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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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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仅针对禅院甚尔来说。
禅院奏香香甜甜地睡了一觉,而禅院甚尔一夜未眠,熬出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夜半时分,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宿舍窗外的微光,内心充满了吐槽的欲望。
他是上辈子欠这小鬼的吗???
禅院甚尔顶着一双死鱼眼想。
禅院甚尔当然是想正常睡觉的,但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太颠覆他的三观,只要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拥挤的想法,像金鱼吐泡泡一样往外冒个不停。
今天的事会不会被上面知道?如果那些老头知道了,会不会找那小鬼的麻烦?
退一万步说,就算禅院家传八卦的今天破天荒都死光了——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可是【柄】的首领啊!他可能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如果他知道了,他会怎么做?
和算得上是蜜罐里泡大的禅院奏不同,他太清楚这个家族的阴暗面了。
禅院奏说打人就打人,甚至还大咧咧的打着他的名义,其他人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对禅院奏产生不满,进而和家里人乱说话?他们会不会以为他和禅院奏暗中联系,因此对小孩产生什么看法?万一这事传到禅院甚已那里,他会是什么反应?
四岁以后,禅院甚尔就再也没见过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父亲”。
他被丢进一个偏僻的小院,6岁之前还有人给他送饭,之后就连饭也没了,他进了躯俱留队,在所有人鄙夷的目光中,靠劳力换一点微薄的薪水。
没有得到过就谈不上失去,对于所谓的亲生父母,禅院甚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甚至,当这些乱七八糟的可能性萦绕在他脑子里的时候,他发现,他想的最多的,居然是那个小鬼会怎么样。
虽然禅院奏言之凿凿,但禅院甚尔其实是不太相信,他真的是零咒力的。
咒力是负面情绪的产物,天真无邪的孩子,是很难酝酿出大量的负面情绪的,从而激发咒力的。
术式和咒力的觉醒大多在六岁才会开始,也是这个道理。
说白了,只有认识到了世界的丑恶,看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人才会愤怒、嫉妒、不甘。
虽然不知道结界对禅院奏为什么没有反应,但他既然已经觉醒了术式,拥有一些与常人不同的能力也是合理的。
这是一个非常容易想到的理由,可今天带小孩逃跑的时候,禅院甚尔却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忽略这一点。
禅院甚尔自嘲地一笑。
他意识到,自己内心纠缠着的,那些丑陋又自私的期待。
他太渴望一个和自己相同的人出现了,哪怕这意味着,要将谁拖入深渊。
禅院安也半夜憋醒,迷迷糊糊往下看了一眼。
下铺的被窝里,一片手机屏幕的白光。轻微的键声咔咔哒哒的响起,打上去,又气恼地删除掉。
最后索性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用被子蒙住脸。
禅院安也茫然:他是在做梦吗?甚尔在给谁发消息——还犹犹豫豫,打了又删??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烂漫的铺了漫天。
禅院安也没有做梦,但禅院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赤脚站在一个无人的海岛上,身后是各种奇异繁茂的植物,脚下是奶白色的沙滩。
浅滩的海水清澈见底,一波一波涌上海滩,一次一次漫过他的脚背。
地平线上橘色的夕阳,染红了流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光点。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的身边。
黑衣人说:“转生的感觉怎么样?”
禅院奏疑惑地看向他。
黑衣人:“对了,你都不记得了。”
禅院奏没听懂,但他本能地不太喜欢“不记得了”这四个字。
小孩有些郁闷地问,“为什么会不记得了?”
黑衣人回答:“为了得到一个全新的开始。”
禅院奏:“开始什么?”
黑衣人:“全新的羁绊。”
海浪开始翻涌,海岛逐渐震动,天色也暗了下来。
他又说:“羁绊就是你的力量。”
禅院奏停住了。
黑衣人的身影像一滩墨水,在逐渐变暗的天幕中融化、变浅、直至消失。
在眼前彻底一片漆黑之前,禅院奏听到他说。
“去创造属于你的羁绊吧,不死。”
“只是,不要太贪心。”
一觉醒来,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禅院奏难得怔愣,他揉揉眼睛,歪着头盯着自己的手心发呆。
禅院奏自顾自睡得香甜,禅院甚尔可是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他听到一阵尖锐的哨声。
那是躯俱留队集合的哨响。
禅院甚尔倏尔惊醒,嗖地从床上坐起来,抓住上下铺的栏杆,问上面正在穿衣服的禅院安也,“发生什么事了?”
