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体温计》乌尼

65、第六十五章

　　当晚，一整天被楚妲己诱惑之余还是攒了一堆疑难杂题的林焰，斗志昂扬地抱着一箩筐书来到了楚神家里。

　　晚自习结束后已经是十点多，就算学校周围路灯再多，那也改变不了时间不早了的事实，好多楼户都已经关灯准备睡觉了，整片小区沉浸在黑幕里，寂静不已。

　　反倒林焰却精神得很，他趁着楚希宥简单冲澡的空隙，迅速换好衣服坐在了书桌前。
　　以往楚希宥的书桌总是很干净，所有书都井井有序地摞在书架上，桌面上顶多就有一两本。

　　可现在书桌上很多练习册和卷子横在其上，有点乱。
　　林焰怕待会儿没地方学，想着收拾一下，但是又怕擅自把书页和书本顺序弄乱会让楚神没头绪，于是就一股脑地把所有东西都轻轻一推，推到边角，把中间空了出来。

　　就这么一推，桌面倒是干净了，不过桌面上好像黏上了什么东西。

　　楚神家里的所有东西，无论是书、衣服、电脑、平板、还是从小到大的奖状，都是对林焰无条件开放的，之前楚希宥总让他：“随便看随便用，别问我。”
　　所以现在林焰也没有迟疑，用手抚开皱褶，毫不在意地看了过去——
　　却猝不及防看到了自己的成绩单。

　　准确的说是个成绩条——楚希宥好像是在全校的二模成绩单上把自己的那一行剪了，然后复制了不知道多少份，现在桌面上密密麻麻都贴着同一张，全都是林焰的成绩。

　　林焰吓了一跳。
　　吓了不到五六秒，他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看了不该看的？
　　这个家对他无条件开放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现在他是不是没礼貌地擅闯了楚希宥不为人知的私人世界？

　　视线一直在桌面漂浮，飘来飘去又瞟到了不一样的，林焰把瞳距对准，发现在自己平平无奇、不上不下的成绩条当中横列着一条分数相当之高的——原来楚希宥把自己的成绩条也撕下来一份，亲昵地贴在了最中央自己成绩条的正旁边。

　　林焰的心不明不白地沉静下来。
　　这些成绩……楚希宥当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剪下来，又以什么样的心情复制了多份贴上去的？
　　每次在这个桌前看到自己的成绩单他又在想些什么？

　　林焰有种几个月前的落寞突然击中自己的感觉。
　　他懊恼地想着，每当他以为他们两个可以毫无芥蒂地重新相处的时候，之前四个月空白期产生的不熟悉或者是错位，总会突如其来跳出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就像是急忙贴上去的手机贴膜，贴是贴上去了，可匆忙之下手机和薄膜之间产生了一大堆的泡泡，需要日后一个个弄破掉。

　　“焰哥，我洗完了，你先把书打……”林焰还在魂游天外，楚希宥早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林焰被声音惊得一颤，连试图没发现桌上的古怪的时间都没有。
　　“……开。”楚希宥欢快的声音停了一下。

　　他有点不好意思，忙把身子横进林焰和桌子之前，试着把贴在上面的成绩条都给弄下去，可是之前贴的太牢固，扯一下根本扯不掉。
　　“哎，这些都是我闲着没事瞎贴的，想着你成绩提高了不少，这里有我一份功劳，就想贴来沾沾自喜一下。”楚希宥说。
　　“……嗯。”

　　林焰看着楚希宥因为刚洗完而细腻又热气上腾的脸，想了下，拉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楚希宥停下动作：“嗯？”
　　林焰：“别撕，三模之前就让它们贴在这。”
　　“……哦。”楚希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焰看了看楚希宥，又看了看桌上的成绩单，那唯一一张楚希宥的成绩条上，横列的数字不太美好。
　　林焰深吸一口气问道：“我成绩倒是提高了，你的怎么就跌这么多？”
　　也不怪他这么问，楚希宥的二模成绩简直像是猴子脚滑从山里一路滚下来的，从一模的706分直接跌倒了681分，排名全校第五。

　　林焰刚知道这个成绩的时候就已经狠狠震惊过，可之前他都秉着已经跟楚希宥一刀两断了的觉悟，生生埋没了这股震惊。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好上了，这股震惊泛着隐隐的心痛又重新涌上林焰的心头，他希望能接着今天的东风，能好好跟他说个清楚。

　　“考试的时候你是打盹了，嗑药了，还是生病了？”林焰实在想象不出来正常情况下他能考出这成绩，有一瞬间，他都怀疑楚希宥是不是故意考砸做给他看的。

　　而楚希宥面对质问，只能低头无奈笑。

　　他没有什么好狡辩的，他既没有嗑药也没有生病，他只是——
　　每天行尸走肉。

　　看题看不进去，背书背不下去，连吃饭都不知道是从鼻子吃的还是从嘴里吃的，每天脑子就像生锈的贴片一样，不愿转动。

　　要说为什么，那还能是为什么。

　　他在外面再怎么是一中之光百年学神，到头来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被喜欢的人狠狠拒绝了伤心点很正常。

　　可他不能把这个理由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说出来了就好像是指责林焰一样，指责他就是因为当初离自己而去才造成的这种后果。

　　楚希宥一抹脸，没心没肺地笑：“还真就打盹了，一整天困得都不知道画了多少鬼符，不过成绩还算过得去，我还以为放了半边海连全校30都进不去呢，没想到这样了还能第五，可见其他兄台想追上我这辈子有点困难。”

