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体温计》乌尼

78、第七十八章

　　所有人都就座之后奶奶从阳台里拿出了三坛酒，说是自己酿的青梅酒。

　　“小朋友们都喝酒的吧？”奶奶满面红光，看似很兴奋，“这酒我攒了大半年，终于能找到机会喝了。”
　　姥爷却说：“别介，都一群孩子，这才上高三呢。”
　　姥姥登时就白眼翻上了天，非常不高兴了：“你不喝别以为其他人都不喝，咱柚子都成年了，大林也上大学呢，小林……小林看着没咋喝过，你就随意吧。”

　　林焰：“我……”
　　唯一被排除在外，却恰恰最能喝的林焰欲语还休，默默看了眼酒，又收回来视线。
　　旁边的楚希宥捧着肚子乐得不行，他看了眼林焰，给他辩解道：“姥，咱也让小林尝尝您亲手酿的，这么好喝的酒摆在眼前不让喝多残忍啊。”

　　“是吧？这么好喝就这老头子不喝，”姥姥高兴地说，“来，小林，也给你倒一杯，过年喝一点没事，跟长辈喝那更没事。”
　　林焰只能尴尬地接过酒，装作第一次喝的样子，闻了闻酒香。

　　“来，正式开饭喽，今天谢谢小朋友们过来过年，我们随便准备了几个菜，希望你们吃得自在，吃得随心，酒我这里多的是，别看眼色想喝就喝。”姥姥简单利落说完开场白，一拍手，晚饭正式开始了。

　　吃饭的时候，林焰严格按照楚希宥的要求执行——吃一句夸一句。
　　两位老人家被夸开心了，姥姥一口气连喝了三杯酒，也抓着林焰干杯，林焰最初还能装作没喝过酒的怂样子，可几杯酒下肚，再怎么装也装不下去了。

　　醉意有点上来，林焰越夸越夸张，后来姥姥和姥爷估计都听腻了，姥姥干脆给他夹了一大勺肉丸子，“快点吃，吃完为止都不许再说话了。”

　　林焰被禁言，而旁边的楚希宥正憋笑憋得辛苦。

　　电视上开始了万年不变的春晚，吃到九点多，所有人都饱了，但一看桌上，菜品好像都只受了点轻伤，能看出来原来有多丰盛。

　　正当所有人都懒散地倚靠在椅子上揉肚子的时候，姥姥的手机响起来，姥爷凑过去一看，立马高兴道：“快接，你女儿打电话来了。”

　　女儿？
　　林焰一想，这不就是楚神的妈妈吗？
　　他放下筷子，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姥姥马上接起视频通话，又开了麦克风，所有人都能第一时间听到一道年轻又有活力的声音从电话里钻出来。
　　“哈喽，艾瑞巴蒂，好自已特特得？”

　　姥爷走到姥姥后面，冲着电话招手：“好，好，我们正吃饭呢。”
　　“爸，您自己做的啊？忙活多久了？听说小柚子带自己朋友过去了是不是？”
　　“是是，给你看这俩小朋友，多帅啊，还给我们带礼物了。”
　　姥爷从姥姥老师接过手机，一转方向，林焰和林睿就猝不及防被装进了摄像机里。
　　楚希宥从后面揽住林焰给手机打招呼：“妈，好久不见，我爸呢？”
　　“你爸也在呢，来，出声。”

　　林焰紧张地看过去，对面是晨光初升的大早上，一位头发简单挽起来，笑容满面，和楚神有七八分像的美女正朝这里挥着手，她旁边站着西装笔挺，看似木讷却努力伸着脖子想看清屏幕的中年男子。

　　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爸爸穿的都很正式。

　　而一直在旁边默默无闻的林睿，一看到他们就突然倒吸一口气：“CHUs？”
　　妈妈好像听到了，她兴奋地转过头看林睿：“诶？你认识我们？爸爸，他好像认识我们诶！”
　　林焰也小声问，“你知道他们？”
　　“嗯，”林睿点点头，“很牛的大咖。”

　　虽然林睿没明说，但仅仅是从他口中说出很牛两个字，那应该就是突破天际的牛。
　　林焰慢慢转头看楚希宥，心想，果然，这人就他妈是个bug。

　　妈妈和爸爸嘻嘻哈哈闹完，妈妈突然促狭地笑着，调皮地看了眼楚神：“宝贝，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朋友？”

