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八山七月

19、“桃花仙”

　　1号记起第一次见到13号的时候，她还没有那么高。

　　那时候，她俯下身子，对着懵懂无措的自己伸出手，也是在图书馆，也是像这样惬意舒适的日子。
　　因为她太漂亮，嗓音又有点诱惑性地邀请，于是自己便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请求。

　　本以为嚣张飞扬的13号从不会注意到边缘人，却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二句便是“我观察你好久了，要不是烦人的7号一直缠着你，我们肯定早就成为盟友了”。

　　7号是谁？好像并不重要。
　　1号记不起来，她紧听到13号说了第三句“你第一天到的时候，我正巧去接受药剂注射了，回来的时候7号已经捷足先登了”。

　　1号不明白13号为什么要说这些，甚至着重解释她们为何会晚认识的原因。
　　她是所有测验里成绩最差的。

　　白色之家弱肉强食。
　　从来名列榜首的13号没有必要去讨好她。

　　1号想问为什么，但13号忽然亲了自己。
　　桃花纷纷，掩盖了交缠的暧昧。

　　1号如坠天堂雾里。

　　随后的时间里，她一直跟着13号，一直反复思考那天的亲吻，直到慢慢的，她发现13号渐渐又开始长高。
　　到现在被包围的这天，她们已经一样高了。

　　金发的身影挡在她的身前，reder如壁障般重重叠叠，围了她们四个水泄不通。

　　50号是个瘦而高的男孩，今年14岁，他有着漂亮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旋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利落的黑色平头，宽阔的肩膀和大码的白鞋，衬得他像个初入社会的愣头青。
　　他此刻却掐着一名全副武装的reder的脖子，轻轻松松地拎起来甩出去。
　　压倒了一片高大的reder。

　　1号想起孩子群里，大家都称呼50号为“大力金刚”，想来是有些道理的。

　　88号的测验成绩奇佳，放在古代就是探花郎，50号同他比，只是一众排不上号的进士，但论受欢迎程度，确是后者一骑绝尘。

　　只因88号长了张弱不禁风的脸，他壮实的身形同那病态苍白的肤色反差过大，加之冷峻的气质和特殊能力，叫众多号码孩子望而生畏。
　　他是最大的，马上17岁了。

　　13号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一片片reder莫名其妙地哀嚎起来。
　　他们或突然断了腿，或突然黑色头罩凹陷向后倒去，或捂着肚子扔掉了手持盾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摆弄，狼狈不堪。

　　拥堵的阅览室里传来咯咯的嗤笑。

　　1号碰了碰13号的后背：“原来你一直没告诉我的，是这个。”
　　13号点点头，她挥挥手，改变了空气的质量和体积。

　　Reder所在之处，犹如被无形的千斤顶重压，白底金边合金靴下的实木地板发出吱嘎吱嘎的躁响，随后木屑迸发，地板塌陷。
　　高大的reder像下饺子似的从四楼一路砸向一楼。

　　装潢精美的阅览室被打斗毁了个七七八八。

　　88号从空中显出身形，犹有后怕地望向13号。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要打reder，但至少也要小心点别误伤到我。

　　13号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地板已经全碎了，仅有她们脚下的仍像施加了魔法般，悬浮在四楼。1号想如果牛顿还在世，大概会当场自尽。
　　自尽出生在一个科学不为真理而存在，却为基因改造服务的世界。

　　13号、50号、88号从前也只是个平凡的孩子，自从进入白色之家，每周成功接受药剂注射和测验培养后，身体便发生了巨变。
　　拥有着不符年龄的外表身高和睿智理性，感性机制被无限弱化。
　　她们变成了真正的英雄漫画里的改造人，能够操控超能。

　　可那不是童话故事，是科技进步。

　　1号读遍了图书馆的书和所有新刊的SCI、NS以及AB类，大致确定了白色之家的改造是基于“神经电信号频段共振转化”理论，“黑洞分解-压缩”理论作为最新提出的见解，其中涉及的部分也与实验奠基相近。
　　还有些擦边的理论，如“生物电磁”、“粒子网纤维架构基底”、“多段波动论”、“神学-无情论”等等。