禅院安也手忙脚乱地回答他,“甚已大人提前回来了!”
自从六眼诞生,打破了咒术界的平衡,咒术师的工作一天比一天不像人干的。
禅院甚已已经连续出差好几个月了,本来说是到夏天家族内部交流会的时候才回来,如今才是初春,甚至还没到赏樱的季节,不中不间的,他怎么忽然回来了?
禅院奏充满疑惑,但还是顺从地赴约。
他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禅院甚已说叫他去吃饭,他就以为只是普通的吃一顿饭。
入座之后,禅院甚已却一直黑脸抱着胳膊,坐在对面不说话。
禅院奏等了一会,困惑地抬头问,“父亲?”
怎么不吃饭,他都饿了。
禅院甚已身体前倾,声音阴沉,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听人说,你去躯俱留队和别人打架了——”
小孩放下餐具,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是……?”
所以呢?禅院奏一脸茫然,完全没懂禅院甚已的潜台词。
禅院甚已的脸色顿时更黑了。
他喝道:“禅院奏!”
小孩下意识坐直:“是!”
仆从纷纷闭上眼,不忍心看到接下来残酷的画面。
他们早就听说,甚已大人这次是专门为了奏少爷的事回来的。
能让甚已大人抛下任务急匆匆赶回来,他一定是气得不轻。
完了——
仆从们只能在内心祈祷。
少爷,一定要挺住啊!
然后就听到禅院甚已气急败坏道:“你为什么要跟躯俱留队打,多丢面——要打也跟【柄】打啊!!”
仆人:“……”
禅院奏:“……”
禅院奏一脸茫然:“啊?”
禅院甚已恨铁不成钢,“多好的机会,你怎么就这么浪费了呢!躯俱留队那帮废物有什么好打的,你要是跟【柄】打,我明天就帮你申请个四级术师下来了!”
禅院奏懵懂道:“哦、哦……”
禅院甚已混杂着骄傲和克制,叨叨着说了半天,话里话外就是“虽然你小小年纪就能打这么多术师,但是不要骄傲,这都是我好基因的功劳”,顺便还给他分析了一大堆今后训练提升的计划。
听得禅院奏一愣一愣的。
小孩搅着碗里的汤匙,一边走神一边跟着点头,“哦,我知道了……”
禅院甚已说够了,才拿起筷子,也吃起饭来。
禅院奏还在茫然。
这都哪跟哪啊?
禅院奏迷茫地问,“父亲……没有其他事了吗?”
禅院甚已莫名其妙,“其他事?还有什么事?哦,挑衅躯俱留队那帮废物确实不太好,毕竟有时候还是需要炮灰的。”
禅院甚已语重心长,“有些事你心里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而且。”他哈哈大笑起来,“居然让他们叫你爸爸,亏你想的出来!”
禅院奏:???
这事说起来,还要归功于【柄】的术师们。
他们愿意禅院奏“指导”自己,是因为禅院奏拥有天赋,被有天赋的后浪拍倒在沙滩上,虽然丢人,但是还不算太丢人。
但因为一个零咒力的废物被有天赋的后辈按在沙滩上锤,这说法就不太好听了啊!!
所以大家集体忽略了禅院甚尔在这件事里的存在感——同时也完美的避开了禅院甚已的雷区。
至于躯俱留队……呵,躯俱留队的人想跟禅院甚已说上话,还早一百年呢!
禅院奏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懵懂地端起自己的汤碗。
……嘛,算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反正没事就好。
“对了!”禅院甚已想起什么,又笑了两声,“还有个小鬼,非说你说他有术式,要拜你为师,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
禅院奏眨眨眼,“嗯?谁呀?”
禅院甚已:“好像是叫……禅院悠一?”
“哦。”禅院奏想起来了,“他的确有术式呀!”
禅院甚已端起一杯啤酒,嗤之以鼻,“怎么,难道你也有‘六眼’,能看到别人的术式不成?”
说完,他自顾自哈哈笑了两声,喝了一口啤酒,就听小孩自然地感概道。
“‘六眼’是什么?不过,父亲怎么知道,我能看到别人的术式的?”
他也没跟别人说过啊。
禅院甚已一顿:“……”
一口啤酒直接喷出来。
他顾不上抹掉嘴角的水渍,震惊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