　　这里说的“你”应该指的是自己，林焰猛地坐直，装作十万分乖巧的样子，同时疑惑楚妈妈这笑容是什么意思。

　　“是，”楚希宥好像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他眼神乱飘，耳朵也有点红，“给您介绍一下，这里是林焰，您叫他小林，旁边是他哥哥，林睿，叫大林就行。”

　　“宝贝们儿好，幸会幸会。”妈妈马上满脸堆笑地冲他们说，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爸爸在后面木着脸看了几眼，然后也笑着说，“都是好孩子。”

　　姥姥应该是觉得他们说话的时间太长了，一把抢过手机，让他们吃饱了去玩儿去。
　　“唉听我说啊，这俩孩子还给我们买了新科技产物，一看就很贵。”原来抢过手机，就是为了炫耀去的。

　　“你们见过这种么，来，起来了小皮，给他们打个招呼，看，他还能说话，还叫我主人，你们天天研究的是不是就这种？”
　　“对了，你们科研室缺人不，我看大林这孩子就挺好，什么学校的？不知道啊？他之前说研究的都是人工智能那玩儿，不能随便进？哎呦我看人很准的，我觉得这孩子行，你们带带他，以后就能后继有人了……”

　　姥姥絮絮叨叨地跟电话唠着，姥爷间或插几句话，日常无比的光景。

　　青梅酒喝多了也上头，林焰发现自己插不上话，在屋里呆久了也觉得闷，于是手机装兜里走到了阳台外面。
　　冷风一吹，马上冻得瑟瑟发抖，但脑子好像清醒了一瞬。

　　他今天竟然见到楚希宥的爸爸妈妈。
　　不仅见到了他的姥姥姥爷，竟然还见到了爸妈。

　　都是很温柔的人，一看体温计，也是泛着柔光的橘红色。
　　林焰摸着凉透的笔尖，有点开心。

　　但是如此舒心的时刻，他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林焰一看，写着大大的“马秃秃”三个字。
　　这时间马秃秃给自己打电话？
　　林焰觉得能是好事就怪了。

　　他盯着这煞风景的电话，看着铃声响了又响，就是不灭，干脆秉着早死早超生的原则，一狠心接了起来。

　　马秃秃的声音立马通过手机，横冲直撞地撞进耳朵：“林焰吗？怎么接这么慢？”
　　林焰：“哦，刚没看手机。”
　　马秃秃：“行，不重要，我现在有事要跟你说！”
　　“您说。”最近的变动太多，林焰的心不免往上一提。

　　“考试成绩出来了，你正正好好并列49名！能进一班了！”
　　马秃秃说得毫不拖泥带水，炸得林焰大脑短路。

　　“我？一班？”
　　什什什什么？
　　林焰感觉自己正缺氧，他急着问：“真的吗？真的进一班了？您确定是我？是不是看错了？”

　　“看什么错，”马秃秃说，“整个批卷组的老师都看着呢，好几个人跟我说你考得不错，没想到是真不错，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卷子是昨天统一批完的，今天主要整合分数，排出名次划分班级。

　　所有的事情都弄好了，但大过年宣布成绩是件很缺德的事情，马秃秃本来想等过两天再把成绩发给各班班主任的，但是他看完林焰的成绩，越想越高兴，干脆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马秃秃有时候还是有机灵的一面的。

　　林焰被这天大的好消息砸得有点懵逼，考完试后他光紧张着要去楚希宥家拜年，把这一茬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竟然真的……真的成了！

　　马秃秃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就跟你说这一声来的，下学期进一班了，好好干，争取高考的时候也跟楚希宥一个学校。”

　　一个学校？跟楚希宥？
　　这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

　　但是林焰刚收到惊掉下巴的好消息，正是飘飘欲仙的时候，马秃秃无心的一句话，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
　　他之前想都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他想进一班，于是努力了，所以他成功了，这证明努力是有用的。
　　那他要是想跟楚希宥一个学校……

　　林焰蹲在阳台下面，缩起来，“老师，楚希宥他……去哪个大学定了吗？”
　　马秃秃：“啊？他没跟你说吗？他之前参加竞赛，H大的计院点名要他，但楚希宥还是希望参加高考，所以一合计那学校直接给了他60分加分，以防意外。”

