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宾堂志异录》木叶卿

3、假千岁

　　宜苏看着来人也是没了脾气。
　　“千岁爷别来无恙，脾性没变，手劲倒是见长。”宜苏揉着肩膀，白了陈千岁一眼。
　　陈千岁倒不是真的皇亲国戚，本名陈寿，只不过是洛河陈家的一个庶子。只因小时候总是说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再加上除妖师的声名日益鹊起，于是便被家里送去了一个颇有名望的除妖师座下游学。
　　游学几年，没想到还真的小有所成，拜别了师父四周游历，嫌陈寿这个名字太老土，再加之除妖师不用守世俗礼法，便换了个诨名叫陈千岁。
　　陈千岁也不嫌宜苏骂自己幼稚，嘻嘻笑道，“我就当宜苏兄夸我长进了。”
　　宜苏第一次遇见陈千岁，陈千岁十五岁刚满便下山游历，大晚上的非得嚷嚷着一个妓馆有妖气，要进去探查。
　　妓馆的老鸨哪里肯让这么个毛头小子搅了主顾们的雅兴，当即一手把住了门槛，一手叉腰，一双精于世故的圆眼扫了两眼陈千岁，冷笑了一声：
　　“小公子要是想进来和姑娘们乐一乐也是好说，只是胡乱编由头可别怪姐姐们不理你？”
　　言罢，老鸨后面跟着的姑娘们一阵巧笑倩兮。
　　陈家也不是一般的豪绅，要说俊俏的佳人陈府也不缺，倒不至于被这些妓馆的脂粉们晃了眼，只是少年郎被如此调笑，不免是难为情。
　　“谁，谁要和你们吃酒了，小爷我出身名门。”陈千岁抢白道。
　　老鸨和一众姑娘们又是一阵叽叽喳喳的笑，为首的老鸨更是笑得弯了腰：“我说小公子，妈妈这里可不光是管吃酒呀”，说罢，向手下的姑娘使了眼色，立刻有两个裹着上好的皮子，但却□□半露也不知是冷是热的姑娘上前作势要来拉陈千岁。
　　陈千岁涨红了脸，他如何不知这妓馆是什么去处？只是青天白日，如何能把这些词挂在嘴边，眼见着那被脂粉腌入味儿了的纤纤玉手欺上前来，本能地立刻往后退。
　　老鸨见状笑道，“这小公子倒是好有趣，让你进来乐一乐，和姐姐们见世面，怎么倒是不肯了呀？”
　　这下不只是几个姐儿们笑，连里面远远看着热闹的恩客都笑了起来。
　　陈千岁舌头崴了似地发不出声，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握着剑柄的手青筋都在一跳一跳的，仿佛再有一句话就得有人血溅三尺。
　　宜苏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够了热闹凑上前来替陈千岁解围的。
　　提起当年泪不干呀，陈千岁带着宜苏在五凤楼落了座，斟上酒：“不过话说回来，宜苏兄当年你也没比我年长几岁，竟然能把那老鸨说的脸红。”
　　宜苏干了杯中的酒，看了陈千岁一眼，“捉鬼降妖你的天赋不下于我，但是和人周旋，你还得再练上几年。”
　　陈千岁夹了几粒花生，笑道，“说得好像你已经当了半辈子的老油条了似的。”
　　宜苏闻言点头，也笑了，“说得没错呀，千岁爷你是金尊玉贵地长大，我可是在孤儿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记事和看脸色是一块学的。”
　　陈千岁一愣，自觉失言，赔笑道，“好端端的，倒提起你的伤心事，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
　　宜苏一筷子打向他伸向酒壶的手，“喝酒就喝酒，你哪来的那么多托辞？白费了我的好酒。”
　　陈千岁仔细瞧了瞧，见他眼角眉梢并没有半分不悦，这才放心。
　　放下酒杯，又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才发觉，那天明明我看到了妖气，可是你和那老鸨说完话，这妖气就不见了，你还说是我看错了，我和那起子人说不上话，但是妖气我还是不会看错的呀。”
　　宜苏只当是没有听见，继续自斟自酌。
　　陈千岁也只是疑惑了一会儿，便又提起了别的话茬，“家师今日也在五凤楼，我和他提过你的事，他很是想见见你。”
　　宜苏这才聚拢了放空的目光，放下了酒杯，“徐望舒先生人中龙凤，我本应该拜会才是，只是……”
　　陈千岁和宜苏认识不算短，对他这一番说辞早就了如指掌，登时摆了摆手，“只是什么，什么晚辈不才之类的，诶，我见你拿这话搪塞过多少人了，到我这里连词都不换，我很伤心的。”
　　说罢，便装出一副西子捧心，伤心欲绝的态势。
　　宜苏深吸了口气，想解释一番。
　　陈千岁又摆手示意不用，自己倒了一杯酒，“宜苏兄，你说我涉世未深，但是我看你却是很明白的，你行走江湖的时间比我长，但是不说至交，就是酒肉朋友你又有几个呢？”
　　宜苏愣了一下，开始回忆上次和别人分酒喝是什么时候。
　　陈千岁叹了口气，“别想了，除了我，还能再编出来一个吗？”
　　宜苏挑了挑眉角，“你再给我一壶酒的时间，举杯邀明月，对影还成三人呢，相信我能给你编出来一个。”
　　陈千岁喝干了杯中的酒，“所以么，朋友本来就不多，要记得珍惜人家哦，先去招呼别人了，走了。”
　　宜苏活生生看着陈千岁一边走一边给他飞了个媚眼，差点把刚喝的酒喷出来。
　　“这孩子这几年是学了些什么呀？”宜苏用帕子擦了嘴角，调整了下表情，晃了晃酒壶，尚有半壶。
　　看着楼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楼里面觥筹交错，宜苏心里隐隐地翻滚着一种焦躁的情绪，就像是小时候的那种拥挤。
　　他准备喝干了这壶酒再走，再叫一壶太麻烦了，他不想惹眼。
　　宜苏一生秉承着这么一个信条，惟美人与酒不可辜负。
　　美人么，揽镜自赏就有一个，不仅容易相处品质还有保障。美酒么，今天的酒虽然好，但是
　　他不喜欢和太多的陌生人打交道，会惹出不必要的事端。除了陈千岁这样的殿堂级别的自来熟，满酒楼的除妖师，能说得上话的，找不出来第二个。
　　不过陈千岁有一点没说对，除妖师么，能打交道的对象本来就是妖比人多，上一次一起喝酒的人可能还是陈千岁，但是一块儿喝酒的妖，倒是有不少。

作者有话说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