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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玉魂归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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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隔了两百年后的人见此都知道,宋然四肢,怕是已经废了,科举再无可能,他的抱负亦是如云雾般飘渺,只怕这些都是奢望,因为他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尚柱已然泣不成声,本仙子是看见的,因他的哭声被薛有泪的嘶喊盖住,宋然突然咳了两声,此刻显得苍白无力,却让薛有泪安静下来。
“你……你。”薛有泪不利索开口。
“我,我手上有李琦的玉佩,这是他杀我的证据,你一定要想办法,为民除害,也为你自己出一口气。”
薛有泪似是要去取玉佩,却握住了宋然的手,手筋已经断了,这样握着,像抓住一块绸缎。
薛有泪心中突然揪疼,悔恨至极,自欺欺人道:“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我有很多钱,给你请最好的大夫,我求求你再坚持一下。”
他抱起他,轻轻放在床上哭道:“你等着,我去找大夫,你一定要再坚持一下,等我。”
“我求你。”
宋然床头桌案上翻了一大半的纸页,还有未燃尽的油灯,说:“明日...明日天亮,我,我便要推开那扇窗子,起身读书了。”
说话间,似乎笑了一下。
薛有泪飞步离开了房间,手中是那带血的玉佩。
宋然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联系此处目前的模样,我看着床头放置的那油灯,目光定定,小待则有些不忍再看下去,低下头眯了眯眼。
我看见宋然费力用头撞了一下床头,那已经是他唯一可以控制的肢体。
油灯倒下,烧掉了圣贤书,烧掉了桌案,烧掉了那扇大窗,也烧死了一个善良的读书人。
宋然一定知道李琦和薛有泪的事情,也知道薛有泪会来听他念书,所以他之后读书的声音都放大了很多,他不像薛有泪别的朋友对他敬而远之。
所以,也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火势蔓延很快,火光冒出屋子时薛有泪跑了不过百米,薛有泪跪下来,哭得手足无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薛有泪用了半年的时间将李琦告到了当朝丞相府,李琦当庭被杖毙。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只看得见他背着行囊拜别父亲,便一步一脚印往京城走,一家一家衙门去申冤。
大多数时候,他会被赶出来,但他不在意,换一个地方去,没有什么比为宋然报仇更重要。
可李琦家权势太大,很多官吏有心也无力。
后来是丞相特意召见了薛有泪,跟他打听宋然的事情,他曾经去到过临安,听说过宋然,只是当时公务缠身没能相见。
原本就为此事遗憾,得知宋然有科考之心还想着日后必能在朝堂共事,谁知天妒英才,再回首已经是阴阳两隔。
薛有泪道:“他是一个热爱读书的人,他吃过很多苦,被一个坏人欺负,他却从不怪他,他很有胸襟……”
薛有泪没有说完,低下头嘤嘤哭泣,丞相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昨晚有个仙人托梦,让我告诉你,不要太介怀过往,日后还应好好生活。”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薛有泪肯定是没有听进去,否则,此刻便不会有流泪老人了 。
但他做的事情惊动了整个临安,大家知道那个心善的秀才被人杀害纷纷落泪,他们本来就因为被李琦压迫而苦不堪言。
临安的百姓不知道那冬天到这里的秀才是哪里人,不知他家中是否还有人在,不知该葬在哪里,于是临安改名为东陵,陵为陵墓,让那为除恶贼而死的读书人在死后可以有个归宿。
薛有泪蹒跚着走向那一根根枯木,已经不再细嫩的手指一根根拂过去,心痛至死,可他却只是动作稍稍僵硬了些,随处坐了下来,开始哭泣。
此处突然长起了茂密的树,外人若非有异能再进不来。
我听见他的呢喃“天已亮了,你起身读书了吗?”看的太久,眼里有些干涩,本仙子用力眨了眨,又低头看了看小待,她眼眶红红的,一边哭一边骂我没人性。
本仙子耐心等这三墩大佛哭完,吩咐道:“尚弦尚柱,你们去砍些木头,把这房子修一修...算了,直接建造一个,要记得建一个窗子,要大。”
忽略掉两人不解的眼神,我低声道:“窗子要大,一打开屋内要透亮才好。”
因我们可以看到东郊屋舍的原型,于是打算做一个一模一样的。等尚弦尚柱把一切事情办完,我进去把那窗子用力推开,阳光顿时洒进来,照的人身体暖暖的。
本仙子打算帮忙清扫一二,可锅碗瓢盆被本仙子摔的砰砰作响,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我同小待去买了桌椅,我们不约而同避开了油灯,准确来说避开了一切火种。
老人不再说话,只是流泪。
尚弦问道:“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说:“窗已打开,他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指望他说些什么呢?”
其实这话错了,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他至少该说句“朋友,有失远迎”。
可惜注定是听不到了。本仙子知道,他的喜怒哀乐,以及本就少的可怜的教养都随着那秀才去了。
我们看见的,是个没有灵魂的活死人,他体内唯一的灵,是一块玉魂碎片。
突然老人体内一道亮光飞出,直插云霄,第一块玉魂归位,继而另一道光落下九天。
老人的躯体逐渐消散,那是他执念守住的记忆,消散后便可重新轮回。
当晚,本仙子做了一个梦。
梦到我就似那流泪老人般在一个坟前流泪守护,耳旁传来无数声唾骂和叹息,似乎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而我好像连回嘴狡辩的力气都没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背部,我挺直了腰背,却始终觉得直不起来。
恨不得自己变成人群中最凶悍的一个,来把我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
我从神界跌落,察觉有人接住我,她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我看她的目光眷恋不已,却似没有血性般推开了她,任气流在耳旁呼啸而过。
仿佛堕入深渊,我猛然醒来,起身才发觉浑身已经湿透,唯有眼睛干干的。
连看着自己受苦也哭不出来么……
或许小待说得不错,我真的是个没人性的。
又或许是我看错了,她根本不是我,所以本仙子才像看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