　　H大？
　　最高学府——林睿在的学校。
　　原来都已经板上钉钉了。

　　“好的，谢谢老师。”林焰的声音有点沉。
　　“行，过年了我就不打扰你了，”马秃秃刚想挂电话，又补了一句，“你也赶紧定好目标学校和专业，这凡是有个目标才好坚持，是吧？”

　　林焰顿了顿。
　　过了两秒，他问：“老师，H大……什么专业分数线最低？”

　　马秃秃还是第一次听这种问题，脑子抽了一下，问：“怎么？你要考H 大啊？”
　　林焰瞬间就要羞耻地满地乱爬，觉得自己真是膨胀了，想赶紧把之前说的丢人话原样撤回，顺便把马秃秃的记忆也洗一洗。

　　马秃秃却乐呵地说：“也不是不行，像你这样的特殊例子不多，你既然能半年从十班窜到一班，剩下的半年也能从普通重点冲一冲H大，我们分班的目的不是别的，就是想让一班的学生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有上H大的潜力，你也好好干，别掉链子。”
　　“……好的。”

　　“H大的分数线每年都在变，你也找找适合自己的专业，等开学了我带你去找升学处的指导老师，他专业点。”马秃秃说。
　　”好的，谢谢您，您也过年快乐。”

　　“好嘞，挂了啊，我还得给楚希宥打电话，这小子终于重返第一了，分数还刷新了历年记录，我夸夸他。”
　　林焰一瞬间替楚希宥喜形于色，下一瞬间又被俩人庞大的差距给顿住，无精打采地答，“……好。”
　　电话终止，林焰干脆一屁股坐在阳台凉透了的地上，长长吐了一口气。

　　屋里一阵模糊的电话铃声响起，楚希宥刚还一直和林睿闲聊，现在好像为了接电话走向阳台这边。
　　“老师？怎么了？”
　　楚希宥边接电话边打开阳台门，一脚迈出去，就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林焰，吓了一跳。
　　“第一？好的，谢谢您，行，新年快乐。”

　　楚希宥三两句话应付完马秃秃，挂断了电话后蹲在林焰旁边，问他：“你蹲这儿干嘛？不冷啊。”
　　“你是不是接到马秃秃电话了？”林焰问。
　　“是，你怎么知道的？”楚希宥问。
　　林焰：“因为我也接到了。”

　　一听这个楚希宥的表情马上变了。
　　一班的学生但凡考试成绩好的，就会常常在宣布成绩之前先收到老师的电话，楚希宥基本年年如此，所以一听林焰这话，就马上心花怒放，嘴角上扬道：“你……进一班了？”

　　“嗯。”林焰说。
　　“太好了！”楚希宥猛地抱住林焰，力气大得林焰都快撞出内伤了。
　　“下学期我们就能坐同桌了。”楚希宥用头蹭着林焰的肩窝说。
　　“是啊。”林焰说。
　　楚希宥又加了把力。

　　“来，站起来，腿不麻啊？”楚希宥说，“反正我麻了。”
　　林焰跟着他站起来，嘟囔着，“马秃秃说你刷新历年分数了，怎么这么牛逼呢？”
　　“嘿嘿，也不看是谁男朋友。”
　　楚希宥说的声音不大，屋里又全被春晚乱七八糟热闹的声音所覆盖，这话只够被林焰一个人听去。
　　林焰也跟着嘿嘿笑，“我男朋友就是这么牛逼。”
　　“你也很牛逼，”楚希宥看着他，“我真的非常，非常为你骄傲。”

　　林焰深吸一口气，心想，行，竟然楚神都为他骄傲了，那他就先把细小的烦恼都丢到开学后，今天就存粹地为自己高兴一下吧。

　　他们俩刚站起来，手机就叮叮当当地乱响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的，两人同时朝自己手机看去，发现都是来自同一个群的消息。

　　自从上次他们几个出去唱歌了之后，十班小分队加上楚希宥的群重新开始活跃起来，荒废了好几个月的群突然开始诈尸，一天不刷上百条的信息不罢休。
　　现在大伙儿应该都吃饱饭没事儿干，孙鹏飞起头在群里静悄悄扔了两个百元大红包，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被小狼崽们十几秒分割完毕不说，还收获了七八声真情实感的“哥，你是我亲哥！”