　　实在是煞费苦心的一盘大棋。
　　被选中成为造福未来全人类的小白鼠，何其幸之。

　　所以逃不逃得出去，又能怎样？

　　你来我往的打斗中，频频响起金属割裂和肉/体沉闷的碰撞声.
　　阅览室的排排书架倒下，书籍落地纷纷。
　　白色的纸张下了雪，旋梯如沉没的泰坦尼克号，断成了两截。

　　Reder的纳米机甲催动了飞行系统，两道后背小小的喷射口激发出光能燃料的推力，促使着没有翅膀的机械在空中飞翔。

　　黑压压的，遮天蔽日好像鲲鹏的翅膀，一张开便去了半片天。
　　黑色头罩上红色条形显示屏闪动着摄人的光。

　　红光从至高处，密集的扫射着聚在一起的四人。

　　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蔓延。

　　13号忽然抓住了1号的手，她神情严肃地望着1号。
　　1号只看到她像毛毛虫般扭动的眉毛，看来13号很紧张，无怪于手心尽是黏腻的汗。

　　在短暂的视线对视里，1号意识到，或许今日不是因为实验结束而聚集了大群的reder，而正相反，实验失败了，需要被迫中止。
　　所有的试验品都需要被清除。

　　窗外的桃花还在旋转，粉色的雨还没有停。
　　在浅红的花泥上，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合金机械长靴。

　　不同于白底金边的，那是一双黑色的鞋。

　　1号的耳朵抖了抖，她偏开目光，去看鞋子的主人。

　　白色的大褂在外，内里是——机械外模？脸上戴着古老的兵马俑黄金面具。颀长的身材，负在背后的双手，他正仰着头凝视1号最爱的桃花树。

　　桃花树下桃花仙。
　　如今不见桃花仙，却见惊奇不明人。

　　Reder一见黄金面具，尽数飞离了包围，它们齐刷刷的落在不明人身后，列成了方阵。
　　更远点的地方，是白色头罩的bluer，它们正训练有素地将一名名昏厥过去的号码孩子装入密封的休眠仓，而后扛着进入大型自动飞行器的内部。

　　有喧天的致敬声：“欢迎首席。”

　　1号想，原来黄金面具就是666号惧怕的首席。

　　13号靠过来，她身上有山泉青石和明月松竹的清冽味，扬起的金色发丝拂了眼帘，1号听到她低低的如筝的话音。
　　她问：“我们怎么办？”

　　1号环了一圈，50号、88号也和13号一样，一起在看她。

　　1号不明白，她们为何如此看自己，那眼神代表着什么。她没有回答。

　　底下的不明人开了口：“去猎场吧。”
　　雄浑磁性，黄金面具之下，是个男性。

　　音色有些耳熟，仿佛梦里听过似的。

　　白色之家的天气系统显然不够完全智能。
　　至少这种浴血奋战，拼死持斗的场面，怎么也该配个潇潇雨歇和凄怆的“□□花”乐。

　　可春风仍在荡漾，桃花依旧笑春风。
　　昏倦倦的日光，蓝的发亮的穹顶和绵白绵白的云，植被自然生长，万物欣欣向荣。

　　假象之下，是四处迸溅的血花和破碎的机械。

　　1号举起手，跳出阅览室外。
　　她没有去看被reder层层压住，满脸不甘的13号、50号和88号。

　　只是闭上眼：“结束了。”

　　披着白色实验外衣，烫着1号金标的孩子从头至尾没有任何抵抗，决绝从四楼坠下，她单薄瘦削的身形仿佛失去依托的秋叶，飘零了一阵，便要落地成泥。
　　黑色的合金靴向前迈了一步。

　　耳畔响起隐约的嗞嗞电流声。

　　1号睁开眼：“666号，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

　　桃花仙=66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