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体温计》乌尼

34、第三十四章

　　吃完饭散伙的时候，孙鹏飞得去后边抽一根，仙人和大王赶着回去学习，只剩下林焰和楚希宥去小卖部。

　　两人并排走着，林焰还没来得及尴尬以及怎么解释，楚希宥的嘴角就一耸一耸的，在旁边笑开了。
　　林焰皱眉：“你笑什么？”
　　“秘密。”

　　林焰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快要赶上楚神脑顶的颜色了。
　　他快步走开，想要离这个人远点。
　　楚希宥却追上来揽住他的肩：“焰哥，你周六到底去哪里了？我也想知道这个秘密。”

　　“……滚。”楚希宥有时候也挺贱的，还在一个劲儿打趣呢。
　　楚希宥又笑了会儿，被林焰掂着肩膀顶开了。

　　他背着手只把脑袋凑过去，这次问得正经：“我就好奇，你来给我探病是很机密的事吗？怎么什么时候开始成秘密了？”
　　“反正就成那样了，”林焰想快点揭过这茬儿，“你也就当是秘密，别到处说。”

　　“那你那天明明都有事情为什么就留下来陪我了？”楚希宥问，“你明知道韩雪婷会生气。”
　　林焰被问到点子上，脚步慢了下来。

　　是啊，为什么。
　　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今天那么多人变着花样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频频说不上来，好像就是因为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

　　楚神固然是病了，但也只是普通的感冒，说实话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全程睡了一大半。

　　也就是自己想固执地留下来陪他而已。
　　就因为楚神睡梦中那一句甚至都听不太清的“别走”吗？

　　这要是换成孙鹏飞了自己会不会同样心软？
　　林焰知道自己肯定不会。

　　生病了吃药，没力气就睡觉，有没有人陪着——至少有没有朋友陪着根本无济于事。对方觉得没必要，自己也不会留下来碍他的眼。
　　除非是很特别的人，特别到你明知道你在不在意义不大，却还是想陪在他身边。

　　想到这儿的一瞬间，林焰再次感觉不妙，就跟楚神生病当晚一样，他开始觉得胸口闷痛、呼吸不畅，然而心脏却狂跳，弄得他手指尖都有点抖。

　　“是因为我病得难受，死乞白赖抓着不让你走是吧？”看林焰长时间不答话，楚希宥自己给找了台阶下，“但这个理由说出去又挺可笑，你干脆就不说了。”
　　不是，倒也不是这个原因。
　　林焰在心里想：我是因为……

　　“对，我看你烧得那么厉害，怕出什么意外，以防万一留下来的。”林焰说完又多此一举补充道，“我这个人天生对生病的人心软，看不得病号一个人在家。”
　　“哦。”楚希宥看着他说。
　　是那种“行吧，我保留意见“似的表情。

　　管他呢，林焰心想，他现在自己都混乱、都模棱两可，还管别人怎么想呢。

　　“那那天晚上的事就是我俩之间的秘密了？”楚希宥看着前面不经意地说，只不过又提到了秘密这个词。
　　“嗯。”林焰说，“对对对对，随你怎么说。”
　　又不是小孩儿，还需要拉勾保证这是小秘密么。

　　可楚希宥却笑得像是体内的万年铁树都齐齐开花了。
　　建立亲密关系好像都是从分享秘密开始的，楚希宥只要想到他们有了独属于彼此的秘密，心就没法冷静下来。
　　就好比海岸边上的石头被浪潮一下下打着，刚想做出点反应，海浪就离开了，只剩下比海浪还大的悸动一直在岩体累计，累计着累积着就累计成了狂风暴雨、滔天巨浪。

　　午饭过后楚希宥一整天都对林焰笑嘻嘻的，还罕见地检查了下林焰学习物理的进度，把那个通关本拿过来一看，发现林焰做的还挺多的。
　　这当然就值得楚希宥连珠炮弹似的彩虹屁了，弄的林焰通红着一张脸只想赶紧摁住他的嘴。

　　夸完楚希宥又把它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把林焰的进度，他理解的地方和他卡住的地方都弄的明明白白了。

　　“来，焰哥，我给你讲一下这部分。”
　　这好像是楚神第一次说要给他讲题。
　　林焰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他咽了下口水，点了点头。

　　楚希宥讲题的时候身上那股学霸气息就源源不止地溢出来，他说的每一个词，在草稿上写的每个字都像是直接印在林焰的大脑上，让人印象深刻。
　　同时他又像是最高级的拆解师，把一个复杂的题目拆分的条理规整，这让林焰理解得毫无障碍。
　　“我去，终于懂了，原来这么简单？”林焰惊了。
　　“还得是焰哥，理解能力杠杠的。”楚希宥说，“那再接再厉，再来一道题吧。”
　　林焰：“……”

　　自从有了上次“秘密事件”，两人的互动好像有了微妙的变化，林焰长时间睡觉的作风砍了对半，楚神也更频繁地跟他腻在一起了。
　　不知道该说是变得黏糊了呢还是更亲近了呢，反正就是有点“暧昧”的意思。