　　“靠，没抢到。”林焰低声说。
　　抢到最多的是小狗，他一口气抢下了五十多块钱——这显然破坏了公平友好原则，于是被其他人集体勒令重新吐出来。

　　迫于淫威下小狗扣扣嗖嗖发了红包，但里面只有十块钱，还只让两个人抢。
　　这次楚希宥眼疾手快抢到了大头，虽然只抢到了七块多，但他还是作为返利，大方地在群里扔了百元大红包，还让7个人都抢到。

　　林焰马上点进去，这次抢是抢到了，可纵使这样他还只抢到了0.02元。
　　岂有此理。
　　这运气是都交代在了考试上了吗？
　　其他人都是公平的十几二十几块，凭什么他连楚神的红包都只能拿这么丁点？

　　林焰狠咬牙，秉着其他人这么高兴，自己也要高兴高兴的原则，在众人越来越火热的抢红包大战中，突然语出惊人，在群里扔了重磅炸弹。

　　林焰：考试成绩出来了
　　林焰：我进一班啦
　　林焰：开心.jpg
　　林焰：得瑟.jpg

　　这明显不符合整个群的基调，也不该出现在除夕当晚的话，把整个群都给干沉默了。
　　群整整安静了两分钟，两分钟一过，他们竟然都像约好了一样，在下面整齐划一回复道：
　　寸头：红包
　　小狗：红包+1
　　孙鹏飞：红包快点
　　王明：红包！
　　细杆子张：红包+10086
　　李恒：红包

　　林焰在他们整齐的队列里仔细看，竟然在字里行间看到了满眼的羡慕和咬牙切齿，捧腹大笑，感觉自己整个心都舒坦了。

　　他大手一挥，准备了两百的大红包，写上“道恭喜领红包”，发在了群里。

　　这群软骨头的东西，刚还咬牙切齿呢，现在都一个个回复“giegie，恭喜~”，把林焰恶心得够呛。
　　楚希宥也跟着队列回复了“giegie，你好帅，伦家好爱你~~”，成功在这群油王里获得了VIP称号。

　　这么一通闹下来都过了一个多小时，抢红包活动暂告一段落，小狗开始组织起了另一项年末重磅活动——把一年份攒下来的丑照互相发群里。

　　楚希宥捧着手机看了半天，本来还期待十班的小伙子们出点力，发一发林焰不着调或搞怪的图片，可不知道林焰的照片在他们眼里还算不上丑照的标准，还是林焰对摄像头很敏感，平时都刻意避免过，反正这都上来了上百条照片，竟然只有零星几张林焰的照片。

　　楚希宥一一点了保存，然后退出群，把刚才努力攒下来的红包都整合整合，一口气发给了林焰。
　　“来，你的专属红包，”楚希宥说，“哥单独宠你。”
　　林焰打开一看，竟然有好几百，霎时感觉自己赢得了全世界。
　　“谢谢哥~”林焰甜甜地说。

　　今晚的月亮细成了一条缝，林焰和楚希宥放下手机难得看起了夜空。
　　快临近十二点的时候，烟花爆竹开始以几何倍数猛烈炸开，砰砰乓乓的声音仿佛身临枪林弹雨，一圈一圈炸出来的烟花差不多把整个黑夜都盖上色彩了。

　　楚希宥搂过林焰凉透了的肩膀，和他贴在一起看烟花；屋里春晚的声音也越来越高涨，林睿好像自愿请命去煮饺子，姥姥和姥爷坐在电视前慢慢剥桔子，跟着主持人一起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

　　只有此刻，全世界都是激昂的，喜形于色的，充满希望的——
　　林焰整个心沸腾得快要烧起来了。

　　当主持人终于倒计时到了“一”，钟声整整敲响十二下，烟花也在上空炸出了最大、最漂亮、最持久的一个时，楚希宥拉过林焰的衣领，吻上了他。
　　跟之前中秋节放河灯时的情形差不多。

　　新的一年，林焰没想到自己干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和男朋友接吻。

　　“小林，柚子，进来吃饺子啦~”屋里姥姥的声音径直穿过烟花的爆炸声送入他们耳朵，林焰喘着气和他微微分开，在满耳的轰鸣中，和楚希宥微微一笑，走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