喜欢也是不让的。”
姜家的大女儿姜笑，十年有五，与秦苗在女学读书交往甚密。
秦夫人出身武家性子刚烈，也有傲视的资本，对于虚与委蛇的人户向来低看一眼，可对姜笑却是打心眼里认可。
“轻点儿声。”秦老爷立马嘘声示意，并起身朝门外张望了一会儿以确保周围没有人。
当初发现长子秦禾是男下的时候，两口子不想影响到孩子正常生活便想着日后找个稳妥的时机再登记，倒也没想着一辈子隐瞒下去。不想二胎的女儿也是异种，若是再去登记两个孩子都要被查验记录在册。虽说男下找个女上也能保住家业，但女上的秦苗一旦登记，今后的婚配十分被动，难以找到门当户对的家庭不说，生的孩子也容易发生归属纠纷；也正因为两个孩子都未记录在册，秦夫人索性认了姜家的婚约，原定秦禾弱冠礼后便成婚，然后偷偷纳个女上进门传宗接代蒙混过去，再让秦苗找个不婚的由头配了姜笑，日后若是有子嗣就记在秦禾头上。
前提是秦苗不会被选为皇四子妃。
“现在徐太师也只是想想，他若是真让四皇子娶别家的闺女，想必皇后娘娘头一个不乐意……她为保今后的地位稳固，这四皇子正妃的位置估计难以旁落。”秦夫人思索一番后料定此事不会有下文，示意秦老爷稍安勿躁。
“也是，庞贵妃也不会坐视四皇子拉拢有背景的势力。”
秦老爷落座定了定神，见秦夫人碟子里的果脯快见底了便又取了一盘果脯细细挑核，嘴上念叨：“少吃点，仔细胃酸，晚上睡不好。”
原本托腮蹙眉思索是否有什么地方忽略的秦夫人莞尔，曲起手指蹭了蹭秦老爷的面颊。
“我再吃一碟子。”
秦老爷满脸宠溺，捉住秦夫人的手亲啄一口，一个好字还未出口便被通报的人吓了一个激灵。
“禀老爷、夫人。”府内的总管躬身立于正门五步开外，手中拿着一份素笺。
俩人立马正襟危坐，秦老爷老脸一红，掩口道：“咳，什么事儿？”
“四皇子殿下差人送来了拜帖，明日未时私访府邸。”
“……”
目瞪口呆的两人面面相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练功房未完成一套军拳的秦苗被母亲身边丫鬟喊去东院问话；同时，刚从私学回来的秦禾也被父亲身边的小厮喊去书房。
“明日会来一位贵客……”
秦夫人指着秦苗，秦老爷指着秦禾。
“待在府里别出门。”
“我约了笑笑明天一起去马场打马球，等了好久的！”身着窄袖长裤颇有少年英气的秦苗闻言满脸不豫。
“明天老夫子讲解科考重点，孩儿不想缺席。”头戴方正的深栗色巾帽，身穿水绿宽博儒衫也掩盖不了清丽的秦禾也紧皱眉头——虽然两兄妹在外貌上有五六分相似，现在的身形也差不了多少，但秦家两口子一致认为儿子长得比女儿漂亮：秦苗更多英气，而秦禾则多了几分中性的柔美，估计跟他们异种的出身不无关系。
“明天除非天塌下来，不然哪都不许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