　　中午吃饭本来应该各吃各的，但林焰和孙鹏飞现在很自然地在食堂跟三剑客和叶生宸合伙了，就因为楚希宥的一句：“走啊，小叶等着呢。”

　　小狗还附带着自动贴了上来，现在食堂一起吃饭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在群众的眼皮底下来回，给小叶长脸的目的算是彻底达成了。

　　随着一模考试的临近，楚神渐渐给林焰认真讲起了题，本来之前还只是讲一下物理，现在连数学、语文、英语都给他来个抽查了。

　　晚自习的三四个小时，林焰本来是全程睡觉的，可现在醒着的时间与日俱增，跟楚神交头接耳，要么被讲题，要么说小话的时间也跟着增多。

　　过了差不多两个星期，楚神给的通关本竟然让林焰给完成了一半，搁在以前这个进度可以说是坐火箭原地起飞了。

　　孙鹏飞还在坚持给小叶每天送雪糕，头一个星期他还天天抱怨麻烦，可自从他亲眼在高二走廊看到小叶被人兜头泼了洗完拖布的污水，还被人撕了拿在手里的卷子，孙鹏飞就彻底火了。

　　为了表明小叶是自己罩着的人，他当场在走廊把始作俑者揍到哭爹喊娘，顺便把高二里自己认识的小弟都给叫了过来，让他们看见这个贱人就揍，看见小叶就给他买吃的。
　　十班也有些人看不惯小叶那扭扭捏捏的小女孩儿样，可没办法，这个人是大水的对象，还是飞哥罩着的人，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嫂子”也不能被欺负。

　　就这么一通闹，之后小叶的日子就好过了很多，只不过这些事被忙完比赛的大水给知道了，他冲动地想要冲进班里把小叶弄成这幅境地的几个幕后黑手给打成稀巴烂，却被力气小到不行的小叶给拦下来了。

　　据说，刚开始他们吵了一架，之后大水就紧紧抱着小叶哭了。

　　当然这些都只不过是传闻，但是这期间大水来学校的频率高了很多，并且在某天中午还特地跑过来给跟小叶一起吃饭的这群人郑重道了谢。

　　这群人最近天天承受着小叶脸上恋爱狗独有的灿烂笑容，被闪瞎了不说还得被秀恩爱。
　　但是这说明整个事件都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小叶开心了很多，他们就很欣慰了。

　　林焰这三周内草草捋完了一遍通关本，还莫名其妙跟着楚神背了好多英语单词跟语文必背。
　　累倒是说不上，就是感觉心里有了点东西，不至于像之前一样轻飘飘得犯恶心。

　　恍惚间感觉自己正被楚神一点点从陈年累积下来的无力、窒息、内耗的深海中拽出了一只脚，变得有点轻松，有点平静，还有点开心。
　　好像远方有个光点，而这个点点不会熄灭，更不会走远，只会越来越扩大。

　　每天看着楚神学习，吃饭，说话，林焰时不时地还是会心颤，还是会心脏闷痛。
　　靠，这个毛病别说减轻了好像还越来越重。

　　一模的前一周，这群高三生好像才真正有了高三的实感，这次考试的规格、题型、分数步值都跟高考一样，还是市统考，不能在自己学校考试。
　　每个进来的老师们都得不厌其烦重复一句，除非发生奇迹不然这次的排名也就跟高考差不多了。

　　在这种压力下，一班的尖子生们好像都集体陷入了魔怔，一收之前的嬉皮笑脸，各个变成时间管理大师，严肃得连孙鹏飞的说话声都变小了。

　　其中一如既往没有变化的只有楚神仙人和林焰三个人。

　　林焰无所谓是因为他觉得考试跟他关系不大，可楚希宥和仙人这俩要暗争第一的还这么闲云野鹤，林焰想，不愧是能处成好兄弟的人，心态一样好到爆棚。

　　到了周末，该放的假还是要放，一中没有因为快要考试了而把学生扣在学校。
　　下课铃声响起，本来几秒钟内就要变空的教室现在只有寥寥几个人站起来，孙鹏飞戳戳肖晓问她走不走，肖晓连头都不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她桌上摞起来的书比她身高还高，她计划周末把这些都看一遍。

　　楚希宥和林焰默契地站起来，孙鹏飞已经不会再问林焰：“待会儿去玩儿啊”或者“周末来我家？”之类的话了，这忘恩负义的家伙周末只会跟楚希宥混在一起。
　　也不知道天天混着干嘛。

　　懒洋洋就着微风走出学校，林焰伸了个懒腰，好像终于活过来了。
　　“憋死我了我去，”林焰问，“你们每次考试之前都这样吗？感觉现在一班都不说话的，好像少看一分钟书就会短命一样，之前不还嘻嘻哈哈学习玩耍两不误吗？”
　　楚希宥拿着手机不知道看什么，他抬头：“没办法，高三了嘛。”