　　林焰被他这胜券在握又无所吊谓的态度给弄得一愣一愣的，本来满腹的草稿都不够用了。

　　他只能满脸问号：“你都考试了还打盹？什么毛病？”
　　“……下次不犯病了行不行？”楚希宥委屈巴巴地说。
　　林焰勉强说出“行吧。”两个字，他总觉得自己正被忽悠着，但是又觉得细究下去好像对谁都没好处，于是闭上了嘴。

　　“不说我了，说说你，”楚希宥说，“成绩都提高了两百多分，还真就这么努力？”
　　听他这么一说，林焰感觉氛围不太对劲。

　　书房弥漫着一股让人如坐针毡的氛围，林焰战战兢兢地回忆起当初自己是怎么跟人家说的，他好像一字一句跟楚希宥说：“只要你当我不存在，我就上学，我还认真学，肯定会比一班的差点，但不会差很多。”
　　结果他真就认认真真提高了两百多分。

　　这句话楚希宥也不可能忘。

　　当初林焰的那番话，那番举动，就像是横在两人心中的匕首，现在看似消失了，可细细打探，还是能看到匕首进出时的伤口，一样新鲜，一样鲜血淋漓。

　　猛烈的愧意席卷了林焰，他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因为之前跟你说的那句话努力的，我只是……我只是想干点别的来忘记你。”
　　楚希宥猛地抬头看他。
　　“我又想忘记你，又想离你近一点，所以看书，但是又想起你……”林焰喃喃自语，“是不是有病？”

　　楚希宥听到这话猛地把头抵在林焰身上，苦笑一声。
　　好像内心深处一直憋闷着的淤气终于能吐出来了。

　　原来两个人虽然各过各的，但是做的事情都大差不差。
　　林焰对自己……也是在意的。
　　他跟自己病得如出一辙。

　　楚希宥猛地抱住了林焰，觉得他们之间充溢的泡泡正一个个破开，发出令人愉悦的声音。

　　楚希宥问：“我今天是不是黏得你烦死了？”
　　就短短一天，楚希宥找了五次林焰，更别说从头到脚一直刷屏微信了。
　　林焰立马笑出声，半真半假道：“还行吧，没真烦死。”

　　楚希宥撒娇似的在林焰怀里拱来拱去蹭着自己的头，等头发都静电得四仰八叉，这才堪堪停住。
　　“我吧……我今天只要在班里坐着，我就害怕，我怕你说的男朋友都是假的，都是我幻想出来的，又怕你不理我，越想越静不下心来，只能一次次去找你。”

　　楚希宥头一次这么坦诚布公地解释着，像是说给林焰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整理思绪用的。
　　“我知道这个状态不对，我没有安全感，又患得患失，我得一步步放平心态，不能影响到你。”
　　楚希宥抬起头，头发炸得飞起，脸色却是正经的：“不过明天就不会了，今天我们就把心结说开，之后这章算是揭过去了，好不好？”

　　林焰被楚希宥的坦率给打了一脸懵，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他问：“你……患得患失？”
　　“嗯呐，”楚希宥苦笑，“可能是太突然了，现在还有点云里雾里的。”

　　这状态林焰也基本一模一样，他摸了摸楚希宥翘起来的头发：“没事，慢慢就有实感了，你还得给我补课呢，天天腻在一起不就有实感了么？”
　　“也是。”楚希宥蹭了蹭他的手。

　　林焰又自嘲一笑，说道：“说实话，我比你还云里雾里的，我之前哪儿想过能跟楚神好上啊，有生之年能同桌就已经是八辈子烧高香了，谈恋爱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连想都没敢想。”

　　楚希宥顿了顿，没说话，却突然偏头在他的耳朵尖上亲了一口。
　　“胆小鬼，这有什么不敢想的，”楚希宥说，“我就敢想，我连十年二十年后没谱的事情都敢想，连……那档子事儿都敢想，这有什么的。”

　　“那档子”事儿是什么事，林焰一看他压低的声音和表情就知道了，热气再次窜上脸头，林焰偏过头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所以就是，咳咳，按你说的之前的事儿就都过去了，我们……好好来。”

　　“嗯，好好来。”楚希宥突然说，“我爱你，林焰。”
　　“咳！”林焰这次是真的呛着了，咳得满脸通红。
　　他睁大双眼语无伦次地说：“啊？啊，谢谢啊，我，我也……喜欢。”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都算是窃窃私语了。

　　楚希宥重新抱住他，狠狠把他按进了怀里。
　　他希望之后的日子里，自己能出点力，把他所有的“不敢想”都像烟灰一样统统打散在空气里。

　　两人艰难地互诉衷肠后，好像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圈，林焰感觉自己的任督二脉都打通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地都能再来十套卷子。

　　“楚神，你下次成绩可不能再掉了。”林焰说。
　　“遵命老大，”楚希宥看他，“那你今天说的三模后进一班是认真的吗？”

　　一说这个，林焰又燃起了熊熊意志。
　　他仅仅抓住楚神的双臂，双眼映出不可名状的严肃：“嗯，我可太认真了，我好不容易……我都不知道已经多久没这么认真过了。”

　　而这一切的转变，眼前的楚希宥功不可没。

　　“行，那我们好好计划，离三模就剩了三十几天了。”楚希宥说。
　　“好！”林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