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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逃荒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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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荒——指逃离上海。
离开学校的时候,人是很兴奋的。
学校企业号给我发送:您的进出校权限已关闭。
这个时候,第一个想法是,原来我还有进出校权限?第二个才是,哦,这代表着,我要自由了。
上海站人很多,但不热闹。
去火车站的路上,我在计划着进去要吃什么喝什么,哪怕昂贵,我也认了。
入站之后才发现,什么吃什么喝什么,我远远看见麦当劳德克士,兴奋的冲过去,却发现人家没开门,只能在电梯边买一杯盗版星巴克,再买个小面包。
但哪怕这样,那杯昂贵且味道不算非常好的星巴克,我依然喝得无比满足。
排队进站要当场做抗原。
我很熟练,毕竟在学校做了无数次。
但旁边有个叔叔,他不会,问大白的时候,口音重的听不出在说什么。
他做了两个,都是无效。
工作人员失去了耐心。
一个同我父亲一般年纪的人,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前,被凶得像个小孩。
我对上海的印象,又变差了一些。
在车站里,我遇到了一个带孙女的老爷爷,他衣服很旧,但很整洁。
我排队买蛋糕的时候,他就在我前方,拿着两桶红烧牛肉面,十块钱一桶。
他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贵,立刻开始翻自己的口袋,他一个人拖了很长很长时间,久到我不耐烦。
拿个手机而已,有这么难吗?
然后我看到了绿色的、紫色的、墨蓝色的纸币,一张十块,一堆一块钱和五毛钱。
那一瞬间的感觉是陌生的,我太久太久没见过纸币了。
我手里拿着蛋糕,前方的小姑娘一直抬头看着我,然后她跟爷爷说——
外公,我也想吃蛋糕。
这盒巧克力蛋糕二十块钱。
他们说什么我当时并没有仔细听,总之最后小姑娘哭了起来,应该是爷爷不肯给她买。
这事儿同我没什么关系,但要离开超市的时候,老人家拦住我,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一盒四个,他想买我一个蛋糕,五块钱。
当时我下意识地问他,微信还是支付宝?
老人家声音小的像蚊子叫,他说,现金。
他又去翻自己的口袋。
一块、五毛、一毛…甚至还有硬币,一大把抓在手里。
我突然就很想哭。
他数钱的时候,我把小蛋糕塞到小姑娘手里,拉起箱子就跑。
嘴里有点咸味,是眼泪。
一群人跟着工作人员指引,分成当夜火车中转、当夜机场中转和隔夜中转,我站在很前面。
向我买蛋糕的老人带着孙女,凑到最前面,被最前方的男人骂不要脸,让他们不要插队。
我听见他道歉,拼命道歉,然后——
老人:隔夜中转的话,一晚上多少钱?
大白:不知道,要看酒店星级,不知道会拉去哪里,至少两百吧。
老人:能不能在火车站过夜?
大白:可以是可以,您明天几点的火车?
老人:明天下午五点。
他带着大约四五岁的小女孩,选择在闷热的火车站度过近20个小时。
我坐上班车去酒店的时候,他因为打不开安康码,还在原地。
那个手机屏幕很小很小,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么小的屏幕了。
祖孙两的身影被远远丢在身后,时代飞驰向前的时候,忘记了年迈的普通人。
两年多艰难的日子,也忽略了挣扎的底层。
班车驶离火车站,窗外三条出租车道被铺满,有人拉着行李箱打车。
我们路过一个夜市,炸串的灯牌在夜色里异常明显,这些小摊身后,是热闹的店铺。
这样的场景,我竟然觉得陌生。
好像自从带上“作者”这个头衔之后,我越来越喜欢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熟悉的、陌生的。
芸芸众生,都可以成为故事的主角。
火车站人满为患,那里本该吵嚷热闹,但格外安静。
口罩背后的每双眼睛都疲惫不堪。
热闹的夜市落在眼中,居然成了陌生的景色,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被封闭的生活。
疫情之下,人的尊严和幸福,仿佛是最最不重要的东西。
被偷走两年时光之后,生活到底被变成了什么样子?
是习惯每天核酸抗原、随时做好准备被封闭、想回家不敢回生怕路上出事…还是越来越不平稳的心态?
身边的一切荒诞而现实,疫情下的上海、疫情下的世界,就像魔幻现实小说里虚构的一般。
可我知道,这都是真的。
人心惶惶、兵荒马乱的世界。
我不喜欢。
5.31于合肥,执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