　　林焰看他回答得漫不经心，凑过来：“你看什么？”
　　楚神却收起手机，笑得神秘莫测：“焰哥，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不去。”
　　“为什么？”楚神突然像泄了气一样，皱起脸。
　　“又饿又困，你不累啊？”
　　“我不累，我们坐公交过去，你全程睡觉就行，到了我再请你吃好的，行不行？”楚神第一次用这么卑微的语气说话，他可怜兮兮地看向林焰，试图启用美男计。
　　“不行。”可收效甚微。
　　“……”结果楚希宥赖在原地不走了，用全身上下在表示自己正闹脾气。
　　“……”林焰在旁边看着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楚希宥：“算了，你累了就——”
　　林焰：“走吧，你带路。”

　　林焰快一步走着，走的还越来越快，楚神还疑惑他怎么改变主意了，就发现林焰自个儿在无声地笑。

　　“草，林焰你逗我？”
　　“哪有，我刚真累了哈哈哈哈哈。”也许是又想起了刚才楚神那卑微的语气和沮丧的脸，林焰笑的十里八乡都能听得到，还边跑边笑。

　　“妈的林焰你给我站住！”楚希宥在后面疯狂追击，要是追到了肯定得狠踹一下他的屁股，可林焰自知理亏跑得也很快，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别，别再追了！”本来学了一天习就累，现在还被迫有氧运动，林焰正往东门附近的公交站跑着，边回头求饶。
　　“你，你先停，我不揍你。”楚希宥速度没降，他的手往往快要抓到林焰的书包带了，可却流失于指尖，他想说：“不是这个方向，你回头！”可林焰压根不听他的。

　　直到林焰实在是跑不动了，感觉再跑一步自己的肺就要炸，他才猛地瘫坐在地上，不管周围人怎么看自己。
　　“你，呼，跑什么，咳咳。”楚希宥也终于追了上来，撞到林焰身上狠狠抓住了他衣服。

　　两个人缠在一起一连串地咳嗽，这么累林焰还会间或挤出几丝笑声，把楚希宥也给传染成边咳边笑的傻逼。
　　十七八岁的孩子，喜欢有事没事就疯跑、就傻笑，还喜欢不顾形象叠在一起，不管有没有人看。

　　书包和校服四散在周边，楚希宥和林焰瘫在公交站旁的大马路上不知道多久，他们的眼里根本看不到好几波路过的同学递过来的异样眼神，却能看到越来越火红的太阳。

　　“卧槽，太阳都快下山了。”林焰感叹。
　　楚希宥揶揄：“是啊，看你这跑了多久，把太阳都给跑没气了。”
　　林焰又嘿嘿嘿笑。

　　过了几秒林焰站起来：“饿了，我们怎么走？”
　　楚希宥跟着站起来拍拍尘土：“过来吧，得在小西门那个站点上车。”
　　林焰跟他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什么？反方向？”他愤慨地问，“你怎么不早说？又得走好久。”
　　“还不是你自己蹬蹬噔跑过来的，我让你停下还不停。”
　　“那不是你追我么，追的凶神恶煞的。”
　　“凶神恶煞？不是，难道我还吃了你吗？你不停我不得追吗？”
　　“我……我跑几步怎么了，年轻小伙动动身子还有利于健康呢。”
　　“……”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呛着，都热得脱了校服拿手里甩来甩去，一直吵到坐上公交，林焰才累得闭上嘴，坐在靠窗的位置枕着楚希宥的肩膀睡着了。

　　公交兜兜转转走了快一个半小时，快到地方的时候林焰被唤醒，他四下一看，外面天都黑了，公交还没开灯。
　　“下一站下车。”楚希宥的声音感觉像是从重重天境传过来，他一激灵，才意识到现在这是在干嘛。
　　“哦。”林焰哑着声音答。

　　乖乖跟着楚希宥下了车，林焰发现他们正站在一道高高的天桥上，这片区域跟他们的学校离得很远，都隔了好几个区，而且也不是市中心，他实在不理解楚神把他绑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

　　从天桥的中间顺着步行道慢悠悠走过去，这里的路灯隔了好久才有一个，所以快要走到头的时候林焰才看清天桥下面是一条河。

　　桥上这么冷清，没想到河岸边还挺热闹，林立着各种小吃摊子，一阵阵随风飘过来的油炸香气和各种调料味道让林焰的肚子响个不停；旁边也有卖小饰品、批发衣服、卖玩具等各种各样摊子，各个吆喝成一片。

　　但在那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黑暗的海面上飘过来一点红色，林焰被勾起馋虫之余凑过头疑惑这是什么。
　　没等他看清，又飘过来两三个；有的红色不仅在水里漂，还在空中缓缓升起。

　　林焰既觉得吓人又觉得好奇，他快步走到桥头，一低头，这才看清黑暗的海岸面上飘着上百簇灯，把整条河加上天幕都染成了橘红天。

　　“来吧，我们也放天灯。”楚希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